禁卫非常麻利的将刺客拖了下去,入庙仪式勉强算是顺利完成，仪式一结束，仪式时仿佛没事人一样的赭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审问结果。
刺客不是专业的死士,祖庙重地,为了安全，必须五代良家子,并且三代以内的直系与旁系血亲都没有犯罪记录,这么苛刻的条件，塞个专业的死士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有那个资源,干嘛要给死士？
在祖庙工作待遇好又光耀门楣，但凡脑子正常的家主都不会花费大量资源给做为消耗品培养的死士,但也因为不是死士，审问起来便很容易，死士根本不怕死,怎么用刑都没用，非死士的人就受不住。很容易便问出刺客的身份,同之前的大清洗有关。
这位刺客的家族是一个很繁盛的家族,之前的大清洗中被族灭了,赭听了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参考旧时代时的权力纷争，流水的君王，铁打的贵族世家，但真的是世家强大到能瞧不起王权吗？
还真不能,王权只要想,屠灭一个贵族世家不过随手之事，而贵族世家也只能认命的去死。
问题是世家人口是真的多,王侯贵族占有大量资源,因而生得也多。
氓庶生一两个都不一定养得活,王侯贵族生数十数百个都养得起，这也使得不论怎样掠夺更多资源，永远跟不上人口增长速度。
既然开源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节流。
为保障氏族延续，王侯贵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清理旁支，分一小部分财产给旁支，将旁支踢出去。被踢出去的旁支没什么意外，分到的财产最多三五代就会回到嫡支手里，自己也会成为嫡支的奴隶，没什么好提的。重点是嫡支，人少了，资源便够用了，能继续维持嫡支的生活水平，但人也不能太少，人太少便无法保护用氏族拥有的大量财富，因而氏族会根据自己拥有的资源决定保留多少人口。
因而看一个家族拥有多少人口差不多就能判断这个家族拥有多少资源，一般来说一个氏族都会保留自身资源容纳上限的人口，人越多，关键时候越有用。
那些能在史书上留下记载，自诩世系绵长的宗族，人口少则一两百，多则千二百。如此多的人口，君王的屠刀再仔细也不可能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有，而只要有漏网之鱼，幸存者就能利用世家藏匿起来的财富东山再起，这种概率不低。
一个世家被灭族时能逃的人并不多，送走的人多了，所有人都跑不掉，因此家族在覆灭时往往会选择保全最优秀的子弟，没被选中的便只能做为吸引君王注意力的牺牲品，为被选中的幸存者打掩护与争取时间。
幸存者本身有才华，又有家族藏匿的一部分财富，可以跑到别的方国出仕，再生他一二十个子嗣，短则二三十年，长则三五十年便可重建家族，这才使得贵族世家看着仿佛始终绵延兴盛，有资格傲视王权。
赭在史书上便看到过一个案例，一个强大的贵族被君王给屠了，被屠之前，心知跑不掉的家主从五百多口族人中选择了最优秀的十五名族人送走。这十五名族人十二名被找到处死，只逃脱三个，也是那个家族唯三的幸存者，三人分别前往不同国家发展。两个发展失败，没了下文，最后一个却是在异国扎下根，不仅成为该国的公卿，晚年时带着别国的军队打了回去，报了仇，还娶了一百多个妻妾，生了三四百名子嗣，重建家族，并在百年后分了该国泰半国土自立一国。
这个贵族世家的历史可谓充分诠释人口优势，值得一提的是从那以后君王们杀贵族世家时变得更加谨慎，只差拿筛子筛，宁可错杀一千也不错放一个，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但辛筝废了分封，这些大家族被族灭后的幸存者想要故技重施时便发现一个尴尬的情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在王土上自己是通缉犯，除非跑去王土以外的地方。
王土之外，龙伯与羽国又不是昔日那些同为人族的诸侯，没理由不用同族用异族，除非你有国士之才，但有国士之才的人也不会让自己的家族在辛筝的手底下混到被族灭。炎洲的诸侯方国又太远太穷，过惯了元洲的繁华生活，如何能愿意去炎洲受苦？
帝国境内呆不了，去异族只能成为二等民，还是没有任何权力处于最底层的二等民，去炎洲又吃不了苦，这些幸存者只有两个选择：换一个新的身份，老老实实当一个庶人，三代以内不去从事教育、军队、官吏三个领域，避免被查三代时查出身份有问题，以及为家族复仇，让王以血还血。
赭这段时间被刺客拜访得几乎要吐，禁卫们哪天逮不着不速之客他都要不习惯。
继续往下看汇报，赭终于露出惊讶，这名刺客的家族不是被自己灭的。
不是我族灭的你全族，你刺杀我做什么？
赭不解的继续往下看，族灭其全族的是幽篁。
刺客在被查出真实身份前曾试图咬幽篁，表明自己受幽篁的指使才能藏在祖庙并伺机杀人，但狌狌卫也不是吃素的，几轮酷刑下去，撬出大半内容，剩下的也很快查出来，将情报汇总差不多能看出怎么回事。
被幽篁族灭的幸存者负责刺杀赭，赭会防着任何人的刺杀，但不可能防与他无关的受害者的刺杀，被赭族灭的幸存者则想办法刺杀幽篁，这是一桩血仇交易。
赭无语的让人将查出来的东西加以整理删减后给幽篁送去一份，幽篁回应很快：抱歉，之前清理得不够干净，我会再清理一遍，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赭对此并不满意，很快去拜访幽篁，委婉表示我对不值钱的人头没兴趣，只想要真金白银的赔偿。
一番你来我往，赭成功从幽篁手里抠出一部分鸿沟的漕运利益，考虑到做人不能做得太绝，尤其是对幽篁，打起来幽篁真有能力靠个人武力弄死自己，因而还是给了巫宗一些补偿。
增加巫宗在炎洲的神庙数量（辛筝时代的规矩，巫宗修庙需要官方批准），对炎洲铜矿他准备颁布政策，三成铜矿交给民营，巫宗可以提前做准备分一杯羹。
赭最后走得很开心，只差哼小曲，而幽篁....赭估摸着虽然自己表示不追究，但幽篁一定会杀更多人。
处理完刺客事件，赭并未马上回帝都，二十年一度的祖庙大祭时间将至，干脆现在就办了，省得刚到帝都又要跑回九阙山。
钱多得日夜担心哪天库房走水，大量财富消失，赭与幽篁默契的决定将大祭大办，怎么花钱怎么来，不仅办得隆重，还以此为由给帝国所有老人发肉。
大祭是祭祀人族共同的祖先，而祭祀祖先的祭肉要由所有子孙分食，所以要给所有人分一份祭肉，但一来帝国疆域辽阔，祭肉送到边境时也该烂了，二来帝国人太多，大祭的肉不够。便只给老人发肉，官方掏钱根据境内治下人口中的老人数量准备豚豨羊狗鱼等，宰杀后给每个老人分五斤豚肉或咸鱼当做祭肉，若是有爵者则根据爵位分羊肉豨肉还是狗肉。
大祭期间，轵邑解除宵禁。
隆重的大祭持续了三个月，没有宵禁的轵邑也狂欢了三个月，赭临走前在轵邑溜达了一圈，从商铺到街头小贩都赚麻了，乡野农人也在三个月里赚了平时一两年的钱。
与收益相对的是这三个月里的治安案件赶得上平时一年的量，与治安有关的官吏们累麻了，怨声载道，大祭若再持续下去就该上书强烈抗议解除宵禁。
“解除宵禁真是一把双刃剑。”
赭愈发理解为何辛筝在位时为何将宵禁抓得严严的，治安案件造成的损失小，禁不住它量多，而量变引发质变，人人自危，没有安全感，不是乱世甚于乱世。而一个社会中大量人□□得没有安全感又会进一步催生更多治安案件，最终秩序崩溃，乱世重临。
解除宵禁不行，完全宵禁也不可行，人的精神也需要放松，白天累了一天，晚上总要有点事放松精神，不然闲的没事就只能在家造孩子，人口增长过快同样会加速秩序崩坏。
辛筝在位中前期能将宵禁执行到底还是乱世的阴影还在，治安还没被辛筝整顿好，人们出门消遣的欲、望抵不过对生命的爱惜，中后期时乱世被所有人遗忘，治安环境也大好，生命安全有了保障，人们渴望夜晚出门娱乐，即便辛筝也不能跟人性的需求对着干，只能开放少量的宵禁。
到了如今，和平得更久，人的欲/望也只增不减，对娱乐的需求自然更多，辛筝时代开放的少量宵禁已不够用，但对宵禁进一步放宽也会带来更多的治安问题。
赭头疼不已，决定回帝都后找公卿们讨论，一个脑子想不出来，一群脑子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一边巡狩检查看各项政策的实施情况一边回帝都，回到帝都时已是暮秋，正好赶上最难过的冬季到来。
台城的冬季不缺炭火与地龙，冷不着，但炭火与地龙并非每个人都用得上，更别提年年都有的暴雪，因而冬季是帝都与地方官府最忙碌的时间。
不能死人，死了人就要追究责任，为了自己的生命也为了自己的前途，没人敢闲着。
待冬季终于忙完，赭一口气出台三项政策。
第一项，切割海州与句芒州，从海州分出丰州、饶州等若干州，几乎将整个炎洲划分，虽然泰半的州只有面积，人口连邑郡都不如。但赭觉得可以先把名分占了，官吏派过去为来日的大开发与大迁徙做准备。
句芒州亦然，只是划分的不是州，而是邑，人口都很少，最多相当于城。
第二项，颁布铜矿新政，以海州分出来的鹊州做试点，实施民营铜矿，看看后续情况，如果结果利大于弊，那就在炎洲全境推广。而为了防止民营时矿主胡搞，把矿场搞成万葬坑，矿主要同意一大堆保障矿工安全与伙食的条款，采矿时若违背，就封矿，人也进去吃牢饭并打赌自己能否活到刑满释放。
第三项，精简官僚编制，很多官职严重重叠，重合也就算了，还踢皮球，甲踢给乙，乙踢给丙，谁都沾点的结果就是谁都不负责。
第二项最简单，铜矿是暴利，权贵与富户蜂拥而至，赭要做的只是审核与筛选，别把完全不当人的放进去，他是想增加铜产量并非想制造万葬坑甚至培育邪灵，矿山与战场这些地方从古至今都是邪灵滋生的温床。
第一项与第三项属于互相搭配。
赭计划砍掉三成的编制，但那些失去工作的官吏也不能全都赶回家。帝国官吏全加起来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三成失业官吏不是小数目。为了安抚这些失去饭碗的官吏，赭给了他们留了后路：炎洲诸州与句芒诸邑有大把的缺，若不愿改行，去炎洲，你现在是什么职位，去炎洲后升一级；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收拾回家吧。
精简编制很顺利，之前的大清洗中超过三十万官吏倒霉，它们腾出来的位置赭并非全部补上，而是两个或三个有职权重合的位置，只补其中一个，另外两个空着。如今裁撤岗位，本来就无人的岗位，裁撤起来自然也不会有反对意见，而有人的岗位赭也自认仁厚的提供了别的选择。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大清洗的阴影还没退去，大清洗时官吏的脑袋跟草一样被割下，令人心悸。有手有脚，饭碗没了可以再找，脑袋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因而对赭精简编制的所有抗议都止步于口头。请下载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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