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能不朽」

第 890 章 第四十九章辛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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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冲动水轮,轮轴上的短横木拨动碓梢,碓头一起一落舂捣,宿麦的壳被舂去,分离的麸皮与麦粒被搬去一旁分开,再放入石磨中磨碎,麦粉食用,麸糠喂牲畜。家贫者则跳过舂壳的部分,将麦粒与麸皮一起磨碎带回去食用。

辛筝坐在水轮旁津津有味的看着忙碌的磨坊,童年记忆里需要数十数百人才能完成的工作如今几个人就能完成。

磨坊是由官方掏钱建的,十里八乡的乡人夏收与秋收后都会来此舂粮磨面,舂一石粮食一枚钱,磨一石粮食两枚钱。

望舒已经逝去,但她曾经利用水力风力各种自然力量于民用的思路并未断代,她改良的水车虽未屹立于每个乡,但帝国三分之二的乡都有一架水车,帝国每个里都用她发明的轱辘从井里打水。虽然这些的代价是国库空虚且债台高筑,但辛筝如今都要死了,拒绝思考自己给继任留了怎样可观的债务,而且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解决不了前任留下的债凭什么继承王位?

望舒曾经发明与创造的工具也被不断改良,磨坊最早只有收了粮食后才有工作,其余时间都是闲着。但经过改良,如今的磨坊在农闲时并不会闲着,农闲时没有人来舂磨粮食,磨坊会对磨坊的构造进行改装,功能从舂粮食磨面变成碾碎葛麻,最终提取的葛麻纤维会送去织坊用于纺织。

冬季水流量减少,影响也不大。

望舒生前研究了一种脚踏结构,望舒原本的想法是装在船上,再给船装上翅膀,通过踩踏的力量使翅膀活动,将船送上天。最终结果自然是飞船滑翔与飞翔一段时间后坠地成残骸,差点闹出人命,这一结构也被望舒抛之脑后。后人无意翻了出来,觉得没法用来飞但可以用在别的地方,比如冬季水力不足而停工的磨坊。

陪着辛筝的君离道:“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很多粮食,感觉好踏实。”

辛筝赞同:“是啊,真踏实,可惜麦在北方还做不到全面推广,而南方只能种植宿麦,不若北方宿麦与春麦都可以种。”

说到最后辛筝颇为惋惜,麦的亩产在帝国南北不太一样,北方收得多,南方收得少,平均亩产超过一石半,而种植最多的粟与糜平均亩产不到麦的一半。

君离安慰道:“粟与糜更耐旱,适应如今的气候,待来日气候恢复正常,人族再多修水利,麦必可全面推广。”

道理辛筝也明白,麦的产量比粟糜高是有前提的,麦的生长发育主要集中在春季,春季时需要勤灌溉勤施肥。不巧,帝国传统疆域都是春雨贵如油的气候,指望自然降雨满足麦的生长需求必定颗粒无收。这也是人族最早种植麦的是在炎帝后期,但部分地区大规模种植却是直到白帝后期,进一步大规模种植则是辛筝继位后。

白帝时修建了人族最重要的漓水水利,而漓水水利的功能除了防洪还有灌溉,辛筝在位期间修井修渠,工程量加起来超过帝国过去几千年的总和。

水利为麦的生长发育提供了更好的条件,麦的种植这才能推广。

粟与糜比之娇贵的麦就非常好养活,耐旱,耐瘠,耐盐碱,重点是耐旱,只要土地好,靠自然降雨就能丰收,人工灌溉可有可无,与种植难度大的麦形成鲜明对比。

产量的对比也很鲜明,麦只要满足它的生长条件,产量甩开粟糜几条街。

这一点旧时代时便有很多人明白,诸侯明白,氓庶亦明白。然氓庶明白没用,他们自己没有钱修水利,诸侯明白倒是有点效果,然而修建水利需要的人力财力太多,徭役的死亡率也非常惊人。

王侯贵族并不吝啬人命,反正王侯贵族不用服徭役,徭役死再多人也死不到他们头上,然氓庶自己爱惜自己的生命。

君王征发徭役多了,国人暴/动,国君之位换人在历史上是家常便饭;征发徭役少了又修不起满足大规模种植麦的条件。权衡利弊后诸侯们或为稳定而放弃,或没放弃,选择退一步每代修一点,一代一代的积攒。只是,退一步的好处是不用担心徭役逼得人造反,弊处是鬼知道后代是将徭役用于修水利还是修宫苑。完整内容

唯二不走常理的只有白帝与辛筝,白帝修漓水水利修得民怨沸腾,后期没被推翻现在都令人很惊讶很佩服。

辛筝汲取了白帝的教训,让每个人在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去服三年徭役,保障徭役的生命安全(吃饱吃好与工地医者,会有生命危险的活都交给罪犯),徭役结束后再干活有工钱拿....如此小心翼翼才没似白帝那般民怨沸腾,但国库连年亏空,为了填补国库亏空,宰肥羊成了每年的固定节目。

若巫即殿哪天闲得没事统计每一任王在位时被吃绝户的高门富户的数量,辛筝必定高居榜首,一人超过所有人之和。

诚然,绝户饭真的很香,一勺绝户饭入口,自此再也戒不掉。历代人王就没哪个不吃绝户饭,区别只在于吃得多还是少,但吃绝户吃到辛筝这地步却前无古人,目测也将后无来者。

即便如此,辛筝也没能将麦全面推广种植。

心情复杂的辛筝抬头瞅了瞅天。“这鬼气候谁知道几时恢复正常。”

论冷期时的生命力,粟糜远超麦。

“若稻麦也如粟糜一般好养活该多好。”辛筝忍不住道。

稻虽然只能在南方种植,但平均产量比麦略胜一筹,然种稻需要的配套设施与种麦半斤八两。

“种稻麦,成本高风险高产量高,种粟糜,成本低风险低产量低。”辛筝抑郁道。“若稻麦如粟糜一般好种,人们便不必纠结了。”

君离觉得辛筝在白日做梦,却也明白辛筝的心情,便没打击,而是安慰道:“我们可以尝试朝这个方向培育作物,未来定能培育成本低风险低产量高的作物。”

“....你这安慰完全安慰不到人。”辛筝无语道。“用膝盖想也知道未来的作物产量会比如今更高,而产量越高,需要的配套设施越精细,越精细的配套设施越花钱。”

我好心安慰你,你居然这么说我,君离不悦:“原来你心里也清楚如粟糜般好养活又高产的作物是白日做梦。”

辛筝闻言赶紧给君离顺毛,亲了君离一口以消除君离的不悦。

君离红着脸道。“在外面别这样。”

“嗯嗯。”辛筝没什么诚意的点头,解释道:“我方才不是刺你,只是感慨发展农耕真的很难。”

“我知道,我也没生气。”君离重新安慰道。“但你看在你的努力下人族每岁的粮食比过去增产数倍,能养活近六万万人口,我相信不论未来粮食增产需要怎样的配套设施,都能搞起来。”

有被安慰到的辛筝露出笑容。

虽然水利是真的花钱与消耗人力,民间根本没能力搞,但国库有钱,水利从古至今都是国库负责主持与掏钱,如今废了分封,没了无穷无尽的诸侯征伐,大部分钱财与人力不必用于战争,自然会用到民生所需的建设上。

夫妻二人看了一上午的舂粮磨面,估算时间差不多了才离开,回去轵邑。

归途中君离忍不住问辛筝:“你真的决定如今禅让?”

辛筝反问:“我人都叫过来了,你说我是否认真?”

“我知道你很认真,只是以前没发生过王还活着....且大权在握时便禅让的事。”君离道。“我知道你与常人不同,但你真的要放下,我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浩瀚史书记载了太多的人,并非没有重情甚于权者,但那些人都坐不上王位,每个坐上王位的人都会执着的在王座上坐到死,哪怕迫于稳定帝国的考量在身体衰败时慢慢过渡王权,但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也拒绝将自己的屁股从王座上挪开。常规途径得到王权的继任者也不会急切的将前任赶下台,王权已经到手,没必要给自己增加污点,等王自然死亡,自己做为继承人名正言顺的继位更有益自己的法理。

辛筝笑道:“我不是答应你最后的时间要陪你吗?若我还坐在王座上,便是你陪我。”

君离道:“我想好你禅让后我们去开一家花圃吧,鲜花环绕。”好的疗养环境或许能让辛筝的身体多撑一段时间。

辛筝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抽搐的手,感受着愈发衰败的身体带来的虚弱,语气期待的道:“听起来很美。”

***

辛筝回到九阙山行宫的时间卡得很好,回到宫室再洗刷用膳一番后,赭终于带着公卿百官赶到轵邑。

放下行李,顾不上洗去一路风尘,赭马上觐见辛筝,吃饱了正在准备往祖庙去散步消食,见此干脆召赭一起。

在帝都监国监得好好的突然被通知可以继位,赭从帝都赶来的路上就没睡过一次安稳觉,怎么可能有王愿意在活着时让出王座?

好吧,人族历史上在活着时让出王座的王还是有的,占比达三成,但那些王都是不得不让,辛筝却不是。

心中忐忑,赭从帝都出发起,一路上都在组织词汇见到辛筝后如何劝说辛筝放弃提前禅让,劝说失败也无妨,重要的是表明自己的真心,自己渴求王权,但辛筝不给,自己绝对不会从辛筝手里抢,日月可鉴。

心中打好的自证腹稿止于觐见时抬头看清辛筝的瞬间,看着辛筝两鬓的霜白,眼角与额头的皱纹,赭的表情管理有一瞬破功。

咱俩应该是两年没见,不是二十年没见吧?

赭迅速调整好表情,不管发生了什么,真心还是要表的,然不待他开口,辛筝便道:“我快死了。”

赭沉默一息,最终放弃一路上组织的词汇。“王身体有恙,御医、巫彭殿与玉宫的医者可曾看过?”

“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疾病,只是老了,到了岁数。”辛筝淡然道。

世间什么病都可以治,唯老病不可治,而老的尽头是死亡,赭理解这点,但还是道:“可王的变化未免太快。”一点都不像正常的衰老。

“练锻体操的副作用,寿命更长,垂暮时身体也会衰败得更激烈,更痛苦。”辛筝对赭示意了下自己无意识颤抖的手。“你未来也会如此,可后悔?”

赭道:“我会一直练下去。”

“哦?”辛筝颇有趣味的看着赭。

赭解释道:“不练锻体□□根本活不到垂暮,至于垂暮的一点副作用,人族平均寿命不足四十,少数长寿者也不过活到七老八十,然王您没有长生种的血统,却活到了两百余岁。”

垂暮时的一点痛苦同增了两倍的寿命,赭深以为一点副作用根本不算事。

辛筝笑。“那就一直练下去,未来你选继承人时也尽量选练过锻体操且能坚持一生的人。”

君王的寿命太短会导致政策频繁变动,不是好事,而人族的王位又不是世袭,历代人王坐上王座的平均年龄是四十五岁,王的寿命要是不够长,无疑是悲剧,即便是贵族也大多活不到四十五岁。所幸人族的人口基数足够大,因此在发现王的寿命有些棘手后打了一个补丁:角逐王位者都需要接受身体检查,证明自己身体硬朗,硬朗得在坐上王位后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如果不能,再出色也只能为臣。

这种筛选机制非常有效的保证了王权的稳定,诸侯们年纪轻轻继位,甚至不时有孺子继位,平均寿命却只二三十岁,人王平均寿命却有七八十,活到一百岁以上的人王超过二十位。

分封制能持续四千年才出问题,人王个顶个长寿功不可没,人族想要活到七老八十,除了好的物质条件,还必须拥有自律的能力,不然物质条件再好活到四五十就顶天了。不论王权如何烂,只要诸侯烂得更早更频繁,那王畿就比方国稳定,还能趁机咬一口混乱的方国补补元气。

如今元洲已废分封,炎洲与流洲的诸侯太小,食之无味,王朝比烂的对手只剩下非人族的族群,烂是无法避免的,但只要烂得晚就能成为赢家。

赭坦诚道:“我只能保证自己会为了长寿一直练下去,却无法保证以后的王,即便我选了练过锻体操的人为王,谁知他会不会在继承王位后松懈放弃?”

“尽人事,听天命。”辛筝道。“不提这个了,说一说你对监国的感想。”

赭老老实实的交代起自己监国时遇到的事,哪些做得很容易,哪些做起来特别困难,为什么容易,为什么困难,自己最后如何选择,这般选择有什么好处,有什么隐患....

赭说得尽量简洁,然干货太多,压缩再压缩也还是滔滔不绝的说了一个半时辰,辛筝不时在这座庙里瞅瞅那座庙里瞅瞅,也不知听没听,但不管她听没听赭都选择认真以待。

当赭终于说完时,辛筝顺手从一座庙的供案上取了一盏祭祀的酒递给赭。“解解渴。”

赭接过酒一饮而尽,但不解渴却不解饿,目光在供案上摆着的祭肉上瞄了眼,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祖庙祭祀的肉都是按专门制作,白水煮,用盐足,不二次加工很难下咽。

辛筝继续道:“说说你对帝都公卿,地方上官吏的看法,比如能力如何,适合怎样使用。”

赭闻言继续说了下去。

辛筝静静的听着,发现赭监国时是真的下足了功夫,帝国如今有哪些弊病,要处理这些弊病有什么阻力门清,对于公卿百官与地方官吏们也很用心,至少帝都的公卿百官、地方的州邑郡级别官员及部分城级官员,上万个名字每一个他都记得,对每个人也有一个大体的评估,其中优异者与格外糟心者也有着更深切的了解,小吏们虽然只知道几个人的名字,但具体风气如何也都有着清醒的认知。

辛筝估摸着将这么多公卿官员站赭面前,估计赭能对着每个人念名字且不认错人。

因为辛筝不喊停,赭一直说到金乌消失于地平线后,将州邑郡的官员都说了一遍,虽未将所有官员都说一遍,但没说的他也实在想不起,只得停下,忐忑的等待辛筝审判。

辛筝道:“你很用心。”

赭笑道:“欲为王,自当承其重。”

辛筝道:“我原本有很多东西想教你,但此时此刻我发现,你不用我教。”赭对帝国各个阶层的认知只在她这个王座之上坐得太久的王之上,看着赭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赭坚持道:“我还年轻,还是需要王的指教。”

辛筝见此,道:“既然你坚持,那我与你说一点。”

辛筝的说一点是念了一串名字,念完后问赭:“记住了吗?”

赭问:“我可以找东西记下来吗?”

“可以,但背下来后要烧掉。”

“喏。”

赭在庙宇中翻了翻,很快找到可以书写的工具,写完后一数,发现有两百多个名字,泰半名字自己不认识。

“这些都是年轻人,有一部分是城令,一部分是小吏,长者三十余岁,少者弱冠,都很稚嫩,却很有潜力,你未来可以培养。”辛筝解释道。“都是我在巡狩时看到的,可惜我时日无多,只能推荐给你。”

赭恍然,若是州邑郡级的官员,自己哪怕没见过人也应该认识名字,官场上二三十岁的人除非妖孽,不然都还在城级努力爬。

恍然之余赭也松了口气,推荐可塑性强的幼苗给他比让他重用谁谁更好,他与辛筝的执政风格不同,辛筝觉得好用的人自己未必用得好。

念完了树苗,辛筝又念了一串名字,有一百多个。“这些人可以用来做一些不方便的事,待没了价值再杀掉。”

之后又是六十多个名字。“待我死后,这些人也不用再活着。”

赭拿着这份过于特别的名字无法言语,史书上记载过许多君王临终前对继任者的殷殷交代,但辛筝的交代委实空前绝后。尽管如此,赭一点都不觉得辛筝的交代不够分量,这份名单的分量胜过千言万语。

交代完了,辛筝也不拖沓。“回去好好休息,三日举行禅让。”

赭讶异。“这么急?”

辛筝反问:“你不想坐到王座上?”

想,但你还没死呢,真心话无法说出口的赭默然以对。

辛筝道:“既然想就好好准备。”早点禅让早点尘埃落定,不然拖得久了她也不能笃定自己不会改变想法。

赭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犹豫片刻,点头。

辛筝继续道:“无忧,以后拜托你看顾一二。”

赭不假思索道:“应该的,庇护先王的子嗣是新王的责任。”

“我相信你会遵守数千载的政治传统,但出于好心的庇护却不一定有好的结果。”辛筝道。“你不用给她多的照顾,她喜欢做司法,就让她在地方做司法,只需保证她的付出都能得到与之等值的回报,但不论回报多高,都不要让她入帝都,政治倾轧的角斗场她斗不过你们这些政客。”

赭郑重行礼道:“在下定会庇护王女生活安宁。”

得到许诺,辛筝也没说什么我信你这类客套话,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很干脆的回行宫去睡觉。赭则拿着名单在月光下反复熟记,却发现自己的心因为禅让之事根本静不下来,无法记忆名单,只得将名单收到自己贴身衣物中缝的口袋中。

收好名单后于月下漫步,想通过散步让心冷静下来,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工地,正在修一座庙宇。

祖庙的庙宇必须精致,若等百岁之会敲定了人选和谥号再来修未免太急,影响品质,想出细活就得慢工,因而祖庙的庙宇都是提前建。

祖庙在修建伊始便对九阙山做了规划,哪个位置修王庙哪个位置修先贤庙都做了规划,唯一不确定的是最终谁的神主位入驻。

王有无庙号短时间内确定不了,不好办,但先贤庙宇高多少却是统一的,因此祖庙提前修建先贤庙宇,等确定谁入主后再进行更细致的能代表庙宇主人的陈设。

这也使得先贤庙宇普遍比王庙更精美,花几十年功夫雕琢与花几年时间雕琢,成品很难没有差异。

天色已暮,虽然修祖庙的工匠伙食很好,但夜里干活终究比不得白日顺手,工地上正在收工,赭瞅着还是半成品的庙宇,忽然凑过去帮忙收拾工具。

为了方便赶路,赭没穿官袍,穿得一身细葛短褐,工匠虽不认识他,却以为他是祖庙中的杂役。

祖庙的庙宇规模超过三位数,论建筑数量,蒲阪营建了三千年的台城都不如九阙山祖庙,宫阙万重,要打理与维持这片建筑群需要大量人手。更别提辛筝上任后将祖庙变成了卖门票便可参观的地方。

祖庙寻常时每日都有三五万人来参观上香,如此多的游客需要人手招待。

祖庙提供祭祀服务,游客只要掏钱便能参加一场日常祭祀,日常祭祀的规模比不得岁祭与大祭,也需操办的人手。

祖庙的工匠与杂役加起来已超过万人,根本认不全。

赭一边帮忙干活一边同工匠搭话。

“说起来,祖庙的庙宇都是单人庙吗?”

“什么单人庙?”

“就是只有一个人的庙。”赭解释道。“先贤都有配偶,有没有先贤与配偶的双人庙。”

工匠笑道:“那怎么可能,有大功的是先贤又不是先贤的亲友,祖庙只祭先贤,不祭先贤的父母、配偶、子女。”

赭问:“若夫妻都是先贤呢?”

工匠不由回忆起来,比起大部分庙都不认得的赭,在祖庙工作的工匠对祖庙每座庙祭的谁了如指掌,一番回忆后道:“没有,并无哪位先贤的配偶也是先贤,倒是有师徒都是先贤的,他们的庙宇会靠得更近一些。”

赭闻言也不惊讶,虽然先贤都很有名,但先贤的婚姻与爱情....祖庙不关心这个,先贤是人渣还是情圣都无所谓,有大功就行。

半数先贤因为入祖庙的时候死了太久,他们的配偶姓甚名巫即殿也查不出来,只能做不详。剩下的先贤配偶们,史书也只是看在先贤的面子上提一下他们叫什么,出身哪里,至于生前有什么事迹,性情如何,大多不详。

能留下具体事迹的先贤配偶也有,但很少,分两种,一种是生前与先贤夫妻感情特别好,秀恩爱秀到了史书上;另一种是先贤睡过的异性比别人走过的桥还多,感情上薄幸得令人叹为观止,史书才会提一笔,但不是每个被辜负的人都能留下事迹,只有被辜负得惨不忍睹,或是给予了先贤报复,史书这才会记载一笔事迹。

史书工笔尚且如此无视先贤的配偶与情人,何况门槛更高的祖庙,你不是先贤,哪怕你身边人都是先贤,你也与祖庙无缘。

赭问:“那以后要是有夫妻两人都入了祖庙,能不能修一座双人庙?要如何修是好?”

“从无双人庙的先例。”工匠笑道:“也很难有,成为先贤入祖庙尚且难如登天,何况夫妻双双入祖庙。”

“过去没有不代表未来没有。”赭笃定的看着工地,他以后一定要修一座又大又好看的庙给自己与青蘅。

帮着工匠们将工地收拾好,赭的心情也在忙碌中冷静了下来,送走所有人后坐在工地上拿出名单背起来。

***

禅让典礼前的数日辛筝拒绝接见除赭以外的任何人,只安静的在自己的宫室里同君离商议以后住的地方要种什么花草,完全无视宫室之外的喧哗。

君离不太懂。“你这样很容易让人做文章给赭找茬,误导你不见任何人是被赭幽禁。”

“真正了解我的人根本不会相信我被幽禁的事。”

“但大部分人比较人云亦云。”

“一点舆论难不倒赭。”辛筝不以为然。“而且他们见我只是想告状,想让我改主意,换一个不会变革的继承人。”

“那是不适合见。”君离道,虽然因为被辛筝保护得很好而没经历过多少政治倾轧,但他了解辛筝。

赭监国这几年充分展示了他的政治主张,也让大量既得利益者充分感受到了让他继位会带给自己的伤害,但他们阻止不了。

辛筝在帝都时便举行过一次人族投票,按着辛筝制定的规矩,只要支持的票超过两成,反对的票低于两成,候选人便可以继承王位。这是一个很现实的规则,反对票超过两成,足以掀起动乱,可以换人,支持票超过两成则是因为人族疆域辽阔,人口众多,一个人能得到两成人口的支持本身就很不容易。

规则自然也是有漏洞的,只要有心,可以通过收买代表氓庶投票的人支持赭的政敌。但辛筝本身对投票的态度本身只是在分封制瓦解后为王权找个新的法理,不是真的让所有人投票决定谁来当王。

辛筝只提了赭的名字,根本没有给别人第二个选择,瞎子都能看出来所谓选王就是走个过场。

下一任王是谁本质上是辛筝的一言堂,她要给,哪怕反对票足够多也拦不住,她不给,哪怕赭已经通过投票的法理流程,辛筝也随时都能换人。

想阻止赭这个敌人上台只能劝说辛筝改主意,但赭监国这几年的作为已经向辛筝交了投名状,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诚意十足,辛筝并没有换人的想法。

明白这一点后君离便将精力专注未来居所的设计。

数日转眼即过,辛筝犹豫再三,还是接受了幽篁的神力注入,以精神最饱满的状态出席禅让典礼兼赭的继位典礼。

幽篁担任司仪,群巫与公卿百官、封疆大吏们、十数万游人的见证下,辛筝在赭换上王袍后亲手将十二旒的王冕戴到赭的头上,再将王玺、虎符等信物交给赭,象征将王权易手。

辛筝笑道:“我很期待你以后的表现。”

“必不负王所望。”赭也笑,双目中尽是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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