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能不朽」

第六十二章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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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孙安气疯了, 许多观众都气疯了,这都能判无罪, 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理何在!”

“人命无价!”

孟孙安愤怒的看向仿佛局外人似的望舒。“望舒, 你口口声声为赫胥人报仇,但你如今所为与忘恩负义不仁无道的禽兽又有何区别?”

望舒的目光投向孟孙安。“忘恩负义?你若是指你当年没杀我的事,那我杀了你全族也同样放过了你, 怎不见你感激我?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叫人发笑了。至于不仁无道, 你们做得,我何以做不得?”

望舒的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氓庶们, 还是道:“不过我不想和你们一样, 我在此允诺, 要为了蜚疫之事找我报仇的, 尽管来, 只要你五服之内所有血亲同当年赫胥一案完全无关, 不在连坐之内,要杀要剐,我绝不抵抗。若你的五服之内有人同当年之事有关, 便是死有余辜, 我不会阻止你复仇, 但我也不会引颈受戮。”

说到最后望舒盯着孟孙安, 你敢吗?你打得过我吗?

孟孙安自然不敢, 不知道望舒是巫女他有操刀的勇气, 但知道望舒是拥有神力的巫女, 他傻了才会亲自上阵与望舒切磋武力。

下意识的,孟孙安避开了望舒的目光。

望舒满意的收回目光,感觉到有人瞪自己, 扭头望去, 不出所料的看到辛筝一脸无奈的瞪着自己:怎么又加戏?

望舒回以歉意的目光,她知道辛筝是为了自己好,但蜚疫之事,她真的很累。

辛筝收回瞪着望舒的目光,一时间莫名在心里庆幸当年赫胥之事是多数人共同的神仙局,参与者太多,再加上连坐五服,真要找个五服之内所有人都与当年之事无关,并且有胆子冲着巫女操刀的人难度不亚于登天。毕竟望舒是巫女,哪怕望舒自己说不计较,并且真的不计较,但巫宗一定会计较,不弄死凶手全族给巫女陪葬才怪,不然巫宗的脸往哪搁?不然的话望舒今天就可以考虑同赫胥国人团聚了。

兖州诸国当年可没掺和赫胥国的事,当然,要说纯然不相干也扯淡。

人族诸国互相联姻,辛筝自己的血统往上追溯也有青州血统,因而不好判断符不符合无关的条件,但兖州的氓隶们肯定符合。

瞅瞅望舒,再瞅瞅底下快炸了的民愤,辛筝保持心平气和的心态故作愤怒的道:“不过一地有一地的规矩,辛国,阿不,是兖州,兖州杀人是犯法的,兖州之民这些年死于蜚疫者与赫胥国之事无关,不符合血亲复仇法。而在兖州,唯法有权力杀人,望舒你之所为在兖州之外是合法的,但在兖州是犯罪,故,你有罪,兖州之民不该死。”

望舒闻言配合的问:“何罪?”

辛筝非常认真的掰扯起了望舒犯了什么罪。“蜚疫的源头是旭都,但你对旭都所为不论是从道义上还是法律上都是合法的,这点就不跟你计较了。虽然蜚疫是旭都的幸存者散播开来的,但蜚疫终究是你投的,而你既然选择了这种方式复仇,且没能控制好后患,那么因为蜚疫而亡的兖州之民纵不是你直接杀的,你也是凶手之一。”

望舒问:“我会被判什么罪?”

所有人也好奇这个问题。

虽然不太好听,但辛律的风格就是法无禁止为所欲为,只要它没规定不可以做的事那么哪怕违背道德也是不犯法的。但话说回来一般人也不会闲的没事去干一些严重践踏道德的事,哪怕法律无法定罪,也得考虑宗族。

在这个个人与宗族严重捆绑的时代,一个人声名狼藉,受影响的可不止自己一个,还有家人以及同属于一个宗族的子弟。对于家人,或许有的人会为了生存问题而舍弃它们,但无关生存的话,正常人还是会为了家人而对自己的行为三思而后行。

人活着就需要社交,而家庭是人与社会最重要的纽带,一个人若是舍弃了家庭,整个人生的社交也会受到非常严重的破坏。且在个体无法长生不朽的情况下,保护自己的幼崽延续自己的血脉是生物的本能,而要保护幼崽的平安生长,一个稳定的家庭是必须的保障。

至于宗族,它就更不是吃素的,你敢毁它一大片人的名声,损害它的利益,好看一点让你病逝,难看一点凌驾法律之上直接处死你。

因而大部分人的不道德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毛病,街坊邻里自己就能调解了,到不了动用法律的程度。

自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总有钻法律漏洞践踏道德底线的。对于这类人,辛律的做法是:感谢你找出了法律的漏洞,我这就堵上,但因为你钻漏洞的时候我还没禁止不能这么干,所以你没犯法,我也不会把你怎么着,但我现在已经立法了,你还这么干的话我一定剁了你。

虽然在这类人的努力下辛律的条款愈发的细致,细致到让辛筝辛律的颁布者看了它的厚度都脑仁疼的程度。与之对应的是,这些年钻法律漏洞践踏道德底线,最后被无罪释放的案例真没少过。

望舒制造蜚疫毫无疑问是丧尽天良之举,然一来在此之前虽然也有投放疫病的事例,但那都是两军交战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最近的例子便是曾经的澜北大疫,两军交战动用疫病结果失控。这种事历史上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甚至五六百载之前鼠疫横扫帝国的源头也是两个国家交战乱扔染疫者的尸体导致全盘失控,最终鼠疫蔓延帝国。

究竟发生过多少这样的事例,都没有任何人为投毒之事负责,也没办法负责,都是王侯贵族,撑死影响一点名声,但名声比得过实打实的利益?而且如果后来当权干得好,些许污点很容易就能洗掉,瑕终究不掩瑜。

没有人需要负责,自然也不会有关于这方面的罪名。

在兖州之外有莫须有这一罪名,但辛律没这个,辛律必须是确实存在的罪名才能给人定罪。

二来,你说望舒杀了人吗?她杀了,但主动杀的只有旭都之人,可在最原始的血亲复仇法之下,哪怕是按兖州的法律来,她杀旭都之人从法律到道德上都合法。当然,法律总有漏洞,血亲复仇法也不例外,打赢她,成王败寇,胜利者永远都是正义的。然那是巫女,要让巫女变成寇就必须先搞掉巫宗,而巫宗牵扯的各方利益实在太多了,没有人会看着巫宗轰然倒塌。

蜚疫蔓延开来是旭都有幸存者,染疫者故意将蜚疫给散播了开来,辛筝让在青州的乔寻了不少人证物证,查清了旭都幸存者扮演的角色。

辛筝让人将这些证据都呈了上来,不好说望舒与幸存者究竟谁更缺德谁得责任更大,辛筝非常干脆的判两边都有罪。

“旭都幸存的那名贵族是蓄意杀人,在他之后蜚疫杀的所有人都是被谋杀的,因而那人罪无可赦,鉴于其害死的人之多与性质之恶劣,依辛律刑法类第五百三十一条与第....”辛筝慢条斯理的念出幸存者所对应的辛律条款,总结:“罪当醢刑与剥皮萱草。”

罪名很重,罚也很重,但人都凉了几十年,皮与血肉早已腐朽,只剩余不知道在哪的骨头,自然没法让人似当年的盗趾一般体验一下双重极刑的滋味。

辛筝也没多做牵扯,判完了旭都幸存者再判望舒。

既然要给望舒定罪,辛筝自然很认真的做足了准备,让专业人士从辛律中找出了能用在望舒身上的罪名:危害公共安全罪。

危害公共安全罪是辛律中所有罪名最模糊的,只要是对公共造成了伤害,扰乱了公共秩序,那就符合这条罪,罪名成立的条件包括但不限于杀人放火、投放危险物质、破坏公共交通工具、公共场合打架斗殴....种类繁多。

最低量刑五年,最高死刑,不过大部分情况都是直接判死刑。

上限高,下限低,是辛律所有罪名中最特别的,很多情况都能套它。

哪怕望舒并非蓄意谋杀,也因为兖州这些年因蜚疫而死的人太多了,足够判她一百次死刑。

但那是巫女。

虽然气愤于之前辛筝判望舒杀兖州之外的人口无罪的事,但当辛筝真的判望舒有罪并量刑时所有人都呆了,辛侯你的脑袋莫不是陨铁打造的?那可是巫女。

孟孙安在讶异后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期待的神情,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能杀死望舒就行,然而——

辛筝一锤定音道:“辛律已废除死刑,望舒并非官吏,无法判其死刑,故而不杀望舒,量刑一千载,褫其巫女之位。”

这结果.....外来者全都气炸了,你要么就维持贵贱有别,什么罪都别判,要公正就真的公正一把,这不上不下的算什么鬼?

相比较外来者,虽然也有怨气,但辛人的接受度是最高的。

辛国的确废除了死刑,不是最近两年的事,而是快十年的事了。

不过以前没发生过望舒这样的极端罪行,再加上辛筝废除死刑并非出于人道主义,而是出于浪费可耻的节俭精神。

更通俗点便是辛筝觉得死刑犯直接杀了太浪费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不榨出最后的油水就死了太浪费了,浪费可耻,要被天打雷劈的。

除官吏犯了事不及时杀掉很可能出现脱身,甚至卷土重来的情况仍旧执行死刑,故而犯了死罪还是要杀头,非官吏的氓庶们犯了死罪是不会杀头的。

废除对氓庶的死刑后辛律对氓庶犯罪的量刑也出现了改变,原本都是有期徒刑与死刑的区别,如今全都是有期徒刑,最高上限是一千载,但有期徒刑超过二十载自动默认为死刑。

从废除死刑至今还没有哪个有期徒刑超过二十载的罪犯在定罪后能活过一载,这些罪犯会被用在最危险也最没人愿意从事的地方,比如清理河道中最辛苦的环节,比如矿难后进不稳定的矿洞救人,比如人体实验....迄今为止存活时长最高记录是八个月,是一个清理河道的罪犯创造的,最短是一天,创造者是一个被拉去做人体实验的倒霉蛋,躺上实验台不到六个时辰就死了,死后尸体还被制成了标本供学医的生徒学习之用,一点都没浪费。

也因此废除死刑并未引起多少排斥,哪怕废除了死刑,那些罪犯也活不了多久,而且也说不好直接死刑和废物利用那种死法更残忍。

可这回被判刑的是巫女,辛筝会像对待以前那些罪犯一般对她废物利用榨尽最后一滴油水后再让她去死吗?

观众中想得多的已经开始怀疑望舒的服刑了。

在原告者天理不公的痛呼声中辛筝结束了公审,也在随后对望舒的监狱待遇方面证明了她不会像对以前那些罪犯一般对待望舒。

首先,给了望舒牢狱单间,这点没什么,望舒因为身份的缘故严格意义上属于□□,随便找个监狱塞进去很容易被人制造问题给辛筝找麻烦。但给望舒的监狱最严格的安保,台城的安保都没给望舒的监狱好,这份安保却不是对内,而是对外,意义不言而喻。

其次,辛筝给了望舒继续学习与研究的物质条件,可以说除了没有自由,望舒的生活和她以前并无不同。但了解这一代两位巫子什么人的都知道,这俩人只要给她们学习与搞研究的物质条件,哪怕一千年不出门这俩都能高高兴兴的,确定这是坐牢不是享福?

也不是没人委婉的提点辛筝不要做得太过火,很容易增长民怨,却被辛筝理直气壮的驳了回去。

“我一没给她伺候的奴仆,二没给她超出囚犯的衣食,三没给她离开监狱半步的自由,四没给任何人规矩之外的探监权,哪里超出了囚犯应该有的待遇?”辛筝笑眯眯的反问。

下属委婉道:“但囚犯不会有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的权力,更不会有做各种研究的资源,囚犯都应该做苦役。”

牢饭也是饭,没有哪个国家会让罪犯吃白食,吃牢饭可以,但需要干活才能得到食物。而罪犯没人权,干的活全是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换到的食物是最差的糟糠之食,这也使得牢狱之灾等同于死亡。

进了牢里,不管判得多久,只要身体底子不够强健都不可能活到刑满出狱,而身体足够强健活到刑满出狱的前提是判的牢狱不能超过两年,不然进去之前必须先将身后事安排好。

而望舒的待遇,只要寿命条件允许,真的能活到刑满释放。

辛筝叹道:“但她全身上下就那颗脑子最珍贵,让她去干苦役太浪费了,反正都是干活换取食物,干什么不行?”

下属很清楚辛筝什么人,非常能理解辛筝的行为逻辑。“可民怨总得想办法消弭,再不济,大君您也该制止以下那些外来者对您的诋毁。”

公审结束后以孟孙安为首的外来者们好悬没被辛筝气吐血,进入了对辛筝的疯狂诋毁中,下属很担心一直不管就这么放任下去很容易令民心流失。

辛筝并不觉得这事能令自己失去民心。

原因无它,她是很烂,奈何同行更烂。

她再怎么着也实打实的定了望舒的罪,褫夺了望舒的巫女身份,换成别的王侯,想得美。

若望舒可以因为杀死卑贱者而被定罪,那么王侯们凭什么高贵?

贵族之贵便在于贵族拥有最多的资源以及对下位者生杀予夺的权力,若这份权力没了,贵族何以为贵族?

若她是难以入口的糟糠之食,那同行们就是一坨屎,辛筝相信氓庶们脑子只要没出问题,在出现更好的第三选择前他们哪怕不喜欢也会捏着鼻子啃糟糠之食。

若是出现了第三选择,无需做什么,她的存在就是原罪,而没有第三选择,只要她不是最烂的,不论她干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但下属也是一片好心,辛筝想了想,还是坦诚道:“我心里有别的打算。”

下属闻言也放了心,只要不是不当回事就好。

安抚了下属,辛筝思忖了片刻又跑去探监。

监狱里的犯人并没有合法的探监权,但亲朋好友想要探监也不难,花点钱打点狱卒就行。狱卒也以此来牟利,只要钱给够,那么狱卒就能保证罪犯在牢里的生活条件,照顾罪犯,让罪犯能活到刑满释放。更有甚者狱卒同官吏合作,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有钱无权的人抓进去,以此要挟其家人按时打点,细水长流的创收。

辛筝给狱卒发了月俸,便不想惯着狱卒的毛病,因而给了罪犯家属给罪犯每个月两次送食物的权力,以及罪犯每个月都有一次被探监的权力,虽然探监有时间限制,但总归是合法的,不需要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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