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呯呯，啪！

一阵又脆又响的鞭炮声，将牛犇从沉睡中惊醒。他一骨碌爬起来，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里，铺在地上的鞭炮正在呯呯炸响，火药爆炸迸发的蓝色火焰，在漆黑的夜色里跳跃着，特别显眼。

堂屋正门显然开着，泄露出来的灯光，照亮了小半边院子。一阵虔诚的祝福声，从堂屋中传到院落。

“祖先保佑，我们全家老少平安！上学的走学运，打工的走财运，教民办的早日转正。今年更比往年好，我牛心居明年过年时，会买更大的鞭炮，烧更多的纸钱给您们！”

“这不是爸爸的声音吗？难道爸爸没事啦？”

牛犇掀开被子，穿着单衣就往堂屋跑。可是，腿一软，他一下跪在床边的地上，冰凉的地面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

他摸索着拉开灯，惊讶地发现临窗的书桌上，堆满了高三用的复习资料与卷子，还有一张崭新的奖状摊在桌面上，那是他寒假摸底考试时成绩不错，学校奖励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是在梦中吗？”牛犇惊疑不定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疼痛从大腿神经传到大脑，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是在现实之中。

“犇子，你睡醒啦？正好来给祖先磕个头吧，保佑你考上大学。”可能是父亲看到西边小屋亮灯，站在堂屋门口喊道。

父亲的喊话，让牛犇彻底清醒过来，他这才意识到：原本是春节回家探望重病的父亲的自己，因劳累过度昏睡过去，结果一觉醒来，从农历2000年腊月下旬穿越回农历1989年的除夕了。

牛犇扶着床沿站起来，三下两下套上厚厚的绒衣绒裤，在门边的洗脸架上，用湿毛巾擦擦手，又搓搓脸，这才向堂屋走去。

妹妹已经睡了，只有父母围着劈柴烧的火堆在守夜。

父亲还像十年前一样壮实，戴着猴儿套绒帽，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袄，罩着黑色洋布外套，国字脸上略显疲惫，但一双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听着收音机里不知哪个地方的曲艺节目，坚守着一家之主除夕守夜的多年习惯。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一条黑粗布毛巾很随意地左右对称扎在头上，只有鬓角露出几缕白发。略微鼓起的颧骨，淡淡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时常抿着的嘴唇，坚毅的下巴，中等偏高的消瘦身材……

握着母亲干瘦而冰凉的手，牛犇的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

乡下有抢春的习惯，半夜12点刚过就有人开始放炮。

只要有一家鞭炮响了，左邻右舍、前前后后、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就会接连不断地响起来，此起彼伏，像成群结队地欢呼着迎接新春。

牛犇走到供桌前，非常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给先祖们磕头。父亲则像往年一样，站在旁边祝福：“犇子，多磕几个头，祖先会保佑你考上名牌大学！”

磕完头，母亲怕牛犇冻着，让他抓紧回被窝暖着，睡不着在床上看一会儿书也行。

山村的除夕，迎春的鞭炮集中燃放后，下半夜显得更加清净。回到西侧小屋，躺到床上，牛犇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想看书。

人生如梦。

春节请假回家之前，牛犇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回竟然是永别现世，重回前生。虽然感觉很诡异，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过去的十年，从高考失误开始，几乎没有一件顺心事。

高考失误，上了本地师范学院，毕业后到市里一所高中教高三数学，年年成绩前列却与获奖无缘；找了一个城里的媳妇，看不起老家人，只在结婚时勉强回家一趟。

这次春节回家，本想带着3岁的儿子一起回来，让爷爷看看宝贝孙子，却被那个女人强横地拦住。到家后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他心中羞愧万分。

区里批下来一块地给老师集资建房，牛犇的工资平时都在那个女人手里，关键时刻她却不愿意拿出来，让他自己想办法。他这次回来，一是探望父亲，二是想法筹钱。

贫贱夫妻百事哀。

虽然只是在一个不知多少线的小城市，找了一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女工，自己这个高三骨干教师，仪表堂堂，竟然也沦为了所谓的凤凰男，成天这不受待见，那也落埋怨。

牛犇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道是怎么啦？寒门子弟就该受气吗？

……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估计是哪个后知后觉的乡邻迎新。

这阵鞭炮将牛犇从沉思中唤醒，一首古诗不由涌上心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穿越回来也好，正好一切重头来过。

那个世界，除了儿子，没有太多可以留恋的地方。这个世界，家里亲人们安好，又是高考前夕，一切都还来得及。

“既然上天给我重生一次的机会，那我要好好规划一下人生，不能白活一回。”

反复琢磨后，牛犇做了一个10年规划，订下5个小目标：

1.控制好妈妈的高血压高血脂，不让她脑溢血瘫痪；

2.在县城买一套房子给父母住，不让他们为衣食住行发愁；

3.带领父母外出旅游，实现父亲前世逛京都的心愿；

4.考上名校在大城市找一份体面工作，买一套房子；

5.找一个贤惠的媳妇，生一个大胖小子（闺女也行），让父母能放心离开。

对于没有金手指的牛犇来说，这5个目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前世的首富一天一个亿的小目标难多了。

把这一切想透后，牛犇终于放下愁绪，敞开胸怀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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