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齐发——
说那迟那时快，纪淮速度极快地站起，卫寻只觉眼前一花，胳膊就被抓住，连带着也站起来，开始逃命。
耳边是箭矢擦过空气的唳啸，几乎是后脚跟才抬起，那处就出现幽黑洞眼，夺命的利箭密集又迅速，在他们身后紧咬不放。
“再跑快点！那玩意儿要追上了！”凯撒扯开嗓门喊，视线中，后方全部墙体都掀开，轮番放箭，黑到极致，快到极致，像是一块黑色幕布劈头盖脸扑过来，“它们会自动调整位置！”
凯撒咬牙急促道：“就盯着我们射！”
抓着的手背青筋凸起，纪淮闻言立刻轮换方位跑，脚边铎铎铎又落下三个洞眼。
卫寻知道自己跑步速度不慢，但纪淮显然更快，她大部分的力量都被带着。身后的箭矢擦过头发丝，后颈皮立刻汗毛竖起，她咬牙继续提速度，两条腿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卧槽？！”
巨大的惊愕卡在喉咙里，凯撒的尾巴尖预警似的绷直，惊恐太甚，它的话都说不成句，“箭！镜子！”
镜子？镜子在天花板，箭——天花板也有箭！
头顶上也要开始放箭了！
卫寻刹那头皮发麻。
一向明洁静透的镜子裂出鱼鳞状波纹，翻盖后探出冰冷幽光，像夜幕上的星子，却比星子冷厉嗜血。
这下完了！
从头顶上射，他们逃无可逃！
纪淮自然也看到了，只是镜子下翻出的箭镞还并没有覆盖到他们前方，只堪堪到头顶位置——不过按照这掀盖速度，就是一秒的事情。
咻——正上方的箭迫不及待地发出——
“阿寻！”低呵声响起，纪淮再次猛地提速，卫寻意会，忍住喉间腥甜，全副心神都放腿上，极力跟住。
那一秒生死时速。
全身毛孔都因为急剧危险而紧缩，神经紧绷到太阳穴都一突一突地急跳，卫寻眼前发白，红光闪烁。
头顶上的盖子已经全部掀开，前方的箭矢也搭弓在弦，锚定猎物。
咻——
手腕被人用力一拽，卫寻向前扑去，一双沉到发黑的眼睛掠过，纪淮将人抱过，腰腹一拧往前方跌去，露出宽阔的后背。
“你！”卫寻惊惧地看他。
他想挡箭！
这个念头闪电般冒出，卫寻就摔到地上，她下意识想去抓他胳膊翻身，上面的人却肌肉紧绷，岿然不动，完全不容她换位。
“纪淮！”卫寻生气地喊，余光中红色光门和密密麻麻的箭矢急闪，迅速逼近眼前。
这关头，上方的人却还伸手捂住她眼睛，什么都不让她看！
卫寻又气又惊，脑子都快炸了！
铎——铎——铎——
数不清的箭矢入地声在耳边乍响，整整持续了一分钟！
卫寻眼前是黑的，脑子也是黑的，直到铎铎声消失很久，她都没缓过来。
身上是温热的身躯，耳畔有低沉无奈的叹息声传来，“我没事，别哭了……”
卫寻睫毛微颤，上方的手慢慢移开，纪淮低头看她，轻轻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泪，目光温柔，还有些自责，“是我不好……”
显然他也没料到能逃过一劫，眼底那抹后怕被她看个正着。卫寻气得想踢他，“混蛋！”
天知道她那个时候有多害怕，这个人竟然私自做这么可恶的决定！万一、万一他……
“好、好、好……我混蛋，我混蛋……”纪淮顺着她，温柔地安抚，“是我不好，我做得不对……”
这人……每次都是嘴上应得好听！
卫寻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瞪他。蹬了好半晌才平复下来心中跌宕的情绪。
口袋里的黑团子有气无力地钻出来，“如来佛祖观世音、耶稣上帝希腊神……感谢保佑大难不死……”
卫寻好笑地看它把东方西方有的没的神袛全部拉出来溜一遍，“身为罪城里的贵族，你竟然还信外界的那些？”
凯撒幽幽地说：“……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哪位神明有用呢，我得向恶势力低头。”
黑团子脚下虚浮，看来是被吓得不轻——本来胆子就是芝麻的万分之一，纪淮叹气：“你还是少看点外面的话本子吧。”
他坐起身，拉了卫寻一把。
一缕墨发悠悠掉落。
“你的头发……”纪淮停顿了下。
卫寻侧头就发现，自己耳边的一缕头发被裁断一截，现在贴在脸颊边，只剩一半长，“可能是刚才被箭镞削断的吧。”
头顶上的箭来势汹汹，她能保住命已是万幸，这被削落的一截头发就不值一提了。更何况，也就少了那么一缕，不碍事。
纪淮倒是仔细找了找，在左近的洞眼旁把断发搜集起来，凯撒颠颠地递绳。
“身体发肤，还是不要遗落在外的好。”他用细绳灵巧一系，断发就齐整地攒好——卫寻知道纪淮手巧，凯撒的窝就是他制的，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他递给凯撒，后者再仔细地收拢。
“有多余的绳吗？”卫寻趁机问，她头发长，披着太麻烦，还是束起来方便。
凯撒低头翻找，“有呀有呀……”
卫寻边扎头发，边向周围看去——
走廊还是那条走廊，当初在走廊尽头看到的第一道光门，就离他们卧倒的地方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而所有那些朝他们疾射而来的箭，都止步于此。地上的白玉瓷砖面目全非，遍布密密麻麻的洞眼，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黑。
可见当时的箭镞之多，箭峰之狠厉。
像是知道射不中他们了，墙上顶上的机关偃旗息鼓，默默退了回去。
“看来这箭过不了红光门之外。”纪淮蹙眉道：“机关有范围。”
而他们多跑了几步，阴差阳错地跑出红光门外，才免于一劫。
卫寻和凯撒也想到这一点，后者长舒一口气，“那咱们是解除危机咯？那什么箭射不过来了吧？说真的，那些箭射得我小心脏到现在都还扑通扑通跳，真的太吓鼠了！”
卫寻和纪淮可没它这么乐观。
另一侧的长廊幽深，一个接一个的红光门隐约起伏。
……他们才经过第一道光门，后面还有很多道在等着。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卫寻率先将凯撒重新揣回兜。
叮——十分熟悉的敲击声。
凯撒瞪大眼睛，“不是吧……还来？”
周遭重新陷入黑暗，头顶的镜面又开始像搭积木般跳出白色方格，卫寻紧盯着数了数，一共九个，细长一摞，像头重脚轻的房子。
不过这回的“房子”，出现在正前方的镜面里。
三秒后，“房子”的基座，倒数上去第三个白色格子转为红色，照例闪烁扑跌。
“这一定有什么含义……”卫寻喃喃：“不会平白无故地给我们看方格……”
一道拔高的声音冲破她的思绪，“哎呀别想了，先逃命再说吧！那白墙特么又来了！”
白墙？
卫寻骤然回神，才发觉周围的黑暗早已退去，而身后咔擦咔擦——那面之前推过他们的白墙正从走廊那侧快速推进，碾压过地上的箭孔，来势汹汹。
和之前墙只离他们三步远不同，这回的距离显然有所拉长，他们逃跑的时间更充裕了些……
但卫寻和纪淮没跑。
凯撒时刻注意后面动静，“你俩愣着干什么，那白墙快要碰到红光门了！”
这种赶鸭子似的架势像是故意要让他们迈步……纪淮蹙眉，视野中的走廊和镜子无比正常，早就没有黑暗中看到的那座“小房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与镜子相对应，那几块方格应该正好在他们正前方的脚下……
“它跃过光门了！”凯撒惊声提醒。
纪淮沉眸，站在方格前，往前伸手。
……什么都没有。
他将胳膊往旁边一移，越过竖直的瓷砖线，到达左面格子的上方，收回手时——
整只胳膊都湿淋淋滴着水。
卫寻目光闪烁：“海水？”
她似乎也不需要证实了——纪淮投过来的眼神明显和她想的一样——第一回的白格子搭在右前方，而恰恰是那个地方没有海水翻腾，像是有专门空间阻隔，那片区域没有海也没有障眼法。现在纪淮的试验也恰恰证明这一点：
白色格子是安全区！
“海什么水啊！墙、墙、墙在后面了！”
头顶覆盖大片阴影，脊背蹿上发毛的冷意，根本不用回头，卫寻就知道那堵墙已经贴上她后背了！
纪淮猛地拉住她，往前一踏。
站在了前方第一块方格上。
顷刻间，风声骤止，身后的白墙稳稳停住，再也不动。
卫寻松了口气，“还真是……看来站在白格子上就可以避免拍入水中，我们只要按照出现的白色方格走就行了吧……”
凯撒一脸懵逼，但不妨碍它三百六十度观察环境、提前示警，就在它扭过头时，右面墙壁突然兀自凸出一乘以一米正方体桩，跟拳头似的朝他们所在位置冲过来。
“啊、啊、啊——往、前、走！”
呼呼风声掀起颊边发丝，凯撒抑扬顿挫地喊叫在空旷长廊回响，卫寻和纪淮来不及思考变故，只能跟上一关一样开始极速奔跑。
身后擦背而过的墙桩毫无阻拦地横跨走廊，拳击到对面的墙壁，发出轰隆地闷响。
凯撒一个激灵，“妈妈呀，这要是被抡到了，我直接被拍成真正的鼠饼了！”
纪淮和卫寻也心有余悸，目光都对准了几米远的光门。
光门……跑到光门后应该没事了吧！
就跟上回一样……
然而，还没等他们多迈几步，整个走廊都变了。
左右两面墙体咯吱作响，每隔几厘米的间距就推出方正墙桩，毫不留情地朝对面推去，一时间，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空响。如果一不留神，让墙桩带上人，估计下一秒就是血浆爆裂的惨状……
卫寻脸色发白，“这要怎么过去……”
每一个墙桩推出的时间都不一样，但是速度绝对快，他们难不成要从这些桩林中穿梭而过？
这也太考验技术了！
“阿寻，我们得跑过去！”头顶上一根墙桩横到对面，纪淮压了下卫寻的脑袋，察觉到墙桩又变多了。
凯撒急道：“只能赌一把了，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准儿就跑着跑着躲过去了呢！”
“……”
卫寻苦笑：“你说的可真是太有道理了。”她扭头对纪淮说：“你先跑，我在后面跟着！”
在这种桩林里穿梭，两人一起太不合适，也无法随即应变。纪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保护好自己，如果你出事，我会回头。”
这人……回头就完蛋了！
卫寻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心里酸涩，面上却不显，故意说道：“回什么头？不就是跑酷吗？我身手也不差！”
纪淮眼中掠过笑意，随即面色冷肃地往前跑，敏捷而迅速地躲避墙桩。
纪淮的身手她是不担心的，只要没有其余累赘……
凯撒躲在兜里，“小寻寻，你行的吧？”
怎么不行……“不行也得行！”卫寻沉下脸，全神贯注，瞄准空档也冲了出去。
她其实并非是沉静的性子，小时候学校离警局非常近，她每次放学都会去父亲的单位写作业，然后再由父亲领回家。如果父亲有事出任务，警局的同事也会顺路送她。
在警局待得时间久了，耳濡目染，她行为做事也带着股少年般的冲劲，私底下追过小偷、给楼下被家暴的妇人匿名伸张过正义……父亲知道她做事有分寸，并不刻意拘束，反而会有意无意让她锻炼体能，比如说爬山、徒步、跑酷……
她骨子里，其实是很敢的性格。
所以……怎么能不行？她可不要、也不会把小命丢在这里！就这样精神高度集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冲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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