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继续说。我说的，都是我亲身经历的。大概是十年前，判司大牢被送来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姑娘。这女孩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麻衣，她的衣服虽旧，却非常的干净整洁。我看她的样子，不会超过十岁。这女孩身体很瘦弱、脸色很苍白，显然是长久都没吃过饱饭。她如此的样子，任何人看见她，都能知道她该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我那时还只是牢子，我小时候，父亲是牢头，家里还算富裕。我上过私塾、认识字，当时的牢头见我能写一笔好字，就分派我到刑房，我刚做牢子时，只是负责口供记录。做的时间久了，我就负责审讯。”

我的内心在煎熬，我觉得钟江说的就是俞薇薇。我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听他继续说。

“那个女孩就是我审讯的，她说她的名字叫俞薇薇。”

钟江确认了，那个女孩就是十年前的俞薇薇。我知道自己按耐不住了，感觉到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跳动，我努力压制自己的激动。心里对自己说:“你是知道的，俞薇薇被钱贵诬陷偷金子，抓到了判司。那时的混蛋判司判她偷窃了钱记的金子，判罚她没入教坊司。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你现在不要激动，仔细听完这个故事。”

“她和我说，她是被人冤枉的。那些金沙是她自己的，是钱贵为了贪墨她的金子，诬陷她偷窃。她的话，我是有些相信的，我相信的原因，就是东市钱记的恶名，早就在广州传遍了。但那时，钱记出了案子，都是南海县的侯思知去越界处理。外地客商一般都怕事，在侯思知一顿恐吓威胁下，他们都认了被坑，并没有苦主敢来判司报案。但这次钱贵不知是犯了什么病，没有让侯思知帮他善后，而是让人抓了这小姑娘，将小姑娘送到了判司衙门。我虽然很同情那个女孩，但也要依靠证据才能帮她脱罪。”

随着钟江的诉说，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我的灵魂好像也被困在了一个牢狱中，它开始不安地躁动，拼命地冲击我的百会穴。我没感到一点的痛苦，只是有些亢奋。终于，不安的灵魂脱离我的肉身。我这次的感觉，和在那次在山洞奇遇很像，那次就是我的身体在变轻，我的灵魂也要脱出肉体，当时要不是感觉前面有一堵无形的墙，那时我的灵魂就一定能离体。现在的我，就是一个飘忽的灵魂，被钟江的话语一引，我就进入了一个飞旋的漩涡。我感觉眼花缭乱，眼前的景物在飞速地变化，虽然我还是没有离开这个房间，但很显然，这里的摆设全变了，这个房间不再是一个睡房，而是只有一桌一凳的审讯室。我现在无法准确说出自己当时的感觉。但我知道，我至少有九成的情绪，是恐惧。因为我现在就一个人坐在电影院，眼前的大屏幕上，在演着一个古装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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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撒谎！你一身的破衣服、一脸的菜色，你竟敢说那十两多的金子是你的。你知道哪些金子值多少钱吗？呵呵，我劝你还是招认偷盗吧。你这样的小姑娘，我可不愿意你受捋指的刑法。你要知道，那个刑，就是最硬的汉子都抗不过去的。”

桌子后面坐着看起来还很年轻的钟江，他前面站了个在瑟瑟发抖的古装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我是上高中时，第一次看见俞薇薇时，她已经十六岁了，良好的营养让她发育成成了楚楚动人的少女。我没见过她更小时的样子，我不能确认这个在我面前发抖的女孩，就是俞薇薇。

“大叔，你要相信我。我真不是小偷。我身上本来有很多东西的，都被钱掌柜给抢走了。哪些东西要是还在，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小姑娘开口说话了，听到小姑娘的声音，我就在万幸自己现在只是灵魂。如果此时我的灵魂还在肉体里，我相信我的心一定会碎了。女孩带着哭腔的说话声就是让我半生不得安宁的声音:俞薇薇的声音，经常萦绕在我梦里让我不得安眠的声音。

“你不要妄想骗我，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哪里人？你的家在哪里？你父亲是干什么的？”钟江一定是觉得俞薇薇在戏弄他，他有些不耐烦，问话的声音变得更严厉了。

“我和你说过了，我是路过桃花源来到的大唐。我是从一千多年后穿越到这里的。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理解不了，但你只要让钱掌柜拿出扣留的财物来，只需看一眼，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俞薇薇也着急了，慌忙开口分辩着。

“呵呵，你从一千多年后来的大唐。你还不如说自己是从天上下凡来的大唐呢。你和我说说看，一千多年后的大唐是个什么样子。”刚才还很暴躁的钟江此时突然放松了下来。丢下了手里记录的毛笔，双手抱着肩膀，满脸戏谑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一千多年后的广州城，比现在大一千倍。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最高的楼，比白云山还要高。地上的马路都在半空中，一条马路有六条车道。如果是现在的马车走在上面，可以并行十辆马车。那时，天上有飞机，人坐在上面，一个时辰，就能到达长安。。。。。”

俞薇薇带着哭音，在说她熟悉的广州。我的灵魂在哭泣，我如果有肉身，我知道此时自己已经泪流成河。

我为何会客居广东十几年？就是因为和她少年时的约定。我们少年时，深圳是我们最向往的地方，俞薇薇十六岁那年，和我说她喜欢吃粤菜，她约我大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去闯深圳。后来，我在京城事业遇到了挫折，俞薇薇第三次结婚。我那时意志萧索，决定逃离让我伤心的京城。我走的那年，上海、苏州、杭州、无锡都向我递来了橄榄枝。毕竟我在进行着国家前沿的材料研究，我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这些城市都愿意给我优厚的待遇，引进我的项目。但我还是去了深圳，原因就是我和俞薇薇曾经的约定。现在她不能去，我决定自己独立完成少年时的诺言。

此时，我听着俞薇薇哭着介绍广州、深圳。我知道她没有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们只是被缘分无情地玩弄了，我们的心在十六岁那年，就被死死地绑在一起了。

“呵呵，好美的神仙日子啊，我知道了，你不是个疯子，就是个仙女。”钟江抱着肩膀听得是眉飞色舞。

“大叔，我说的都是真话。求你救我，不久我的同伴就会来找我的。我在来的路上得到了他从一千年后送来的一个铁盒，我知道他来了，他从一千三百多年后来大唐救我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他到了这里，只要他愿意，动动手指，就能买下整个广州城。”

俞薇薇的哭声渐低，话语声里带着自豪。

我懵了，那个蓝罐曲奇的铁盒竟然是先到了俞薇薇的手里。她就是凭借着这个铁盒，确认我到了大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的意识开始混乱了。

“呵呵，大唐有如此的豪奢人物吗？不会是财神下凡吧？”俞薇薇吹的有点大，钟江有些厌倦她的吹牛了。

“你是说我在骗人吗？我被钱掌柜抢走的一面镜子就价值连城。我那镜子非金非银，是铂合金的，永远都不会生锈。它照出人影，纤毫毕现。我敢说，这东西就是皇上也没见过的。你若不信，你就去翻钱掌柜的家，你一定能在他家发现我的铁盒和财物。”

俞薇薇诅咒发誓自己说的是真的。

“你身上还有其他东西能证明你的身份吗？我现在怀疑你是那个世家的逃奴，不知你从那个公子哥嘴里听了山海经，就来我这里献宝。你要是还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我只好将你当作逃奴处理。你要被官卖了，等着你的不是教坊司就是青楼。你要到了那个光景，你可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啊。”钟江还在诱导着俞薇薇招供。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的东西都被钱掌柜抢去了，你让我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啊。呜呜呜呜。。”俞薇薇又开始无助地大哭起来了。

“你拿不出证据，我就自能如实上告判司了。你过来，在你的口供上按个手印。”钟江不耐烦听小姑娘的哭声了，催促俞薇薇去按手印。

“我不要，我还有证据的。我借住在城西的庵堂，我布施了一个水晶瓶，里面是香水，满满一瓶香水。你只要到了庵堂，拿到那个瓶子，你就会知道，那东西绝不是大唐能有的东西。”

俞薇薇被逼急了，拿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证据。

电影切换了镜头，还是这个屋子。道具有了变化，一张桌子两侧有了两把椅子，其中的一个人物没有变，还是钟江。另一个人穿着一身衙役的衣服，依旧是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

“蝎子，你让人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那人开口了，这个人的声音我听过，此人就是侯思知。

钟江的外号竟然叫做蝎子，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当然，这世界也有被人叫错的外号，比如我的外号“白扇子”、“败家子”、“王煞星”。如此想来，钟江被人称作是蝎子，也就没什么让人惊奇的了。

“我叫哥哥来，就是想给哥哥提个醒，让人别给人骗了，还以为自己赚了便宜。”钟江给侯思知倒了水，然后就皮笑肉不笑和侯思知开始说话。

“呵呵，蝎子！咱哥俩认识多少年了？你是啥人，我能不知道？你的外号‘蝎子屎’就是我给你起的。现在全广州都叫你蝎子，呵呵，那是他们还不知道你的狠毒啊。”侯思知对钟江也不知道是在夸奖还是讽刺，钟江听了侯思知的话，他终日见不到阳光的白脸，神色是变了又变。

“黄龙，你信不过我就算了。我本来有一桩好生意要和你做，你不愿意做就算了。你喝完茶就走人吧。”

钟江很是不高兴，不准备和侯思知再说了。

“妈的，你有屁就放。谁他妈的敢喝你的茶！你做牢子的时候，给了我们兄弟喝了一碗水，我可是花了十两金子才从你手里买回了命。你不用再给我故技重施，你也知道我可不是混混了，我要搞死你，废不了多少力气的。”

侯思知一挥手，就将桌子上的茶碗打翻在地，还开口威胁了钟江。

“我知道哥哥混抖了，弟弟当年有眼无珠，错把美玉当了瓦砾。我哪敢昧哥哥的金子啊，你看这里是十五两金子，是弟弟赔偿给哥哥的，希望哥哥能把弟弟当年做的错事给忘了。”钟江现在是满脸的媚笑，他从怀里掏出了个小布包，放在了桌子上。

“呵呵，算你懂事。当年的事，咱们一笔勾销。”侯思知打开了布包，布包里漏出了黄澄澄的金子，侯思知掂量着黄金的重量，立刻就变得愉快起来。

“黄龙，我真的有一桩大买卖和你谈，这桩买卖要是做成了，咱们兄弟几辈子都花不完那些钱。”钟江用手指敲着侯思知手上的金铤，继续出言利诱侯思知。

“蝎子，你就说吧，是什么好买卖，竟然有如此的大利。你告诉我，我去办。真拿到利钱，你我兄弟平分。“自古财帛动人心，侯思知听钟江说有如此的大利，立刻就兴奋了起来，追问是什么买卖。

“我知道你一直和钱贵在联手做买卖，可你知道吗？钱贵前天自己做了一桩买卖，他没用你帮忙。”钟江收敛了笑意，开口问侯思知。

“就是一个小姑娘拿了十二两金子来换铜钱是吧？老钱给了我六两金子。怎么，这里还有事吗？”侯思知没太当回事，随口回答了钟江。

“呵呵，老侯，你不知道吧，钱贵为了给这个小姑娘定罪，给了韦判司十两金子，就是我，他也给了我五贯钱。呵呵呵呵。”钟江说完这些话，就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个老杂毛，他竟然敢骗我说只有十二两。我饶不了他，等一会我就去活剥了他的皮。”钟江的话，让侯思知立刻就暴躁起来，开口大骂欺骗他的钱贵。

“呵呵，你去找他要，他就能告诉你他昧下了什么嘛？老钱可是个狠角色，他吃进嘴了的财物，会如实告诉你吗？”钟江开始钓鱼了，他手里握着钱贵贪墨俞薇薇的财物清单，他就准备依靠这张这清单，分一碗肥肉吃。

“小钟，你不是在骗哥哥吧？老钱就是有贼心也没那贼胆。我还在街上混的时候，知道他会袖里乾坤。直到我做了捕头，才想到了这条赚钱的路。开始时，还是我逼着钱贵用袖里乾坤偷换金子的，我们合手总共才做了六七桩买卖，此时他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吗？他真敢抛开我自己去做买卖吗？我不信！”侯思知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钟江的几句话，还不能让他低头认可和钟江合作。

“我就知道你信不过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看了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钟江是智珠在握，根本就不在乎侯思知的试探。他知道贪嘴的鱼，是绝对不会放过鱼钩上的肉。

钟江很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布口袋，那个锦布口袋上，尽然绣满了金线的花纹。

“什么好东西啊，给哥哥我长长眼。”侯思知伸手要从钟江手里拿过锦布袋，钟江立刻缩手，将锦布袋死死按在自己的心口。

“这东西你只能看！”钟江这次话说的很严厉，眼神里带了狼一样凶狠的光芒。

“好！好！好！我不动，你打开给我看吧。”钟江凶狠的眼神让侯思知屈服了，他连说三个好，身体向后靠，将右手攥着的金子揣进了怀里，为了让钟江放心，右手就放在怀里，没拿出来。

“你就开眼吧，我保证这东西你几辈子都没见过。”钟江双手放在桌子上，小心打开了锦布袋子，里面是一个璀璨的玻璃扁瓶。这个瓶子我太熟悉了，不用看商标，我就知道这是一百毫升的爱马仕古龙香水。一款爱马仕的男士香水。这款香水很经典，十二年前的香水瓶子，和现在我手里的香水瓶子没任何的变化。

俞薇薇钟爱古龙香水，我用的这个牌子和这个型号的香水，就是俞薇薇给我订的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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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镜头切换了。

这里是我大学的校园。

“大博士！看看你那邋遢的样子，晚上我可帮你约好了小青去四川饭店吃饭，人家可是整日在上流社会里晃，你这个样子怎么能配的上人家啊。”俞薇薇像是在看一袋子土豆，对我的乱糟糟的头发和衣着很是不满意。

那时她已经头婚了，我也开始了艰难的恋爱。恋爱对象是她丈夫单位的一个翻译。那女人自然是俞薇薇给我介绍的。

“你何苦啊？你嫁给外交家就行了，拉上我做什么。”寒风里，我裹紧了身上肮脏的牛仔衣，对她不满地嘟囔着。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不是你妈求我，我真愿意你打一辈子的光棍。”俞薇薇看着我，眼里全怨毒的光。

我漠然了，觉得自己真的无话可说。

我和俞薇薇在十七岁分手了，那时我就封闭了自己的心。之后无论是中学、大学、研究生、博士的生活里，我对男女感情开始冷漠。其中有几段平淡的感情，就像树上的霜，转瞬间就消失了。

大学的学妹是很热情的，经常会制造邂逅，想办法和我相识。但那时的我就是块坚冰。每日除了读书，就是在写字、练画。大学周末的舞会我一次都没去过。

开始不算什么，女生们只会说我这个人冷傲，可时间一长，很多不好的话就在大学里传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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