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后的结果，就是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两只黑豹幼崽的钦定铲屎官。

那只眼睛受伤的小豹子安安静静地蜷缩在米卡杰的臂弯中，柔软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全身油亮的皮毛犹如十二月的夜，凝缩人世间最深沉的色彩。另外一只则趴在男人的肩头，金黄的兽瞳好奇地张望四周，威风凛凛，仿佛下一秒就会就成长为健硕的成年黑豹，统领属于它的王国。

虽然贵族的庄园里经常会养一些小动物，比如欧克家的西边庭院里就圈养着几只漂亮的金狐，但是他还从来没听说有谁饲养豹子，毕竟对于养尊处优的蓝血们来说，好看且温顺才是宠物的首选标准。

不过如果主人是某位帝国陆军总参谋长的话，那可能就比较说得通了。

身为副官的米卡杰不禁认命地叹了口气，寻思着回去以后，除了适应高强度的日常工作，还必须得抽时间好好查查饲养豹子幼崽的方法了。

“说起来，是不是应该给它们俩起个名字？”

与老人家分别后，少年和男人并肩漫步在街市上，一高一矮，虽然没有盛装出席，却引得行人们纷纷为之侧目。这当然不是米卡杰的本意，对于他来说，并排而行的位置是留给平辈的朋友的，可是自从他们俩一人抱着一只小黑豹之后，每当他稍稍落后于他的上司，男人肩上的那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就会莫名其妙地朝他龇牙咧嘴，而他怀里那只则会昂起脑袋，用那只没有受伤留疤的右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少年。

完全猜不透这两只小家伙心思的米卡杰不得不紧紧跟上男人的步伐，同时，暗自困惑于街边的姑娘们投来的暧昧的笑容——他敢以他灵敏的第六感保证，这和之前单独投递给阿亚纳米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名字？”

听到身边少年的提议，银发的男人迟疑了片刻。他稍稍偏过脑袋，眼睫的阴翳下，紫罗兰色的长眸荡开思索的波纹，仿佛从来没有考虑过起名字这种事。

“紫色1366号和黄色2506号。”

半晌，男人深深地瞧了两眼豹子幼崽，随后以低沉的嗓音，缓缓地念出了两个奇怪的称呼。米卡杰被对方这种反应弄得一愣，猛地抬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得体，只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着他那一本正经的上司。

“不是……阿亚纳米大人，名字的话，我觉得还是朗朗上口一点比较好？比如说凯撒？”

少年脸颊两侧的肌肉纠结了很久，方才拉扯出这句谨慎的话语。米卡杰忍不住好奇他的上司以前究竟养没养过宠物，还是说他的上司养过的宠物实在是太多，只至于只能用编号来区分，而且还已经排到两千多号了？

说实话，无论哪种可能，听上去都挺惊悚的。

“那是它们的魂号。”

不过阿亚纳米却像是没有看懂米卡杰的表情，脸上依然如同一汪凝固的泉水，冷冷清清的。他张开口，用简短的陈述句浅浅地述说了少年根本听不明白的客观事实，然后抬手揉了揉黑豹的小脑袋，声音停顿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继续。

“那就叫凯撒和阿波罗尼奥斯好了。”

微凉的秋风席卷，簌簌地吹落了枝头半青半黄的树叶。米卡杰仰着脑袋呆呆地望着他那位在起名字上明显偷懒的上司，有点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草率地决定了下来，而且他也丝毫不觉得阿波罗尼奥斯这串名字到底符合朗朗上口这条建议了。

倒是那两只小家伙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看上去还很满足。自动忽略听不懂的专有名词，米卡杰忍不住叹了口气，挠了挠自己臂弯里的幼崽的下巴，带着点哀怨，开启了自言自语模式。

“好吧，那你以后就叫凯撒了。”

说着，少年将他怀里的凯撒小心地向上托了托，试图想让分居各处的两小只对上视线。而说话时的口吻，也不知不觉间也变得与妈妈哄小孩睡觉时差不多。

“凯撒，那是阿波罗尼奥斯哦。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刚刚还在享受挠下巴福利的凯撒动了动耳朵，听到这般幼稚化的语气，圆溜溜的眼睛里顿时刻满了嫌弃。只见它自顾自一扭头，伸出粉红的舌头懒懒地舔了几口左前爪，完全没有搭理抱着它的人的意思。

那么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米卡杰觉得这只凯撒简直就是他的上司的翻版。

而与此同时，他身边的银发男人似乎发出轻轻的一声嗤笑。

原本还没觉得怎么样的金发少年，登时感到羞耻感爆棚，耳尖的温度陡升。他恨不得化身鸵鸟，立马把自己的脸埋进凯撒柔软温暖的毛发，狠狠地吸上一口，以逃避现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凯撒忽然机警地撑起上半身，野兽的锋芒从金色的右眼迸射而出。它发出尖细的叫声，收到信号的阿波罗尼奥斯则迅速站起身子，张望四周，最终像是发现了天敌，树起全身的毛，将兽瞳直直地瞪向两人身后的方向，愤怒的嘶吼从喉咙的深处滚滚而出。

照理说小镇中心不可能出现狮子、鬣狗之类的猛兽，米卡杰不禁奇怪地向后望去，但还没来得及准确地捕捉到图像信息，遥远的地方，一抹寒光便刺穿空气，呼啸而来。

是敌袭。

凌厉的风声在耳畔越来越响，不同于爱慕者抛掷鲜花的轨迹，这道寒光精确犀利，夹杂着无法隐藏的杀意。

刹那间，米卡杰不敢去思考破空而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敢去猜测袭击者的真实目的，他两个踏步，就反身挡到阿亚纳米的身后，衣摆飞起又落下，动作干净且利落。

胸腔下，心脏紧张的跳动声淹没外部世界的所有杂音。

一下。

两下。

时间在这个时候仿佛被无限地拉长。金灿灿的眼眸，清晰地迎接着寒光的降临，因为过度紧张而僵化的身体肌肉凝固了少年的所有动作，米卡杰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可以清楚地预判，如果他再不反击的话，那道光便会毫不留情地刺穿自己的咽喉。

三下。

四下。

可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中的疼痛和窒息并没有如期到来。米卡杰只看到两道猩红的空咒突然从他身体两侧升腾而起，交叉挡在了他的身前，结实地挨下冷光的撞击。他不由睁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凯撒不安分地用爪子推了推他的手臂，才呆滞地在漫天猩红的空咒碎片中，回过身，看向他身后的银发男人。

以及他那双隐隐生怒的紫罗兰色瞳眸。

“你就这么想死？”

不同于上次在船坞中满天的碎火星，这次，空咒碎片的血腥色倒映男人的眼眸深处，却在紫罗兰色中浓烈地涂抹上冷酷的红。而面对脸上浮现怒气的男人，米卡杰着实被对方拔高音量的质问给惊住了，转不动的脑子开始琢磨不清对方到底在生什么气。

不过阿亚纳米很快就平复下来，他压下眼睫，冷冽地凝望着远方，确定再没有其它攻击，然后绕过他的副官，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包裹起被空咒挡下而落至地面的箭矢，端详了一会儿，便像是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随意地丢回地面。

而此刻，热闹的集市像是被大雨扑灭的篝火，猛地熄灭了活力，道路两侧的人们统统被吓到不敢出声，之前还笑意盈盈的姑娘们也在看到红色空咒后，露出了畏惧的表情，噤声不语。

那些恐惧又憎恶的眼光，都毫无保留地集中在街道中间的两个人身上。

这也是米卡杰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人类的□□裸的排斥。这让他有点不太舒服，但男人却表现得风轻云淡，他一手抱着装满食材的纸袋，另一手则抬起，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

接着，漆黑的暗徒便从脚边渗出，无声无息，迅速聚拢并包裹住两人。

从此史丹佛这座宁静祥和的小镇的街道上，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银发男人和一个金发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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