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求您救救我父亲的命，我这几天每天晚上都梦到他……他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没有头，没有头！他没有头却能跟我说话，他跟我哭，说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能再您老人家面前尽孝了，他还说他看见祖父了……祖父责怪他为什么不伺候老母亲晚年，却要早早跑到阴间去，祖父说他阳寿未尽，撵他回来，可是他死了啊，他不能白天出来，只能夜里回家见亲人，我每天夜里都梦见他，每天都梦见！”

谢五小姐哭得好大声，眼泪滂沱而下，一边哭一边尖叫着描述自己的梦境。

老太太看着她哭，听她讲，并不阻止她。

“您老人家想想办法，您救救我父亲吧，他没有做坏事啊，那是冤案，是冤案！他不能被砍头，他不能死，他是您的儿子啊老太太！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他没有头，站在我床前，对我哭……祖母，我这病，大夫诊断不出来，怎么把脉都没毛病，可是我知道自己真的病了，我……我以前听好多老人家说，被冤魂缠上就会像我这样生病……祖母，我父亲他还活着吗，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谢五小姐惊恐地看向老太太，眼珠子瞪得像要从眼眶里飞出来。

老太太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谢五小姐等了片刻不见老太太回应，忽然大叫一声再次抱紧老人家的腿：“我是不是猜中了！我父亲真的在狱中过世了对不对？听说，鬼魂阴气重，最容易缠上孩子和老人，我父亲是不是缠着我呢，他夙愿未了，满腹冤屈，他阳寿未尽啊祖母，是祖父亲口告诉他的，祖父让他回来！”

她越嚷越惊恐，越嚷越癫狂。

回避到后院的仆妇们有留神细听这边动静的，都听得很惊骇。小厨房那边的人按时来给送滋补汤品的时候，提着食盒的两个婆子满脸都写着恐惧。

院子里几个近侍丫鬟也听得一个个脸色不大好。

馨宜思绪有点飘。

按理智分析，她知道谢五小姐这多半是托辞借口，借着什么梦魇生病来虚张声势，好给自己的请求增加说服力。她一个内宅小女孩子没有别的能力，只能靠这些鬼神之说来说服，或者说是要挟老太太顺从她，连过世多年的老国公府都给搬出来了。

但是因为馨宜自己本身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对魂灵之事，她倒是有些不确定了。上辈子她不信世上有鬼，可现在，她自己不就是一个鬼吗。

还是活生生的鬼。

谢五小姐哭诉之余瞥见馨宜在发呆，以为她在害怕，灵机一动就突然转向拽住了馨宜的裙角。

“馨姐姐最近也生病了对不对，她向来身子弱，听说体弱的人也最容易招惹阴魂缠身……还有，老太太也病了，我们都在这几天生病，还都病得不明不白的，是不是我父亲真的死在牢里了？是不是，他前几日就过时了呀，呜呜呜……”

谢五小姐一手抱着老太太，一手扯着馨宜裙子大哭，尖声利叫。

馨宜冷不丁被她扯了一下，扶住萧庄宜才没摔着。

萧庄宜呵斥自己的丫鬟：“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让她松手，别让她拽倒了老太太！”

老太太身边的琼芝早就想上前动手了，但是因为老太太一直没说话，她也只好隐忍。这时候萧庄宜发话，嗣云嗣微上前去拽谢五小姐，琼芝立刻招呼两个丫鬟也上前帮忙，几个人一起，虽然谢五小姐死死不肯放手，但到底寡不敌众，被掰开了手。

馨宜的裙子被谢五小姐的指甲抠出了一个大洞，扯得料子变形，算是废了。

“可有伤到？”萧庄宜扶着老太太稍微挪开几步之后，过来关切馨宜。

馨宜摇头说没事。

萧庄宜正色对谢五小姐大声道：“你若是再这么失心疯似的哭闹，只能把你关回去禁你的足了！”

这个威胁很有用，谢五小姐虽然还在不甘心地哭，但是，声音立马小多了。

萧庄宜接着道：“什么鬼魂缠身，天下间竟然有你这样做女儿的，亲生父亲还好好地活着，你却颠三倒四地诅咒他死了好几天了，我看三舅舅若是听见你这些话，恐怕立刻要被你死气，那才是真正的冤，难道生了你是要被你讨债索命的么！”

“可是我分明每天晚上……”

“你住口。”萧庄宜语气放慢了些，但是威胁的意味更浓，“你是想被捆了，堵住嘴巴？”

谢五小姐立刻不敢再顶嘴。

她最近已经知道了，硬碰硬的闹，只能让她受到羞辱。

老太太此时说话了。

问谢五小姐道：“你梦见你父亲几日了？”

谢五小姐连忙回答：“好几天了，从那天我晕倒，自此夜夜梦见他……没有头，血淋淋站在我跟前……”

老太太便说：“你父亲，还好端端活着，昨日你二伯父刚着人去狱中送被褥衣食，他当场吃了半只珍珠荷叶鸡。由此可见，你做梦和他生死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全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所致。”

萧庄宜说：“你自己梦魇生心魔，不说好好调养心性，反而要把乱七八糟的梦嚷出来吓唬人。老太太这里身子刚有气色，你便这样闹腾，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担心我父亲……”谢五小姐一脸委屈哭道，“就、就算父亲他还活着，可是他关在牢里，定了罪，听说秋后就要斩首，我想必是……梦见了预兆……是祖父在警醒我们要赶紧救救他吧？一定是的，祖父亲口说他阳寿未尽，必须要回来才行的啊……”

这时候，谢二爷夫妻走进了院中。

谢二爷打断了谢五小姐的狡辩，沉声道：“五丫头病得不轻，既然是心魔所致，看大夫恐怕是治不好的，该去亲近神佛才能除了病根，送去城外菩提庵住上几年吧。”

菩提庵，是京城外头很有名的一所女尼庵堂，不对外开放香火，只接收京中官宦女眷需要清修的人，也由这些贵眷供养着。谁家有需要养病的，或者被家里赶出去的女眷，经常往那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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