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

71、苗疆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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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不与人作妾, 怎么,我是该叫你汗妃呢?还是……”他的话中断在那双迷茫慌乱的眼睛里。

在瞧见鞑靼废汗的那一瞬间,楚山浔的心跳的异常剧烈。三年前, 他被福桃儿用计赶下山去。在泥沼困境中, 全是凭了两口气才撑过去的。一是想着东山再起, 替祖母报仇, 二则便是想要将她再寻回来。

起先是痛苦不甘, 打心底对她的背叛变节刺得怒意难遏。而后,他孤寂寥落, 跟着温家公子, 将一颗心尽数扑到科考中。年岁漫淌, 一种深刻的思念反倒从骨髓里泛出,抵过了最初的怨恨。

睁眼闭眼, 梦里梦外时不时便会浮上那丫头的影子。笑着的、谨慎的, 更多时候是平和安静的, 却又能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将浅白的道理有理有据地摆给他听。

于是他就把这等坐卧不宁的念头,都化作习字文章的动力, 时常是日夜不休地强迫自已用左手去练, 直到再写出来一手飘逸俊秀的楷书,景泰二十七年春闱,他一篇殿前檄文名满京都,圣人亦对他文章中的阅历洞彻大加赞赏, 当廷点作了三甲头名。

见惯了朝堂的龃龉派系,党同伐异,也是年岁渐长,楚山浔忽而生起个念头。当日福桃儿对那匪首说要扔他这废人下崖, 若是个卖主求荣的恶人倒在情理,可以她的良善连萍水相逢的人遭难,都要管管闲事,又如何会真心想置他于险地呢。

其实他当日怎么看不出来,只是无权无势人为刀俎,若非顺着福桃儿的戏当真演下去,又如何能说服自已,是她

“你这恶人,别、别过来!”

女子的惊呼将他的思绪拉回了营帐,楚山浔皱眉,才说出口的刻薄话,叫她眼底的惊恐刺痛。

他快步走到床边,泄了气般好意伸出手去:“小桃,新王已经拥兵自立了。来,跟我回城赴任去吧。”

看着男人的手就要触到肩头,眼前的俊脸不经意间同那些糜烂的夜晚重叠,福桃儿神志不清间,但觉百岁的恶念皆涌了上来。她记得自已喝了汤药,这会儿该是在阴间了吧

,怎么这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已。

“啊!你做什么?”

对着眼前的手臂,她张口就狠狠咬了下去。见他吃痛收手,便迅速将自已缩进了床角,先是睁着细目凶狠地盯着他,继而抱膝团坐,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右臂被咬出了一排牙印,有新鲜的血液蔓延而出。可楚山浔来不及管它,只觉心脏骤然紧缩,责问的话都噎在了肚子里。

三年未见,但见女子瘦得更是厉害。比起从前在平城相依扶持的那一段时日,这一回几乎是瘦脱了相。只是福桃儿的脸颊偏圆,此刻瘦成了标准的瓜子脸。旁人看来没什么,可楚山浔熟悉她,只望一眼那肩胛的纤薄,便知她那衣衫底下是怎样的形销骨立了。

再加长时间的幽闭困守,她瓷白莹透的肤色缺少光照,苍白到没有生气。草原本是无拘,权贵们皆纵马山河。可福桃儿因出逃的劣迹,除了年节祭祀,几乎是毫无自由地被人幽禁在冷宫里。

不对,眼前的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好像全然变了个人。

"小桃?"营帐里没有旁人,炭火生得不怎么旺,楚山浔试探着坐在床尾,声线几乎是发颤地又问了句:“告诉我,我是何人?”

潋滟的桃花眼中溢满着紧张,这一句话却把床角的人问住了。福桃儿从梦魇中抬眼,捂了脑袋,那儿昏沉得很好似有人在用锥子敲砸。

俊脸在面前放大,连淡褐色的瞳孔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呼吸急促,阖目深想,记忆揉成了一团。从牙牙学语时城破的火光,到童年时被巷子里的少年嘲笑,再后来有人骂她是‘腌臜蠢物’,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影子。最后是清冷的院落,终年的孤寂。

这些人骤然全部回过脸来,眉目渐渐清晰。她‘啊’得一声喊了出来,她看见这些欺负自已的人,竟都生着一张面孔。睁开眼,和面前这个一身战衣的人重叠在一起。

“恶鬼,你是恶鬼。走开,莫要缠着我不放!”

药性在体内彻底催发开来,多年的记忆和创伤尽数纠缠。头顶传来难以承受的裂痛,福桃儿看到个唇红齿白的厉鬼朝自已靠来。她

被恐惧悲愤催逼得就要崩溃,只能不停地挥着手,试图将那鬼怪挥退。

“是我,小桃,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得了……”

发现福桃儿竟成了敌国的阶下囚,来的路上,楚山浔欣喜气恼交加。想了无数回,看她到时如何出丑解释,自已又该怎样不计前嫌。

可如今这副场景落在他眼里,哪还记得先前的愁闷。他心口一阵酸疼,想要上前将人拥进怀里,“是我来晚了。”

药性正在蔓延最厉害之时,他这温柔急迫的举动,落在福桃儿眼里,便是个欺辱侵占的恶鬼模样,自然是不会叫他抱着。她突然跪起身子,猛地朝前一撞,将人朝床下撞了个翘咧。

当即不管不顾地就要朝营帐外奔去,楚山浔反应极快,攀了起身两步走到桌前就将人拉了回来。

他如今左臂写字骑射都不成问题,只唯有右腕不能做灵巧精细的事。这一下发狠,将个女子箍在怀里。福桃儿再挣动踢打都不可能比过他的力气去。

虽然将人制住了,可她先是发出悲愤嘶哑地哀鸣,将手臂都勒得生疼了,发现还是逃不开去,倒似是安静了下来

“莫怕,莫怕,没人再伤害你了。”以为她好些了,楚山浔依恋地将下巴靠在她发顶,却意外地发现,她的骨骼里传来‘磕拉磕拉’的声音。

那是惊恐到极处,牙齿冷战的声音!

“来人,快来人,快去喊军医来。”喊声颇大,连传令兵都不用,直传到对面靖远侯的帐子里,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急切在意。

靖远侯挑眉,长眸下的泪痣都鲜活了起来。新科状元,翰林院编修兼兵部侍郎楚山浔,境遇坎坷无欲无挂,在人前向来是持重端方的君子模样,这会儿和谈在即,这是为了何人在喊军医呢。

扫了眼客位上斜靠着的鞑靼废汗,见着年轻国主哼笑了声,意态讽刺不羁。萧元洲有了些猜测,当下拱手道:“可汗稍后,萧某去去便回。”一边朝左右作了个眼色,示意千万看好了这功夫颇深的男人。

军医刑主使来的颇快,萧元洲才到那营帐门前,就听得里头

的喝骂混乱声。那声音听得他不禁皱眉,心说这档口,楚侍郎是哪里惹来的风流债吧。

正要掀帘子进去,猛然间一人怒意连天地冲了出来,他眼尾的厉色看得萧元洲惊诧不已。

楚山浔将他拦在门外,听得里头的吵闹声骤止,他几乎是咬着牙在问:“那畜生现下何处?可是在你的营帐内?”

“子归兄是说谁?”萧元洲的眉头更深。

“就是今日被赶下王座的鞑靼废汗。”楚山浔按紧了腰间长剑。

“你欲何为?收编旧部之事还得从长……”还没说完话,他怔楞地看着楚山浔执剑快步就朝主帐而去。

这一次,他们能兵不血刃,只以二十万大军为幌子,武力威胁。这个法子还是熟知西北军情的楚山浔想出来的。鞑靼几十年部落分合不息,只是不愿臣服于中原王朝。这一次,他们密连右王,许诺拥立他作新任可汗。

右王长女虽为王后,却也早不满唐晔□□独大。因此里应外合,趁着王军主力亲信西征之际,一举合谋成此大事。

眼下,留在王都的还有八千汉民组成的鞑子兵,虎符在唐晔手里,如何能签订盟约,收编汉兵还需一番筹谋。

主帐内,楚山浔快步冲了进去,一句话未说,直接拔了长剑,指在了客座上的男人。三年前,在匪寨里,他伤重落魄,连命都在这人手里。而今成王败寇,本以为都是按谋划的进行,却不想还是得折在他手里。

“畜生!你到底对她作了些什么?”长剑抖了抖,堪堪停在面前三寸。

“几天前,从冷宫里出来时,还好好的呀。”唐晔勾唇,丝毫不在意这剑的威胁,也许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吧,“也就是喝了碗汤药罢了。”

“你给她喂毒?”回想福桃儿癫狂如痴的模样,楚山浔愁眉紧锁,放轻了声音再问:“为什么,她也算跟了你三年,为什么要……”

“因为你!”唐晔不笑了,颓败得阖眼倚在客座上,“我的东西,向来都是,守不住了,宁愿毁了也不容旁人侵占。”

“解药呢?快把解药交出来。”长剑又递上两寸,几乎要划破他的喉咙。

一只手搭上他左臂,沉声道:“可汗何至于此,您的美人无人会占,您只是丢了域外江山,到了京城,作个富贵闲散的王侯,也是快哉。”

萧元洲眼含警告,一边仔细看好他执剑的手。

被他这么一说,楚山浔也从先前的狂乱中醒过神来。他当下扔了剑到地上,过去一把将颓丧的男人扯起,不顾侍从的阻拦就朝外走去。

“你去看看,去看看她成了什么模样。如果还是个男人,就将解药交出来。回了京城,我保你无虞。”

到了营帐外,里头静悄悄得也不见方才的吵闹。唐晔忽然嗤笑了声,开口说了句:“她喝了苗疆奇毒,昏睡前着人拿你的了画像,辅以幻术,见了画中人才会癫狂恐惧。”

楚山浔掀帘的手顿住,压制住低声回了句:“你早就看出……解药何在,有什么条件快说。”

“哦?”唐晔拉长了声调,侧头与他平视,“今生今世都不见她,叫她陪我一同为质,你可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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