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顾愿第一次见到这双耳朵, 因此面部表情还能控制得住。

看到如此平静的顾愿，颜星君内心反倒有些气馁，小徒弟怎么一点儿都不好奇, 难道是他的耳朵不可爱吗？都不想摸摸看吗？

他还记得这是在小徒弟面前, 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努力表现出不在意的模样。

而在颜星君看不到的地方, 顾愿看着师尊头上的耳朵一点点无精打采得耷拉下来, 感受到顾愿的目光, 那双耳朵咻得一下变得笔直, 毛茸茸的毛发都无法遮住绯红色。

随着风不断吹动着的羽毛, 也不断撩拨着顾愿的心。

颜星君问道，“小徒弟都不惊奇吗？”

“震惊的。”顾愿道, “这是妖族的耳朵？”

他心中早有猜测, 估摸着应该是由于师尊和月羽宗大阵那颗妖族心脏结成了什么因果，反噬到师尊身上, 使得堂堂清汉仙尊长了一双妖族的耳朵。

颜星君观察着小徒弟，点头道，“嗯。”

顾愿:“师尊辛苦了。”

咦, 这回复和颜星君预料中完全不一样, 他本以为小徒弟可能会好奇，可能会询问原因, 再或者便是安慰他即使是妖族也没有关系，还有亿分之一的可能是嫌弃。

唯独没想到是这个回复。

辛苦？

是挺辛苦的, 背负着妖族这个身份, 孑然一身踽踽独行那么久，这条道上他不敢和别人结交——或者说他也懒得结交。

可总归是感受过寂寞的。

化形成人类，又担心有朝一日会被发现, 用那劳什子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理由讨伐他。

他以前倒是不担心，他一个人大不了到别人寻不到的地方便是。

现在有了小徒弟，颜星君开始感到害怕。

巨龙开始有了弱点，这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坏事。

只是，小徒弟的辛苦好像又不是这么个意思？

颜星君试探着问道，“不辛苦，毕竟——”

他红着脸，耳朵也不安分地颤了颤，颜星君伸出手拽住耳朵，“是为师自己的。”

既然他一出手便背负了这些，便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顾愿卡壳了一下。

师尊……自己的？

等下，什么意思？

顾愿微微睁大眼睛，少有得有些震惊得看着颜星君。

颜星君没有察觉，盯着地上的大阵，语速非常快，“毕竟为师是妖嘛，等下如果为师虚弱的话，可能会有什么地方的化形会失效，甚至可能变回原形，虽然这个可能性挺低的，大阵还能镇压一会儿，若是等九九八十一还魂阵真的吸收足够的生气和死气……”

他没有说完，但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这里面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庞大，顾愿顿了一下，才理清这里面的逻辑，半晌说道，“师尊放心便是。”

颜星君这才抬起头对着顾愿笑了下。

如果说，师尊以往的笑容像是夏日里最艳丽的牡丹花，艳但不俗，让人一见倾心再见难忘，那么如今的师尊顶着这双毛茸茸的耳朵，便别有一番风味。

像是漂亮到不近人情的仙来到凡间，最精致的人偶眸子开始转动。

只要轻轻一碰，就能碰到。

颜星君收了笑容，重新看向大阵，手伸到大阵中心，灵力爆发，刮起狂风在附近疯狂刮着。

大阵下黑气一点点儿冒出来，天上的乌鸦发出一声叫。

乌云猛地聚集汇聚在大阵的正上方。

突然，一阵惊天巨雷响彻整片天空。

「十四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吃力，在剑鞘里不断颤动，频率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到刺耳的地步。

紧接着，「十四剑」竟在主人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出鞘立到大阵中间，银白色的冷兵器竟闪过一道金黄色的光芒，遮盖住整个大阵与天上的乌云。

这让颜星君有了喘息的时间。

颜星君深呼吸一口气，竟抽回身上灵力，而后猛地咳出一团血，手到胸前摆出个手势，身上的灵力顿时逆转起来。

原来的灵力涌回脉络中，绿色灵力代替之。

顾愿见过很多次这股灵力，但还是首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这么一大股灵力，这股灵力带着浓烈的生命之力，像是来到一片绿郁森林之中，耳畔有鸟鸣、有清风。

还有一点点熟悉。

可他怎么会熟悉呢？

顾愿向前走了几步，半跪在颜星君身旁，距离颜星君越近，这种熟悉感便越深。

就好像……

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不久之前

，这股灵力曾将他紧紧包围住，温柔的让他没有办法出声。

随着这些灵力的慢慢流动，顾愿也渐渐平静下来。

然后呢？

顾愿想不起来了。

他应该是在哪儿见过这些灵力的，即使那个时候他闭着眼什么也看不到，可这灵力他只要体会过一次，便能一直记得。

这股灵力不断地往他体内输送，直到灵力的主人精疲力尽也没有抽走。

他……

一道灵光在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他好像是见过九九八十一还魂阵的。

“咳咳咳。”颜星君猛地再次咳出一团血。

胸膛的本命灯烫的像是要着起来，顾愿急忙将本命灯拿出，这团火焰虚弱的只剩下小小一团火苗。

明明师尊就在身旁，这团火苗却是半点没有朝着主人的方向移动，而是拼命将这一小团火焰朝着顾愿的方向伸。

即使外面有一层封装，里面的火焰不会伤害到人，可火焰还是担心，总归是隔着一小段距离的。

颜星君头上的脑袋忽隐忽现，他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师尊。”顾愿呵了一声，他将「三千剑」抽出，手指在剑身上一划而过，随即将剑扔到阵的正中心。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只是下意识地做出这一番操作来。

两把剑并立在大阵之上，共同发出耀眼的光芒，周围的乌云散了一些。

颜星君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竟然从小徒弟的剑上，感受到他身上的绿色灵力。

可小徒弟明明不是妖才对啊。

颜星君舌尖抵在牙齿上，很快做出抉择，他将一根手指含在嘴中，牙齿一用力，便咬出一个伤口来。

他又狠狠咳了一声，将心头血逼到手指尖中，手一甩，这些血便滴落到大阵之上。

这些黑雾接触到颜星君的血液便像是遇到什么大敌一样，纷纷往外逃散，颜星君哪儿会给这个机会，轻声道了一声，“围。”

「十四剑」快速在周围形成一道金光，这倒金光里藏着血雾，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些属于「三千剑」上的灵力。

大阵周围的金光朝着里面不断挤压，最后一缕黑雾扑哧一下慢慢消散，随着黑雾的消失，天上的黑云也开始逐渐被驱散。

天上的乌鸦用黝黑的眸子盯着底下的，可惜自从清汉仙尊和他那个小徒弟来了后，便看不到底下的情况。

围着周围绕了几圈，才扑棱着翅膀散开。

就在它扇动翅膀准备飞走的那一瞬间，底下的顾愿像是感受到什么，突然抬起头，冷冷看着这只乌鸦。

顾愿将手伸到腰间，这才想起「三千剑」已被他扔到大阵中间，他的手往旁边一摸，摸到的便是师尊的笛子。

旁边的人忽然倒了下来，顾愿放开笛子，接住身旁的人。

颜星君面色比以往要惨白许多许多，唯独嘴唇上还留着一点儿殷红，触目惊心。

顾愿心猛地快速上下跳动起来，声音也带上一点儿着急，“师尊！”

颜星君朝着「十四剑」招了招手，「十四剑」回到剑鞘中，颜星君虚弱道，“无碍。”

修仙者的心头之血对修仙者十分重要，可以说是支撑修仙者修行最重要的东西，即使颜星君体内有绿色灵力修复，也没办法这么快修复完成。

颜星君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脑袋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觉，羽睫眨了眨，看到小师弟有些惊慌的神情，忽然有一些想笑。

他的小徒弟啊……

终于不再是一根木疙瘩了。

颜星君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东西，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总有一种上辈子等了许久的夙愿终于得愿以偿。

顾愿将灵力输到颜星君身上，诡异的，这些灵力到了颜星君身上，一大半灵力中竟也蕴含着星星点点的绿色。

这些绿色淡的微不可察，且两人一个疲惫一个担忧，都未曾注意到这一幕。

顾愿沉声说道:“徒儿不怕师尊遇到危险，只害怕师尊遇到危险但不告知徒弟。”

“没有下次了。”颜星君保证道。

顾愿深深叹了口气，又道，“师尊总是这样说，然而下次又总是如此。”

颜星君两根手指举向天，“我，颜星君，在这儿立誓，倘若……”

他话没说完，便被顾愿无奈地捂住嘴。

顾愿道:“师尊，这种话休得乱立誓。”

顾愿一怔。

师尊浑身上下哪儿都冰凉，唯独嘴唇是温热的。

颜星君的嘴型无疑是上

好的，也是被许多修士虎视眈眈的。

见颜星君脸色稍微好了些，顾愿慢慢将颜星君从扶起来。

颜星君手伸到头顶，摸到上面什么都没有后，舒了一口气，“还好，为师还以为这耳朵要暴露了。”

虽然灵力将耳朵遮盖住，但颜星君的灵力总归是有所损失，遮盖的便不算太严，至少在顾愿眼里，还是能看到一点影子。

顾愿嗯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安分得在扭动着，他伸出手逮住，似乎是一团窝起来的东西，手感有点奇怪。

颜星君:“叽？”

顾愿松开手，赫然看到他手中抓到一截短短的尾巴。

而尾巴的主人，正是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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