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小小的灼华，双手牢牢抓住他的手，晶莹剔透的泪珠一滴滴落下:“你别走……”

而他，忍着心里的不舍，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拨开——

“我会回来的，灼华。”他承诺。

看着燕灼华如今懵懂的反应，程景宗这才明白过来，他送来的封封书信，他的所有真情，这些年来，她是真的半分信儿也没得到。

而他，却一直认为她只是对他的孩童兴致散了。即使是在知道她在西宫岁月不好过，也没想到，她一封书信都没拿到过。那时的他，根本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写的也不是什么阴谋机密，秦皇后根本没什么必要阻拦啊！

这些年，她该对他抱有多大的误解啊。

程景宗努力去回忆当时的自己为何离开，努力地给她解释清晰。

投军挣功名，保家卫国，听着轻松又高尚，实则都不止是生命危险这般简单。这是要选择一个职业，一个靠战争不休、杀

人屠戮换荣华名禄的职业。

沙场上醉卧白骨的阿修罗，大破突厥的大燕战神，不是什么荣耀，而是尸臭血腥、断骨流肠，是他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创伤与午夜梦回惊醒时折磨他的梦魇。

每次回想起来，他都要感谢上天，他没有像他的一些战友那样，被折磨到麻木不仁、生无意趣，甚至杜门自绝、引决自裁。

程景宗想，那时他离开，是因为他有保家卫国的理想与封侯拜相、青史留名的野心。

而且，她很快就要长大了。

一句男婚女嫁，好似理之自然。但社会对于女子与男子的审视与局限却大有不同。

男子机遇远胜女子，也被以功勋成就定论。是以，男子拖到二十大几甚至三十大几四十大几不婚也没什么，只要功成名就，就能收获美娇娘。

可是女子，她们对自己的婚姻把控权太小了。她们的青春只有那几年，从十三岁到二十岁，甚至更小，这是大燕社会给她们的适婚年龄。

一百人中九十九个都会在早于二十岁的时候被父母嫁出去。那时的她，已经十岁，没有几年了。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娶她为妻，他也不想不负责任地做出任何冲动下的许诺。毕竟她还这么小，而他比她大六岁，实在很难说对这么小一个小丫头有多少情欲上的非分之想。

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要娶妻，他只希望是长大后的她。

如果他真的想要娶她，或者是娶其她任何一个身份高贵的大家闺秀，那他都不能只是一个西宫的侍卫长。

或许太子是看好他，也愿意栽培他，可是等到太子继位，还要多少年？就算太子继位，他也终究不是太子从小陪伴他的正式伴读，太子再提拔他，又能有多提拔他？

尚长公主者，再不济，也得是家有世袭爵位，或是世家贵族公子，又或者文功武治之肱骨。他无法改变前二，只能争取后一。

他不先立业，就算是留下来陪她，也没法与她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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