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高岭之花成了小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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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白琅兴致勃勃地练了一日的字, 字迹虽仍显稚嫩,握笔姿势与笔法已基本掌握得差不多。

墨宴怕他累着,晚膳之后便没让他继续, 看到他写了满满当当好几页宣纸的“墨宴”二字,默默将这些尚且歪扭的字迹视若珍宝般一一卷起,收入他的储物法器内。

晚膳后,墨宴已将话本归位放置好, 白琅翻阅话本,他便于旁边继续为白琅谱写剑谱。

待白琅开始困了, 墨宴便将他哄去睡觉,预备着明日启程去找他生前的洞府。

依照地图标识,墨宴生前洞府所在距离云山镇不算远, 御剑过去的话只需半日时间。

他记得洞府那边有膳房,只是并无食材, 于是次日早晨, 他替白琅准备早膳的同时顺便找膳房购置了足够五六日的食材。

做完早膳买完食材, 墨宴回房时正好白琅也起来了。

白琅正坐在床边, 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 还没完全醒, 发丝凌乱里衣松垮,乖乖软软地等着墨宴回来似的。

墨宴放下食盒,替他把外衫拿过去:“起来了怎么不穿好衣裳?初秋早晨寒凉,你就是不易生病也得注意身体。”

白琅接过墨宴递来的衣裳, 小声地回答:“刚醒, 还没来得及。”

说完, 他又看向了墨宴带来的食盒方向。

没闻到甜甜的味道, 看来不是他喜欢的甜食。

白琅垂下眼睫, 露出小小的失落。

墨宴注意到他的情绪,无奈一笑:“总不能每日都只吃甜食吧?你还长身体呢,要多平衡膳食。”

“长身体”自然是假的,且不论白琅能在这具身体上待多久,就白琅死过一次的魂魄,是注定无法再继续生长了。

墨宴只是想试着真正以对待寻常阳间人的态度来对待白琅,让白琅真正体验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体验的生活。

说不定慢慢的,白琅对感情模块的理解亦会逐渐清晰起来。

墨宴将食盒中的粥食端出来,还冒着腾腾热气:“先凑合吃着吧,晚点我带你去找我以前的洞府。那边有膳房,到时我再给你做别的。”

白琅这才收敛起原本的失落,简单洗漱收拾后坐到桌边安安静静用早膳。

白琅用膳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小心翼翼,哪怕面前的食物都是墨宴控制过分量,足够他正好吃饱,也总显得好似很珍重。

一小口接一小口的,好似这次吃完了,下次便不一定再能吃得上。

墨宴好生养了白琅一月时间,都没能将白琅“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安全感给养回来。

他看着白琅依旧很小口的动作,在心底叹口气。

只怕是过往十八年的习惯,并非这一朝一夕能够转变的。

慢慢来吧。

墨宴一如既往地坐在旁边,等着白琅将早膳用完,收拾好交予外边的小厮后,同他说:“这次我打算直接御剑过去,可以赶在午时前到那边,若是那洞府不在了亦方便去附近找找有无落脚之处。你愿意吗?”

虽试验过蒙住眼睛能缓解白琅的畏高,但到底没试过带白琅以御剑的方式走太远,他还是担心白琅会不适应。

白琅思及此前的一次御剑体验,还有那几日的飞舟体验,蹙眉思索了会儿,犹豫地回答:“应当……可以吧。”

他不太确定,但有墨宴在,他觉得应当还能接受。

墨宴忧虑:“若实在害怕便同我说,不勉强,马车过去亦非不可,只是会晚些罢了。”

白琅乖乖点头应下,看着便不是会勉强自己的模样。

墨宴这才翻出此前给白琅用过的绸缎,替白琅将视觉遮挡住。

他已提前同小厮打过招呼,半个时辰后自来收拾房间,便直接牵着白琅走到窗边,召来佩剑,自己先踩上去,再拉白琅:“来小白琅,往我这边来就好。”

白琅看不到面前场景,握着墨宴的手不安地紧了紧,摸索着不敢上前:“你在、在哪里?”

他声线微颤,像找不到归属的小孩。

墨宴心下一软,与他靠得更近,另一手轻轻揽住他的腰,引导他往自己的方向来。

白琅小心翼翼地跟着走过去,感觉自己踏上了一块小小的区域。

他有些胆怯地缩了缩,但感知到墨宴手心在他腰间的力度,过了会儿又大着胆子再次踏上去,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墨宴身前。

墨宴抚了抚他的发梢,安抚下他的情绪后便稍稍松手,与白琅之间维持着一个不那么亲密的若即若离的距离。

方便他随时关注白琅的状况,又不至于让白琅太过“依赖”他。

白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疏离”,下意识往他那边伸手探去,抓到一角熟悉的衣料时才安定下来。

他循着记忆中的高度微抬头,后仰着往墨宴方向看:“你不抱着我吗?”

他语气是很单纯的疑惑,声音轻轻的,毫无防备地露出一截白皙脖颈,一手还攥着墨宴袖子,听着完全就是在撒娇。

墨宴看着他蒙住眼睛脆弱又不安的模样,喉结动了动。

这谁能忍得住不抱啊。

他立马丢了原本的精打细算,将人重新揽住:“方才在调整方向。是害怕么?”

白琅感知到重新圈在腰间的安稳力道,平稳下来,收回视线:“你抱着我,就没那么怕了。”

墨宴心底一下就软得一塌糊涂,什么多的都顾不上再想:“好,放心,我会护好你的。”

白琅对墨宴自是放心的,安安静静地站着,由着墨宴带他去一个他完全不知晓是个什么地方的地方。

只要是墨宴带他去的地方,他都愿意去。

——毕竟墨宴说过的,他不会杀他,他会保护他。

白琅不懂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在懵懵懂懂间给予了墨宴他全部的信任。

正值初秋之际,御剑的高度与速度会比较冷,墨宴明知白琅不会受着凉影响,还是单独给他上了一层护体灵力,保证他不受冷风侵扰。

有了这层灵力,白琅亦感知不到风的流动,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一直站在原地,而并非被墨宴带上不知多高的高空。

这样的感知让白琅更加安心,直至抵达目的地都未曾表露过分毫负面情绪——安稳得甚至差点直接在墨宴怀里站着睡着。

“唔……到了吗?”白琅感知到墨宴牵着他走到了平地上,嗓音都有些含糊,打个哈欠想揉眼睛,碰到绸缎才想起自己还蒙着眼。

墨宴哭笑不得:“我还担心你害怕,你倒好,安稳得都快睡着了啊。”

说话间,他轻轻给白琅解开绸缎,还伸手挡在他的眼睛前,免得白琅骤然恢复视觉会被光亮刺激到。

白琅没应声,缓和视觉的同时迟钝地等着自己的脑袋醒过来。

因为要替他挡视线,墨宴几乎还是半圈着白琅在自己怀里的动作,白琅安安静静的,就像只缩在他怀里的温顺小猫。

可爱得要命。

墨宴忍住想揉一把的冲动,收好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

须臾,白琅缓过来后便推开了墨宴的手,往周围看,察觉这附近是一大片林子。

唔……?

他茫然地眨着眼。

墨宴察觉出他的困惑,解释:“这里有我当年布下的幻境与法阵,防止寻常人误入。幻境与法阵都并未被破坏,想来洞府应当亦是完好的。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说着,但并没有和之前那般伸手牵白琅,只是单纯地站着,等白琅应声后再一同往里边走。

墨宴好像突然就不爱牵他了。

白琅觉得奇怪,但此处静谧无人,似乎亦无要牵着手的必要。

白琅想了想,最后没多想。

牵不牵的他其实并不在意,只是没有墨宴手心暖融融的触感还有些许遗憾。

他跟着墨宴往林子内走,中途墨宴同他说了什么生门死门伤门无门的东西,白琅听得懵懵的,一个字没懂。

墨宴中途回眸看了下他的状态,见状无奈轻笑:“罢了,听不懂就算了。跟着我走吧。”

白琅乖乖点头,跟着墨宴的脚步,他走哪儿自己就走哪儿。

约摸一刻钟,一大片林子骤然化作虚幻,一晃眼便消失不见,重新出现在白琅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口,洞口还被装了一扇非常豪华的大门。

墨宴在大门上画了一个阵法,大门便徐徐自动打开,露出里边的模样——赫然是以石头打造的、有模有样的“大厅”,旁边还有些入口通道,应当是连接起居室之类地方的。

有墨宴的阵法加持,哪怕时隔几百年都无人踏足,这个洞府内仍然保存得非常干净整洁,完全没有灰尘堆积。

这里是墨宴曾生活了半百年岁的地方,墨宴见到熟悉的环境,心绪一下便放松了不少,对白琅说:“走,我带你去逛逛。这里的所有东西可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

他说得还有几分自豪,白琅便听话地跟着他继续往里边逛。

这洞府看着很大,实际上是真的非常大,里边卧房、储藏间、闭关室、书阁、练功室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专门凿开了山顶用来侍弄花花草草和晒太阳的地方。

而且其间所有家具物什都是石头打造的,还布之以墨宴的火灵力阵法,让洞府内不会变得阴凉,始终是暖融融的。

白琅逛完一圈,惊叹——

原来这洞府,真的就是山洞里凿出来的府邸。

【作者有话说】

墨宴:(带小白琅回家)(骄傲)(自豪)(自信开屏)

第62章

墨宴非常自信地带白琅逛完一整圈, 还随意不知从何处给白琅掏出一份洞府内各居室的地图,免得他分不清何处该往何处走。

白琅大致看了眼,连着方才墨宴按顺序带他去的地方, 大致弄清了洞府内的布局。

墨宴又将他带去卧房。

卧房在洞府较为深处的地方,连通侍弄花花草草的“阳光房”,开了扇小窗,里边还铺了绒垫子, 石床上亦有厚实软乎的垫子与被褥。

卧房另一侧还有书桌与小书架子,总的面积不是特别大, 但很有安全感。

地垫很干净也很软,暖乎乎的,可以直接脱鞋踩上去。

白琅试了下, 还怪舒服的。

墨宴住过的这个房间整个都挺舒服的。

白琅直接坐到了床铺边,软乎乎的感觉同之前住在庄家或是住在客栈时睡过的木床榻完全不一样。

他更喜欢这种软软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东西能将他完完全全包裹住, 很有安全感。

墨宴见他反应, 笑了笑:“感觉还可以吧?”

白琅轻轻点头:“嗯。很舒服。”

“喜欢就在这里待会儿或者走走, 我去给你准备午膳。”墨宴站在门口的位置同他说着, 是很少会与白琅保持的距离。

白琅看了他一眼, 感觉这个距离有些奇怪,但不知为何奇怪,便点了点头,没多想。

墨宴去了膳房, 白琅在房间待了会儿后便起身, 到窗户那边的小空地兜了圈。

由于墨宴许久不曾回来过, 这边的花草都枯萎得差不多了, 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的。

午时的阳光自上边洒落, 在这个小空间的中心落下一圈暖融。

白琅抬头,只能看到上边洞口很高。

他收回视线,又朝周围环顾。

这里边枯萎了的花草很多,可以想见墨宴以前住在这里时,这边应当是生机勃勃的。

而墨宴当时应当是不知晓自己会很长时间都不回来,并未给花草们留下任何生机。

白琅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那时候的墨宴为何会突然离开,离开后他又去了哪里?

墨宴是墨家的那位“奇才”,年岁长,离开此处起码有数百年了,这百年时间他在做什么?

白琅忽地意识到他似乎不太了解墨宴的过去。

不过了解他人过去,本就不是白琅会做的事情。

这个疑问只在他脑海中过了一圈,便被一个角落里的白团团给吸引走。

……嗯?什么东西?

白琅疑惑地走过去,就见那个白团团突然动了下。

他被吓一跳,蹲在原地不敢动。

“啾?”

白团团又动了一下,猛地一个翻身,一对黑溜溜的小眼睛正与白琅对上。

“……?”

白琅害怕又好奇,停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不该有动作。

还是那白团团主动一点,情绪好似莫名激动起来,“啾啾啾”地叫了好几声,蹦跶着蹦到了白琅面前。

“啾!啾啾啾!啾啾!”

白团团一蹦一蹦的,扑棱着翅膀又不见飞起来,就在白琅脚边蹭。

白琅没接触过这种生物,还是没敢动,僵在原地有些胆怯。

“啾啾?”小白团歪了下脑袋,兴许是看出面前人的害怕,或是看出他应当不会把自己捧起来。

“啾……”小白团认命了,自己扑棱好几下翅膀,终于飞起来,直接窝到白琅的脑袋上去。

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与姿势,心满意足:“啾啾~”

小白团看着圆滚滚一只,但并无太多重量,窝在白琅脑袋上依旧是轻飘飘的,应当只是羽毛蓬松。

白琅感知到这个小家伙似乎没有任何要伤害他的倾向,想了想,干脆就这么顶着小白团去膳房那边找墨宴问问。

小白团很配合,全程一动不动的,偶尔“啾啾”两声,像是把白琅的脑袋当窝了。

白琅顺着不久前的记忆走到膳房时,墨宴还在备菜,听到他过来的动静扭头:“小白琅?是遇到什么……嗯?”

他看到白琅脑袋上顶着毛团子,顿住:“这什么玩意?”

“啾啾!”小白团似是不满意墨宴的用词,扑棱两下翅膀表示抗议。

这一下墨宴才看出这玩意似乎是个鸟。

白琅回答他:“在房间窗户对着的小空地里发现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它飞到我头顶来了。”

墨宴摩挲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小鸟么……我当年临……咳,临走前似乎确实捡到过一枚鸟蛋。”

他差点说成“临死前”,轻咳一声改口。

所幸白琅并未关注他这诡异的转折,只歪了下脑袋:“鸟蛋?”

他今日穿的还是寻常的白衣,面露困惑,微歪头的模样还带着头顶的小白团跟着歪了歪,像是一大一小两只懵懂单纯的白团子。

墨宴收敛目光,解释:“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只灵鸟凤凰,是妖族的,我外出时偶然见到,顺手捡了回来。”

“妖族?”白琅又听到了完全不懂的词汇,更懵了。

墨宴耐心道:“人间分为很多种族,像我们是人族,魔界还有魔族,修仙界则是因灵气充裕旺盛,常有妖族出没。”

“妖族通常是以动物或植物作为本体,修炼到一定阶段后可幻化出人形,通人性有神智,通常亦可伪装成人族。

“修仙界内人族与妖族是和平共处的,偶尔亦有卵生妖族的蛋被遗落至何处,为人族捡回去。”

说着,墨宴又盯住那小白团思索了会儿:“我记得凤凰妖族的幼崽亦天地灵气为养料,破壳时起便拥有相当于三四岁小孩一般的神智,可不必进食,靠吸收灵气维持生命体征。

“那也难怪我走了这么久,这小破鸟还能活着。”

“啾啾啾!!”小白鸟破壳已有百余年,自然听得懂墨宴最后那个称呼是在贬损它,发出不满的声音。

它也听出墨宴就是当年那个把它带了回来,结果又把它丢在那样空空荡荡无人又出不去的地方数百年的罪魁祸首,气得扑棱着翅膀就要去啄墨宴。

然后被墨宴轻巧地揪住了它的翅膀。

墨宴拎着小白鸟的翅膀,语气散漫:“哟,还挺活泼,看来这么多年过得还不错?”

“啾啾!啾啾啾!”

小白鸟叫个不停,情绪非常激动,应该骂挺脏的。

洞府被墨宴施以各类幻境阵法护着,外来者进不来,墨宴亦从不让任何外人进入他的洞府。

而里边要出去也只有一条道,这条道只有墨宴自己知晓,小白鸟这百年时间不是没找过出口,只是兜兜转转根本出不去。

它亦试图找寻过一些吃食或解闷的玩意,结果他娘的毛都找不到,整个洞府除了它连只鸟影都没有。

唯一能解闷的还是书阁中那些书,所幸凤凰妖族中它们白凤鸟一脉自破壳起便继承了白凤鸟应有的常识,天生识字懂修炼,不然它早八百年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抑郁死了。

它啾啾喳喳地骂了好久,可惜白琅墨宴不通鸟语,听不懂一点。

墨宴嫌它吵,干脆手动按住了它的鸟嘴。

小白鸟被迫哑火了。

墨宴并非故意关它一人——啊不,关它一鸟在这洞府中。实在是当年他也没想到他出门遇上的是有去无回的死局,直接自己被别人背刺到死。

所以他对这小白鸟并无分毫愧疚之情,见它不吵了才把它随手一丢:“行了,叽叽喳喳的聒噪死了。这么多年你自己都没找到出口,这只能怪你自己笨,可不关我事。”

“啾啾???”

小白鸟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哦,虽然目前为止它也就见过白琅和墨宴。

但另一个被叫做“小白琅”的这个人长得又乖又可爱,肯定比墨宴这个害它孤苦伶仃的人好千百倍!

小白鸟又“啾啾啾”地围着墨宴转,打不过他也势必要吵死他。

白琅围观全程,还是没太弄明白这小白鸟是个什么玩意。

总之……应当……不是什么坏玩意?

白琅茫然地盯着那扑棱扑棱的小白团子,又看一眼转身继续准备备菜的墨宴。

墨宴没赶走,那肯定不是坏玩意了。

白琅得出了结论。

他生性便与小动物亲近,就如此前在顾舒术的院子那边能同小兔子玩起来,若这小白鸟并非不能相与,那白琅还是很乐意有只小鸟飞来飞去的。

白琅正想着,墨宴又被那小白鸟吵得非常不耐烦。

他轻“啧”一声,把刀插在案板上,随手一揪就精确地把那小白鸟揪了过来。

他看着面前这只被抓住翅膀仍非常高傲不服气的小白鸟,冷声警告:“你再聒噪信不信我把你炖了做鸟汤?”

“啾!……啾。”小白鸟原本还想硬气回应,对上墨宴黑眸间似是真的会实践一般的冷意,立马又怂了下来。

妖族的本能告诉它,这个人不好惹。

墨宴确实能做出把它炖鸟汤的事情,只是不愿在白琅面前实践,见它老实了才把它随手丢一边去。

小白鸟在空中晃荡了两圈,晕头转向间对上了旁边白琅单纯懵懂的视线。

它立马飞到白琅怀里去,声线委屈了不知道几个度:“啾啾……”

白琅慌乱间接住小白鸟,虽听不懂小白鸟在说什么,但感觉它这情绪和庄陶庄瑜他们被墨宴吓到时一样一样的。

他看向墨宴,开口:“你吓到它了。”

墨宴:“?”

他停住动作回头,先对上白琅一副不赞同似的视线,又看到那只小白鸟不知何时竟然飞到了白琅怀里,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

在看到他看过来时,小白鸟才趁着白琅没注意怀里,耀武扬威似的叉着腰。

墨宴被它气笑了。

好一个小破鸟,还有两幅面孔是吧?

他家小白琅还没主动和他这么亲近过,这一小破鸟还想靠装可怜博他家小白琅的偏心?

墨宴走过去,把那小白鸟又一次拎起来,看向白琅的眼神格外温柔:“没有,是小白琅你理解错了,它只是在说想要化身一锅鸟汤,以报答你找到它到恩情。”

“这样吗?”白琅很单纯,墨宴说什么就信什么,虽有遗憾但还是乖乖点头,“那好吧。”

“啾啾啾?!!”

小白鸟大惊失色,大难临头,大……大大地开始挣扎。

墨宴揪着他的翅膀冷笑。

呵,一只小破鸟,还想和他争在小白琅心里的地位?

那真是想得挺美。

第63章

未免在给白琅重新塑造良好三观的过程中添堵, 墨宴最终并未真的把那小白鸟丢进汤锅里。

小白鸟见识到墨宴这人的“颠倒黑白”能力,在墨宴放手后怂唧唧地缩回了白琅的脑袋上,没敢再乱吵一句。

白琅仍旧茫然, 实在没懂是个什么情况,疑惑地盯着墨宴看。

墨宴收敛面对小白鸟时的冷淡,温和地笑着对他说:“无事,方才只是开个玩笑。这小破鸟到底是凤凰妖族的血脉, 更是难得一见的白凤族,你若想多个伴便养着吧。”

凤凰妖族在化形前并无任何攻击力, 又因传承至上古神兽的血脉,骨肉血液都是滋补之物,时常会遭一些旁的妖族、人族乃至魔族觊觎。

若是未能在族群中长大, 那就必须得追随可靠之人,才能安全活至化形。

这小白鸟会向白琅示好亲近, 多半就是察觉到白琅干净单纯好相与的气质。

凤凰妖族常年隐世, 小白鸟亦要到化形后才能感应到族群所在, 在此之前若是不养着它, 那多半就是要被别人给抓去炖汤。

墨宴可不干这种给别人送好处的事情。

白琅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抬了下头, 看不见头顶的小白鸟,想了想直接问它:“你想留着吗?”

“啾啾~”小白鸟赶紧表态,飞到白琅脸颊一侧去蹭他。

可惜白琅不知道这是表示亲昵的意思,还是很懵。

墨宴回头见到这一幕, 顺手又把在和白琅贴贴的小白鸟揪到一边去, 对白琅说:“想养便养着吧, 这小破鸟可巴不得能跟在你身边。”

白琅听懂了墨宴的这句话, 并不在意身边多一只鸟, 点头说:“那就留着吧。”

“啾~”小白鸟总算安心了,扑棱扑棱翅膀又飞回白琅脑袋上,安安静静地窝着。

白琅不懂膳房事务,见墨宴顾着做菜没时间管他,便自己又回了房间去。

房间里有一些零散的书卷,一回去小白鸟就一本一本地揪了好几本书到白琅面前。

小白鸟都是揪的书卷缝订在一起的线,但这每一卷书册都比它自己这小身躯不知重了多少。

白琅看得惊诧,又见那小白鸟“啾啾啾”地翻开书卷,在上边啄了一个字。

“‘我’……?”

白琅疑惑地念出来。

“啾啾!”小白鸟点点脑袋,又往下翻另一个字。

第二个字是“叫”。

白琅大致明白小白鸟这是在同他交流,将小白鸟啄出来的字都念了一遍。

——“我叫凤鸣,我很快就能化形了!”

凤鸣特意把“!”的符号亦啄了出来,自豪地叉着小翅膀。

“凤鸣?”白琅重复了一遍它的名字,“你自己取的么?”

如果它自破壳时起便待在此处再未见过活物,那便只有可能是它自己取的了。

凤鸣又在书卷中啄了些字迹出来,解释给他是它们白凤族自拥有意识后,脑海中便会出现它们自己“传承”而来的名讳。

听着怪奇特的。

凤鸣又问白琅的名讳,白琅可不似它只能一个一个翻字出来啄,去拿墨宴留下的笔墨,写下了“白琅”二字。

“啾啾啾!”凤鸣在白琅写的两个字附近扑棱着转了一圈,似是很喜欢白琅的名字。

白琅想了想,又提笔写下墨宴的名:“这是他的名讳。”

凤鸣上去就是两脚直接蹦跶,把对墨宴的不满亦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惜白琅惯来是不会分辨情绪的,不知凤鸣这双标的表示。

他将写了他与墨宴名讳的纸随手卷起来放到一边,便不再理会凤鸣,随手拿了卷凤鸣翻出来的书卷,窝在软乎乎的床榻上翻阅。

凤鸣见状,亦不再打扰他,缩在他的肩膀上陪他一块看。

于是等墨宴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一人一鸟窝在床榻角落乖乖看书的模样。

白琅少有地缩在了一个角落,曲起膝盖用以放书。他上床前脱了鞋袜,双脚埋在毛茸茸的垫子上,只露出若隐若现的小截白皙脚背。

不管如何看都是温顺乖巧可爱的模样。

墨宴又将视线挪至白琅肩头,眼底晕开的浅浅笑意径直消散。

啧,就是身边多了只碍眼的小破鸟。

白琅闻到饭食的香气,从书卷中抽出心神,抬眸便见墨宴提着食盒站在门口。

对上他的视线,墨宴神情才和缓,笑道:“午膳做好了,应当都是合你口味的。来试试?”

白琅放下书卷,起身乖乖走过去。

“啾!”凤鸣在他肩膀上扑棱一下,原本也想跟过去,一抬头对上墨宴冷淡的视线立马又怂了,继续缩在床头。

墨宴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温和地看向白琅:“到这儿坐吧。”

白琅听话地坐在墨宴给他拉出的小凳子上,等着墨宴将饭食一一端出来。

墨宴特意为他做了甜口的菜肴,配了一碗甘甜口的汤,还有小碟糕点和桂花蜜。

确实都是最合白琅胃口的菜色。

白琅吃得开心,墨宴看得亦心满意足,等他吃完后又将桌子收拾好,帮他拿了临帖与笔墨纸砚来。

他估计了下房间中桌子的大小,又问:“你可要去书房练字?这房中桌子我未特意布置,可能小了些,书房那边的要大许多。”

白琅看了看面前的桌子,又回想前不久经过书房时见到的书房桌子,做出选择:“去书房吧。”

桌子太少铺不开纸,亦较为难以施展。

他喜欢大一点的空间。

墨宴看出他的想法,应声:“行,那就去书房。正好剑谱快编纂完了,我亦到书房内去找找古籍功法,看看有何要改的。”

白琅想了会儿,记起墨宴此前确实说过要给他量身定制剑谱之事。

他关注起另一个重点:“但是我好像,没有剑?”

“嘶。”墨宴终于注意到这回事,思索片刻,“我那藏宝阁内应当还有,只是不知适不适合你。”

想到这,墨宴直接决定:“正好,我先再带你去趟藏宝阁那边看看,合你心意的你直接拿了便是,放在那边亦是无用落灰。

“练字等晚些回来再去练吧,你觉得可好?”

白琅不会拒绝墨宴的任何安排,点头:“都可以。”

墨宴便将笔墨纸砚之类姑且放到一边,同他一道去藏宝阁的方向。

凤鸣见他们要走,忙扑棱着飞过来,窝到白琅的脑袋上,似是生怕等会儿整个洞府又只剩它孤零零一只鸟。

它不是很重,白琅便没在意,顶着它一块走。

墨宴不喜这爱黏着白琅的小破鸟,但白琅不赶,他便不逆白琅之意,暂时由着这小破鸟跟着。

“藏宝阁”位于洞府一处地下小隔间,入口处乍一看是堵墙,实则设有另外的阵法,是墨宴独创的,只有他自己能够解开的阵法。

他于门口前虚空画了个小小的图案,原本的墙便化作一块小空地,有一处向下的通道。

里边有点黑,白琅紧张地攥住了墨宴袖角。

墨宴原本想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余光间瞥见那只小破鸟,动作微顿,手心只落在了白琅的后颈上。

“唔……痒。”白琅很少被碰到这样的地方,下意识缩了缩,但并未拒绝墨宴的接触,还往墨宴的方向靠近了些。

像只听话又敏感的小猫,只要稍稍再加些力道,便能轻易拿捏。

墨宴指尖顿了顿,堪堪将手收回来。

白琅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墨宴的手心暖暖的,适应完刚放上来时的痒意,他还挺喜欢方才那样轻轻的抚摸。

墨宴却错开视线:“没什么。走吧,里边有法器照明,不黑的,放心。”

说完墨宴便先一步往下走,仿佛是在给白琅开路。

白琅忽然有点微妙的失落。

他不知自己在失落些什么,只是觉得墨宴好似……最近对他的态度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啾啾?”

凤鸣见白琅停在原地,疑惑地叫了两声。

白琅回神,收敛住自己不知名的情绪,跟在墨宴后边继续往前走。

正如墨宴方才所言,这藏宝阁内本身就有不少会发光的法器珍宝,整个屋内亮堂堂一片,照出……

满地随便乱堆的各种乱七八糟玩意。

墨宴到这时才想起那会儿的他由于常年被背叛,想送的东西永远送不出去,以至于心绪不佳,有什么东西都只是很随意地往这里边一丢,完全没整理过。

他轻咳一声:“可能……乱了些,不过东西就是这么些东西,你随便看看吧,就当玩了。我去给你找找那把剑。”

说完,墨宴便率先去了一堆看起来比较长条的东西那边去。

里边乱归乱,至少墨宴当初丢的时候还知道按法器珍宝形状来堆。

白琅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一堆不知什么玩意的东西,环顾一圈,最后往看起来比较漂亮好看的那堆东西那边去。

他看上的这些基本都是外观花里胡哨的储物法器,法器里边还装了别的法器,以灵力稍稍感知便能看个大概,倒是外边那堆跟杂物堆似的东西还翻一些。

白琅随意地看了几个,大多是灵石、银两、草药等等,但凡放到外界去都是富可流油、价值连城的存在,在没有概念的白琅手中只是随意过一圈便觉无趣地丢一边。

他又翻到另一个法器,里边全都是亮晶晶的东西,还晶莹剔透的,很漂亮。

白琅直接喊了墨宴:“墨宴,这里面的是什么?好漂亮。”

“嗯?”墨宴因他的声音回神,只见白琅不知何时已干脆坐在那一堆储物法器当中。

储物法器的外观各式各样,墨宴很爱收集一些像宝物似的储物法器回来,白琅坐在其中,就像被宝物簇拥着的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华贵精致又清澈干净,还怎么都宠不坏,生来就该被这样堆砌着溺爱。

墨宴柔和了神色,走过去拿起他手中那个法器看了看:“是一些灵石原料,尚未被制成灵石,蕴含着更为纯净与浓郁的灵气。”

说着他又将法器递还给白琅:“你若喜欢便拿着吧,灵石原料大多都很漂亮,可以摆着当装饰玩。”

白琅应了一声,随手收起来。

既然墨宴说了给他玩,那他便不客气地收下了。

唯有目睹一切的凤鸣,恨不得这会儿能原地化形,摇着白琅的肩膀纠正他的价值观。

这可是满满当当一整个储物法器的灵石原料!

加起来甚至完全足够支撑一个小门派全部弟子修炼的浓郁灵气!!

居然就这么拿来当装饰玩吗??!

【作者有话说】

西幻设定版之,墨宴,一款叼着异国小王子回自己洞穴宝物堆里的恶龙(?

第64章

凤鸣发出暴殄天物的心痛叫声, 可惜在场的墨宴与白琅两人都未理解它欲表达之意,还被嫌吵的墨宴凉凉地扫来一眼。

凤鸣悻悻地扑棱到一边去,闭嘴不作声了。

罢了, 他们有钱人的事儿它这只小破鸟管不了。

白琅没看到墨宴与凤鸣之间的小交锋,在法器堆里随意乱翻。

看到漂亮的,或者亮晶晶的玩意他就会问墨宴,墨宴直接随他想要就拿走。至于其他什么草药灵石银两之类……丑丑的还不会发光, 白琅一点兴致都没有。

墨宴则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出一柄他曾经寻来的长剑。

这柄长剑是他自一名剑尊秘境中所得, 是那位剑尊亲自锻造的灵剑。

灵剑认主,万千年来本是谁都寻不到的机缘,虽偶然被墨宴撞见, 但不听墨宴驱使,墨宴便将它们带回来随手丢一边了。

反正在哪儿待着不是待着, 倒不若下次遇上他那位专注剑道的好友时, 可以让他试试。

“……”

墨宴看着仍散着浅浅暗芒的剑鞘, 忆起初时拿到这把剑的心境, 眸色微沉。

这柄剑于痴迷剑道之人而言绝对是上好的机缘, 哪怕灵剑未认他为主, 他以可感知灵剑身上所带的剑意以悟剑道瓶颈。

可惜了,那人终究是没等到那日便漏了马脚。

墨宴收回自己的思绪,将这柄又被他埋没了数百年的剑拿出来,走向白琅方向。

白琅原本正闲得无聊继续翻法器呢, 忽地便听见一声细细的嗡鸣。

“唔……”他皱了皱眉头, 循着大致声音来源看去, 便看见了墨宴手中那柄银白剑鞘的长剑。

墨宴注意到他状态, 还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 忙问:“怎么了小白琅?”

白琅皱皱鼻子,指着那柄剑不开心地说:“这个东西,好吵。”

“嗡嗡……”灵剑发出一阵微弱点的嗡鸣,仿佛是因白琅的话而感到委屈。

墨宴听不到灵剑择主时,只释放给被挑选者的信号,但大概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来白琅于剑道方向的天赋亦很不错,得到了灵剑的认可。

还算这把破剑有眼光。

不过这剑吵到了白琅,那墨宴也得让它知道分寸。

——他可不管这是不是灵剑择主的必备程序,只是小白琅不知情而已,只要让他家小白琅不开心了那就是它的错。

墨宴假意将剑丢回法器堆里,对白琅说:“吵到你了?行,那不要它了。我再给你找个别的识相点安静点的剑。”

“嗡?!”灵剑发出一个墨宴也能听到的震惊声音。

被它挑选为主人那可是天大的荣誉,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灵剑又急切地想关注白琅那边的意愿。

白琅可不知这些内情,灵剑那一声震惊的嗡鸣吵得白琅脑壳疼,语气里带上小小的不满:“不要它,它真的好吵。”

灵剑一下就萎靡了。

它被掩埋在这暗无天日之处实在太久,周遭都是些它看不起的无灵智法器。难得碰上一个资质纯净天赋亦不错的小孩,说不定能带它重新去看看如今的修仙界。

它真的不想在这连个鸟——哦不,是只有个鸟的地方待着了。

但这灵剑曾经的主人是至今都于修仙界中有传说名号的剑尊,剑尊都要小心呵护着它,这小孩就是天赋再好,那也配不上它屈尊纡贵!

明明应该是这后辈小孩来诚恳地询问它是否愿意认它为主!

高傲的灵剑重新振作起来,就等着他们后悔方才只是嫌弃它吵就把它丢掉的行径。

可惜墨宴确实不是很在乎它是否选白琅为主,反正他们于这世间只是短暂路过,要不要这天阶灵剑无所谓,大不了他再自己给白琅锻造一柄,只要白琅满意怎样都行。

白琅就更不知这灵剑意思了,墨宴将它丢回去后,白琅连一点关注都没分给它,反倒是在法器堆里翻找出一个小小的,像窝似的玩意。

他看了看这个玩意,又看了看不远处兀自梳理羽毛的凤鸣。

他开口:“凤鸣,你过来。”

“啾啾?”凤鸣听到白琅叫它,立马停了梳理的动作,欢快地跑到白琅面前,“啾啾~”

凤鸣看得可是很清楚,墨宴不在乎任何品阶的法器灵器,只在乎白琅满不满意,要想离开这破洞府,那就得先学会讨好白琅。

思虑间,它看到墨宴有意无意飘过来的视线,又稍稍离白琅远了些。墨宴总算满意地收回视线。

——还必须得是不那么亲近的讨好。

白琅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凤鸣面前:“这个,你要试试吗?”

他觉得这个大小很适合给凤鸣当鸟窝。

凤鸣看着面前这个显然是用以生成气候调节屏障的法器,是大宗门内都只有峰主甚至掌门才能有的东西,最后还是在白琅单纯的目光中窝了进去。

嗯,大小正好!

“啾啾啾!”凤鸣在法器内扑棱两下,似乎是在表示对这个法器深度与宽度的满意。

白琅便道:“那这个给你做窝吧。”

他记得之前在某个储物法器里有看到过毛茸茸质感的东西,翻了出来垫在法器里边,就是一个很完美的鸟窝了。

“啾~”凤鸣窝了进去,体验到了“暴殄天物”的感觉。

别说,确实挺爽的。

反正嚯嚯的是墨宴的东西,墨宴都不在乎,它在乎个屁。

见凤鸣满意,白琅便由着它先在这个窝里适应适应,自己继续到另一边去玩。

墨宴收集的这些东西他从未接触过,亦不明白都是干嘛用的,只能一样一样以灵力去感知使用方式,还给他摸出不少攻击法器与防御法器来。

这些法器长得朴实无华,白琅不是很感兴趣,拿到便随手又丢去一旁。

还是看着他玩的墨宴后知后觉先反应过来。

他走到白琅身边,随手捡起一个被丢掉的防御法器试了试。

这个防御法器是一次性的屏障,可抵御化神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亦可抵御同等水平的厉鬼怨气侵袭,被打破后就会消失,还算比较有用。

他把这个法器重新递给白琅:“这个法器你拿着吧,是防御法器,可抵御一些怨气侵扰,正好适合你用以防身。”

闻言,白琅才重新拿过这个法器,鼓捣着研究了会儿,不会用。

他能以灵力感知到这是个防御法器,但真要他用确实是难了些。

白琅坐在法器堆里,抬头看向墨宴,把防御法器递回到他面前:“我不会用,你教我。”

墨宴哪里拒绝得了他的请求,给他示范了一下:“你就把灵力注入这个地方,感受到灵力后保护屏障便展开。就像这样。”

墨宴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法器之中,紧接着他的身边就被一层泛着淡淡莹蓝光芒的屏障给罩住。

“哇。”白琅微微睁大眼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声惊叹。

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根轻羽落在墨宴心底。

墨宴忍住揉他脑袋的冲动,将法器收好还给他:“下次若是遇到恶鬼纠缠,便用这个罢。”

白琅乖乖点头,又想到什么,皱着眉头说:“这边也会有恶鬼吗?”

他还以为到了修仙界来,就不用再体验似庄家那般的日子。

到处都是怨气的环境真的很不舒服。

墨宴亦想带白琅远离那样的环境,但这是他历练必经之事,不得错失,故而墨宴每日都会记得关注追踪厉鬼的罗盘的动静。

只是如今那逃窜厉鬼始终不见踪迹,不知是躲到了何处,暂且还不敢现身。墨宴便趁着这段时日带白琅偷闲,亦抓紧时间给白琅培养些自保能力。

见他难过,墨宴终究是没忍住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会有。而且就算恶鬼不来找上我们,我们也得亲自去找恶鬼,将它们驱逐。这是我们的任务,我们逃避不了。”

听到“任务”二字,白琅才稍稍收敛心绪。

如果是出于“任务”需要,那他还算能接受。

白琅将防御法器收进墨宴给他的储物法器当中,轻垂着眼睫,面上情绪重归平静,非常懂事地不给墨宴增添更多麻烦。

墨宴心软一片:“晚点我再给你做你喜欢的桂花糕吧。”

白琅眼睛微微亮起来:“好。”

哄也是真的好哄。

墨宴又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陪着他继续在里边看。

等白琅都翻得差不多了,墨宴才准备带他离开,让他先回房间休息会儿再去书房。

白琅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抱上凤鸣新鲜出炉的鸟窝一块起身,凤鸣可不敢劳烦白琅一路顺道端着它,见状扑棱着飞到了白琅脑袋上去,找个舒服的位置安逸地蹲下。

白琅适应了脑袋顶个鸟,便没管它,跟随墨宴准备往外走。

被忽略了许久的那柄灵剑终于按捺不住了,想发出不满的嗡鸣引起注意,又想起白琅嫌它吵,最后只能在他们真的离开之前自己飞起来,凑到白琅附近。

“唔!”

白琅被这把突然跑过来的灵剑吓了一跳,往墨宴方向躲。

墨宴将白琅护在自己身后,看着那柄灵剑,微眯眼:“你想做什么?”

灵剑并不惧怕墨宴的威压,直接绕过他,往白琅身边凑近。

不吵不闹的,就一个劲在白琅身边转来转去。

墨宴看出这灵剑不是要伤害白琅,便松下了原本的戒备,轻挑眉。

他记得这灵剑还挺高傲的啊,居然会愿意这样卑微地请求白琅?

墨宴差点被这灵剑伤过,比较记仇,便没替它表达意思,双手抱胸看着它。

白琅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着灵剑的意思,歪了下脑袋:“你想让我带你走?”

灵剑上下晃晃,身上的暗芒都亮了不少。

白琅直白地嫌弃:“不要,你好吵。”

方才那震得他耳朵疼的声音他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灵剑无声又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兜了一圈,似乎是在保证自己绝对不吵了。

白琅还是不太乐意要它。

墨宴问:“不喜欢这柄剑?”

白琅点头,看了眼那柄剑鞘上都是黯淡光亮的剑,小声说:“有点丑,不想要它。”

灵剑彻底僵住不动了。

它!堂堂曾经第一剑尊最心爱的佩剑!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宝物!居然被这个一个晚辈嫌吵还嫌丑!?

灵剑正欲发作,又看到了白琅纯澈干净,毫无恶意的单纯眸色。

看着便不是会恶意诋毁或撒谎以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模样,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丑。

灵剑萎靡了,陷入自我怀疑。

它……也没那么丑吧?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天然黑的小白琅√

第65章

灵剑选定白琅到底是种机缘, 它陷入自我怀疑后,墨宴终于没再旁观,同白琅解释它身上光亮黯淡只是由于长期没能择主。认定追随的主人后, 剑体的光亮会比这会儿漂亮一些。

白琅就喜欢晶莹剔透亮晶晶的东西,闻言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灵剑。

大抵是知晓若想不再回到那藏宝阁“关禁闭”,它必须得安安分分让白琅乐意带着它,灵剑被白琅允许跟随后便化作普通长剑一般不再表现自主意识, 老老实实地当一柄还不是那么好看的剑。

白琅身上暂无可携佩剑的装束,墨宴便暂时替他拿着, 之后专门给他准备了白玉制蹀躞带来挂佩剑。

白琅鲜有这般华贵精致的装束,初时还不适应,觉得有些重, 过了几日才慢慢习惯。

这几日墨宴亦完成了为他编纂的剑谱,教习他练剑。

白琅天赋很好, 墨宴给的剑谱他大概看一眼便记住了内容, 跟着墨宴从头到尾顺了两遍后便能独立练剑。

大致将所有动作都顺下来后, 白琅还稍稍领悟出了一些他自己的风格与剑意。

其中不乏灵剑的辅助, 但更多还是白琅本身的资质体现。

墨宴只更遗憾太早与白琅“阴阳相隔”。

又乖又懂事, 资质还那么好的小孩, 换他他真的好喝宠着都来不及,却被他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人”那般嚯嚯。

墨宴怜爱之心一起,又给白琅准备了不少的甜食,供他练剑结束吃, 补充补充体力。

白琅不明就里, 但有吃的他自然乐意, 以至于初时他还觉得练剑麻烦, 后来反而期待起来, 把这当成了一项“任务”。

“任务”结束之后,就能得到他最喜欢的甜食作为奖励,那他还是很愿意的。

几日时间后,白琅的独特剑意已初具雏形,灵剑亦真正将他认作了自己的新一任主人。

认过主的灵剑剑鞘上边黯淡的痕迹总算消失,是很纯粹的莹白光亮,正合白琅心意,总算不再嫌弃它丑。

又是一日练剑结束,白琅收好剑就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墨宴。

墨宴双手抱胸依靠在洞府门口的门框上,似乎是正思虑着什么,神色较为冷淡,带有几分拒人千里的锐利气质。

但注意到白琅看向他后,他的眸间便晕开几分浅浅笑意,原本的薄薄冷霜顷刻间消融殆尽。

他站直来,笑着问:“结束了?”

白琅点点头,灰眸一眨不眨地放在墨宴身上,是不易察觉的期待。

在午后暖阳下像糖丝似的,亮晶晶的浸着甜。

墨宴无奈一笑:“好了,知道你想吃糕点。都做好了放在房间内,回去吃。”

白琅灰眸更亮了些,小小的雀跃亦更明显了些,走到墨宴身边跟他一块往回走。

这段时日他亦习惯了墨宴不常再牵他,自觉地与墨宴并肩而行,始终陪着他练剑的凤鸣这时亦会飞到他的脑袋上,安安静静地找寻它熟悉的位置趴着。

回房间的路上,白琅又抬眸看了眼墨宴,便见墨宴还是方才那般思虑着什么的模样,看起来情绪不是很高。

往常这时候墨宴都会同他聊天的。

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么?

白琅直觉不对劲,开口喊他:“墨宴。”

“嗯?”墨宴敛神,偏头看向他,“怎么了?”

白琅对上他的视线,眼底是疑惑:”你不开心吗?

墨宴怔一下,过了会儿才轻笑:“是遇到了点事情,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啊。”

白琅回答:“我看你好像一直在想着什么,而且今日没有找我聊天。”

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声音比较小,最后一句听着还有几分近似埋怨般的情绪,很像是在恃宠而骄的小孩。

墨宴没有真往这方面想,拍拍他的脑袋:“你之前不是还嫌我吵么?”

白琅慢吞吞地说:“是有点吵。但是习惯了的话,突然听不见会感觉很奇怪。”

他声音越说越轻,后边的话墨宴都有些没听清。

白琅没再重复,在墨宴想询问前又开口问:“那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墨宴被转了注意力,说:“我们可能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地方了。”

白琅茫然:“去下一个地方……?”

说着他反应过来:“是有新的‘任务’了吗?”

墨宴并不隐瞒他:“嗯。不久前罗盘感应到恶鬼踪迹了,只是……”

他停顿片刻,余下的内容并未同白琅多说:“罢了,总之我们是得再过去看看。今日我先去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明日带你一同过去。”

涉及到“任务”相关,白琅便不再多言,只乖乖点头听从墨宴的安排。

墨宴揉了揉他的脑袋,心却往下沉了沉。

他没同白琅说的那点,便是那罗盘所追踪到的厉鬼行踪离他们很近——就在墨宴洞府所在的山头的山脚下。

墨宴看过孙方海给的地图,在这个山头的山脚下似乎是有一个百年前左右新出现的村落,应当就是这村落内出现了恶鬼,吸引厉鬼而来。

这本该算是个好事,至少他们不需要再折腾行程去什么大老远的地方。

但墨宴直觉不会这么简单。

那厉鬼潜藏了十数日,如今终于露出踪迹,却那么偏巧亦从庄府那边大老远的跑到了修仙界的这一带来?

墨宴不觉得真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厉鬼就是跟随着白琅过来的。

可若是这样,又这么凑巧就在他们附近出现了恶鬼?

墨宴有些想不通,只知道这一次更得护好白琅。

所幸他这洞府还在,这几日白琅于洞府中还算收获颇丰,自保能力比之在庄府时还是会提高一些的。

余下便是小心谨慎,不给那厉鬼可乘之机。

墨宴思索间,带着白琅回到了房间内。

白琅专注在面前的吃食当中,墨宴想了想,便拿通讯法器联络了一下孙方海。

这边与望远宗亦不算远,说不定孙方海会知晓一些关于这个村落的讯息。

孙方海对这村落有些印象,只是平日管的事情比较多,不算特别了解,还特意去了趟他们宗门的藏书阁去翻找相关内容。

待夜间临近休息时分,孙方海才将他所能找到的讯息都整理出来给墨宴。

根据孙方海所能了解到的内容,这村落名为落隐村,是个隐世村落,村落内多为无资质的凡人,因而该村落很信奉鬼神之说。

族内地位最高的是圣女圣子一脉,其次才是族长。

落隐村原本就是修仙界中距离人界比较近的那边的人搬迁过来的,似是受修仙界与人界日渐加厚的屏障影响,便往修仙界内较为人迹鲜至之处迁移,于百年前定居到这一带来。

他们虽位于修仙界,族内亦偶有修士,但总的来说对修仙界内的事宜其实不是很了解,族中人鲜少离开族群,外来人亦难以融入,是个比较与世隔绝的村落。

但身为修士的墨宴与白琅想打入这个村落了解情况其实也不难。

信奉鬼神么,那可巧,他们就是鬼使,即便身份不能暴露,有墨宴那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在,博得信任还不是手到擒来?

现下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那潜伏于村落内的厉鬼。

墨宴大致弄清楚情况,放下通讯法器后便对上白琅直勾勾盯着他的视线。

“……嗯?”墨宴顿一下,“还没睡么?”

白琅只穿着一件里衣,盘腿坐在被垫得软乎乎的石床上,被毛茸茸的垫子浅浅包围住。

他怀里还抱着同样软乎的被褥,散着头发盘腿坐着,看起来乖乖软软。

白琅摇了摇头,低着头轻声说:“还不困,不想睡。”

他嗓音带着微微的沉闷,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就听不出来。

墨宴明白了他的意思,坐到床边去,问:“是因为明日就要出门的事么?”

白琅轻轻点头,声音更闷了:“不想……遇到陌生人。”

他本就是怕生的性子,只想与熟悉的人相处。

这几日都待在墨宴的洞府中,他已习惯只需要同墨宴交流,被墨宴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日子。

临近夜间休息时,白琅才意识到自己有点不舍得结束这样的日子。

他想一直,就这么只和墨宴待在一起。

墨宴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脸颊,还是没忍住,上手戳了一把:“我知你怕生,但人族都是群居的,你总要去认识更多的人。”

白琅感受到脸颊上轻轻的温凉触感,抬眸看向墨宴:“只认识你,不可以吗?”

他是很单纯地疑惑着,灰眸间的情绪一眼便能望到底。

墨宴很想说一句“当然可以”,在他未察觉到自己心意之前,他甚至很可能真的就会这么说了。

他忍下了欲将白琅独自圈在他的羽翼范围内的想法,说:“不可以。你涉世不深,便是因为你过往太缺乏与人交际的经历了。

“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你总要学会自己去分辨好人与坏人。就像庄家的庄陶庄瑜与庄行良的区分。你若能意识到庄行良的不对劲,兴许就不会被困于火场。”

墨宴第一次拒绝了白琅的请求,亦是第一次引导着白琅去思索他自己尚且不足的方面。

“你对人际关系的了解太少了,不可能一直只跟着我的。至少我也希望你能够真正弄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墨宴难得认真地说着,白琅便专注地听着,听到墨宴提及“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又回想起此前看到过的那个话本。

【“师徒为何就不能成为爱人关系?”】

他们之间的关系么……

白琅尝试进行一个剖析解释:“我们的关系,不是爱人关系吗?”

墨宴:“……?”

墨宴心底猛地一跳,宕机了一会儿,差点以为是白琅敏锐地看穿了他的感情。

但对上白琅实在太过单纯的视线,他又想起白琅根本连什么是“爱人关系”都弄不清楚。

只是懵懵懂懂地套用着估计前一阵子看到的那些个话本内容。

【作者有话说】

墨宴:尝试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尝试了。

——

今天除夕啦,祝小可爱们除夕快乐新年快乐~龙年红红火火生龙活虎呀~

第66章

墨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这不会是话本里边看来的吧?”

白琅实诚点头:“嗯。不是这样吗?”

墨宴笑得无奈:“当然不是。看来我上次的解释你是真的一点没听懂啊……罢了, 确实不能指望你这么快能明白。”

他叹口气,只大概地说:“爱人关系是一种双向的在意关系,我在意你, 可你不见得在意我。你连好友关系都尚未弄懂,亦不着急这种更深入的关系。”

白琅听得更懵了,问:“那我们算什么关系?”

墨宴:“目前的话……同僚关系吧。就是搭档,一起完成任务的关系。”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墨宴又叹一声, 笑着补充:“我倒是想再和你成为师徒关系,可惜你不乐意。”

这个白琅就懂一点了, 坦诚:“我觉得你不是很靠谱,还做不了师尊。”

被扎心的墨宴:“……”

他就多余补充这一嘴。

墨宴揣好自己又被白琅无意识间摔得稀碎的脆弱心脏,揉揉他的脑袋:“时辰不早了, 明日还要出门,你先赶紧睡觉吧。乖。”

就不要接着开口说话了。

白琅勉强被墨宴开解得没那么不开心, 听话点头, 摊开被他团在怀里的被褥, 躺下盖好。

墨宴将卧房的床榻布置得实在舒适, 躺下后没多久, 白琅便安稳入睡了。

墨宴倚靠着床头的石壁, 看了会儿入睡后面容恬静的白琅,无声地叹息。

果然有的时候还得是不说话的小白琅更可爱一些。

……

次日早晨,白琅照常起床收拾,用过早膳后, 便同墨宴一块离开了这个洞府。

洞府里边有用的东西都被墨宴差不多带出来了, 这一次离开还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只是白琅仍有些不舍, 站在洞府门口看着大门被关上。他还是更习惯这种无人打扰的日子。

不过……在昨夜被墨宴“安慰”之后, 他忽然有些想弄清楚, 他和墨宴究竟算什么关系。

他虽然时常不懂这些奇奇怪怪的各种关系与情绪,但他对于他愿意关注的人的想法感知很敏锐。

白琅看得出来,在同僚与师徒关系之外,墨宴似乎还有别的想与他达成的关系,只是白琅还不知墨宴究竟还想有什么样的关系。

他不懂的东西,确实有点多了。

白琅低着头,遮掩住了自己的神色,等墨宴关好门回头时,他已经恢复如常。

墨宴未察觉任何不对:“走吧小白琅,我们去那个落隐村看看。”

白琅乖乖点头,凤鸣站在他的肩膀上也蹦跶了两下。

在洞府里憋了这么几百年,终于能够亲眼看看外边的世界,可把它给激动坏了。

白琅怕它等会儿把自己给蹦跶掉了,轻戳了一下它的脑袋,让它安分点。

凤鸣还是很听白琅话的——主要是怕不听白琅话,白琅背后的墨宴可会狠狠制裁它。

见状,墨宴才满意地挪开视线,带白琅下山。

落隐村村如其名,算是一个隐世村落,哪怕墨宴此前已特意留意过落隐村所在位置,还是兜了好几圈才终于和白琅走到村落附近。

作为隐世村落,通常来说都会比较排斥外人的出现,不过墨宴早已做好准备,看见村落附近有人,直接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聚集在村落入口处的都是在玩耍的小孩,见到他们过来,警惕地围在了一起。

小孩们年纪都不算大,看起来都是七八岁模样,只有一名年纪应当大些的十来岁少女。

少女在白琅墨宴他们走过来时便站起身,将小孩们都护在了自己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墨宴虽不喜小孩,但装模作样要扯谎时他对众生平等,端着得体的礼节回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墨宴,这位是我小徒弟白琅。我们是修士,亦是驱鬼师。”

少女听闻“驱鬼师”三字,眸色闪了闪,但并未放松警惕:“修士?驱鬼师?那你们来我们村落可有何事?若是迷路而来,直走百步再左拐便是通往市镇的大道。”

墨宴笑着,只是黑眸间的情绪却叫人有些难以捉摸:“我既来此,自是特意来此。这件事我希望能与你们这里主事的大人商议。”

少女不太相信,视线又挪到旁侧的白琅身上。

白琅只是乖乖站在墨宴身边,不被注意还好,少女一注意到他,他就下意识往墨宴的方向缩了缩,似乎很害怕少女。

少女:“……?”

墨宴并未像往常那般,在白琅往他身边躲时顺势护住他,只是开口轻声安抚:“没事,别怕。”

说完他朝少女歉意一笑:“抱歉,我家小徒弟比较怕生。我们此番而来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宜或许还是更适合与大人商议。”

白琅攥着墨宴袖角,感知到墨宴这次不一样的态度,抬眸往他的方向看去,但墨宴并未看他。

他意识到墨宴是在践行让他学会去进行人际交往,学会去分辨好人坏人与各类不同关系。

须臾,白琅才稍稍松开了攥着墨宴袖角的手,鼓起勇气看向少女的方向:“你、你好。”

他声音很轻,由于实在不擅长同陌生人打招呼,听起来还有几分没底气的软,灰眸只倒映出少女与她身后一些小孩们的身影。

真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单纯。

少女对白琅印象还不错,稍微放松一些戒备,让一名小孩回去喊长老过来。

墨宴看出白琅无措不安的小情绪,到底是没能真的那么狠心不管他,在小孩去喊人的间隙揉揉白琅的脑袋,调侃似的说:“你说话果然还是比我好使啊。”

面对小孩一辈,白琅打个招呼都比他长篇大论有用得多。

“……?”白琅没太明白墨宴的意思。

墨宴笑笑:“没事,只是说你方才做得很棒。晚点……若是有机会的话,给你做甜食当奖励了。”

听到有奖励,白琅便明白了方才那个也算作“任务”范畴,原本因为墨宴态度不一样而莫名低落了些的情绪一下子回升,灰眸都变亮了不少。

特别好哄。

墨宴眸色柔和不少,更不舍得把白琅逼得太狠。

左右他们时间还长,慢慢未尝不可。

半晌,便有一名中年男子自村落内走出来。

男子身着朴素长衫,大步走来在白琅与墨宴面前不远处站定,行如风立如松,正好将小辈们都挡在自己身后。

少女与小孩们见到男子,似乎都松了口气,不再似方才那般紧张。

男子并无修为,只是普通凡人,但在小辈面前应当算是很可靠的人。

墨宴瞬息间便理清情况,未着急开口。

潘武通主动作揖打招呼:“二位仙人好。在下潘武通,是这落隐村的长老,听闻二位仙人是有事来我们落隐村,只是不知我们这小小村落何处引得二位仙人这般在意?”

他虽先向墨宴简单施以一礼,但很快又挺直腰板,态度不卑不亢。

墨宴颔首算作回应,直入主题:“潘长老好。实不相瞒,我与我家小徒弟是驱鬼师,敢问贵地近日可是受何邪祟灵异之事影响?”

潘武通眉梢轻蹙,回头看了眼小孩们的方向。

少女忙摇了摇头,应当是在表示他们并未向墨宴透露过相关内容。

潘武通便收回视线,看向墨宴:“不知仙人是自何处得出此结论?”

墨宴将罗盘拿了出来,大大方方地递给潘武通:“这是能够感应恶鬼踪迹的罗盘,我们便是受罗盘指引而来。”

潘武通将信将疑地接过罗盘,晃动着试了下,果然见这罗盘始终指示着同一个方向。

他对着这个方向往村落内看去,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将罗盘还给墨宴:“既如此,潘某便不瞒二位仙人了。近日我们落隐村内确实出现了些不同寻常之事。只是不知二位仙人为何要来此驱鬼,又有何驱鬼的能力?”

潘武通问得很不客气,墨宴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自是出于职责所在。我们修习这一道起,便决不愿放任任何恶鬼为祸人间。”

“至于我们的能力,我不好展示,但这是此前我于人界皇朝国家中担任国师时所佩身份玉牌,潘长老尽可查看。皇朝国家的普通凡人容不下我,我便到了这修仙界来当个闲散驱鬼师,顺道收了个徒弟。”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块玉佩,玉质温润,一面只镌刻着一个端正的“墨”字,另一面则是图腾似的图案,隐约可辨识出是一个皇朝国家的国号。

落隐村对修仙界内事宜或许不算了解,但此前到底是自修仙界与人界边沿迁移而来,有不少对皇朝国家的了解。

潘武通认出这图腾确实是百年前存在过的朝代,那个朝代亦会请修士来作为国师,国师在当朝地位很重要,这玉佩亦与史册中记载大抵相同。

出于国师的“天机不可泄露”需求,史册中并不会记载具体国师名讳,但有记载那国师是一头白发。

那史册中亦有传闻,由于后代君主不再信任长生不老的国师,将国师“请”离了该国,之后那名国师便回了修仙界,不知去向。

这么一来的话,墨宴的话可信度确实很高。

潘武通姑且信任了他,将玉佩递还:“原是墨国师到访,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墨国师海涵。”

墨宴笑吟吟:“无妨,潘长老亦是为族群安全所虑。”

潘武通颔首,先嘱咐小孩们回去准备一下,旋即朝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门口不好说话,亦太过怠慢二位,二位请先随潘某来吧。”

墨宴“嗯”一声,与白琅一道走入村落内。

到这时,白琅终于找到空隙,好奇地传音问墨宴:“你以前还当过国师吗?”

墨宴回答:“没有,都是我编的。”

白琅茫然:“那你哪里来的玉佩?”

墨宴这次回答得很得意:“我昨夜对着史册现雕的,如何,是不是手艺还不错?”

白琅:“……”

行叭,他就知道墨宴的嘴没半个字可信。

【作者有话说】

墨宴的嘴,骗人的鬼√

——

新年快乐~!

也感谢【三分桦】x2、【无忧无虑】、【夏夜凉心】、【栀璃鸢年】几位小可爱们在新年祝福墙上送上的祝福mua!

第67章

落隐村内多为石屋, 旁侧围出一个小小院子。

白日他们似乎并不闭户,家家户户均为院门敞开,房门虚掩。有的屋主人便与院内坐着, 有的空空落落不见一人。

凡是有村落族人之处,见到白琅墨宴二人时均投以疑惑好奇视线。

看着并无恶意与警惕,兴许是有潘武通在前领路,族人们便抱以信任。

这潘武通于村落内威信还挺不错的。

墨宴得出大概结论, 收回漫不经心打量的视线,同潘武通一道去了他的院子。

潘武通住处相较于其他房屋要显得更大一些, 应当是地位的象征。潘夫人大抵提前做好了准备,站在门口等候他们回来。

“二位仙人好。”潘夫人朝白琅与墨宴施施然行以一礼,礼节得当, 端庄温婉。

墨宴颔首算作回应。

潘武通继续道:“委屈二位仙人先至寒舍内简短聊一聊吧。”

进屋聊那便是要聊些与村内恶鬼“邪祟”相关的正事了,墨宴看向白琅, 问:“你要一起进去, 还是同这里的小孩们待会儿?”

白琅最不喜的就是正事的场合, 墨宴不想勉强他, 又是初次至这村落内, 不确定这些小孩是否会对白琅不利, 亦不知那厉鬼潜藏于村内何处,担忧他的安危。

白琅却误会了墨宴的意思。

他将墨宴这番询问试做问他要不要继续“任务”,主动地去尝试和村落里这些陌生的小孩交流交流。

他看一眼墨宴,又看一眼跟了过来的少女与两三名小孩, 犹豫会儿才说:“我不跟你进去了。”

白琅向来是以“任务”为先的。不管是否是他擅长的, 是否是他害怕的, 只要是被交代的“任务”, 他都会去做。

墨宴尊重他的一切选择:“行, 那你在外边玩会儿,有事就找我。”

白琅乖乖点头,目送墨宴与潘武通进入屋内。

他是主动说不跟随进去,却在墨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时低下头,看起来反而像是被抛下的小孩,还怪可怜的。

潘夫人仍留在院外,以为白琅这是性子黏人,但又听话懂事地不去打扰大人之间商议正事,不由生了些怜爱之情。

“小公子远道而来也累了吧?”潘夫人招呼着白琅与其他的小孩们在院子坐下,“来来来,都过来坐,我去给你们泡茶啊。”

“谢谢姑姑!”少女清脆地同潘夫人道谢,熟稔地带着其他小孩们寻了处位置坐下。

白琅仍旧只是站在原处,不知自己这时该做些什么。

若换做往常,白琅根本不在意所谓交际事宜,都是随着自己心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如今担上了个“任务”的名头,他便完全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

少女察觉了白琅的无措,主动开口:“你不过来坐吗?站着好累的。”

闻言,白琅又犹豫一会儿才终于走过去坐下。

他坐得端正,看着便显得更为局促,显然是个怕生的单纯性子。

“啾啾!”一直安分站在白琅肩头没懂的凤鸣蹦跶着叫唤两声,趁墨宴这会儿不在,蹭了蹭白琅的脸颊,似是在安抚他。

凤鸣一身白毛,站在一身白衣的白琅肩头,少女初时都未注意到还有个活物,被凤鸣的叫声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忍不住说:“这是活鸟啊?”

“啾啾!啾啾啾!”凤鸣听到自己又被称呼为鸟,当即就在白琅肩头蹦跶着反驳,情绪异常激动。

但就是无人听得懂它在“啾”个什么玩意。

白琅伸手抚了抚它的羽毛,同少女介绍:“它叫凤鸣,是尚未化形的凤凰。”

“啾啾~”凤鸣终于满意,非常神气似的又叫两声。

少女诧异:“这小胖鸟居然是凤凰?”

“啾???”才神气没多会儿的凤鸣立马又炸开了,“啾!啾啾啾!啾啾!”

它冲着少女啾了一连串,还是听不懂一点。

不过应当是和之前墨宴说它时那般,骂挺脏的。

有了凤鸣搅局,白琅情绪才稍稍放松一些,抬手又抚了抚凤鸣的鸟毛,让它安分些。

再蹦跶的话,他肩膀的衣服就要被凤鸣蹦跶坏了。

“啾。”凤鸣对白琅的安慰倒是很受用,总算乖乖停下来,还在白琅手心轻轻蹭了蹭。

白琅亦由着它,等它蹭够了才收回手。

方慕雅目睹全程,忍不住笑了一下:“看来你和这什么凤凰关系很好呀。我叫方慕雅,是方才领你来的潘长老的侄女。”

白琅不懂这时候该回些什么,便学着她也介绍名字:“我叫白琅。”

他说话声音轻,听着便是个单纯乖小孩的模样。

方慕雅是落落大方的性子,看出了他的怕生,又主动介绍了一下周围几名小孩,之后才找话题想同白琅聊聊。

“你是不是很少出门呀?我看你那师尊能说会道的,你和他差别好大。”

提及到墨宴,白琅给了点反应,思索着点头:“我以前没有机会出门。”

方慕雅好奇:“没有机会出门?为何?你们修士不是惯来最喜到处去历练了么?”

白琅只记得自己不能出门,但不记得具体为何,因方慕雅这一问,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些片段。

他怔怔地说:“家里人不准我出门,他们说我是灾星,没有资格自己出门。”

“……”方慕雅沉默了会儿,小声嘟囔似的说,“那你这和殷殷姐还蛮像的。”

白琅自突然出现的回忆片段中回神,未听清方慕雅在说什么,茫然地看着她。

方慕雅摆摆手:“没事。所以你是后来遇到了你师尊才被带着出门的?”

白琅轻轻点头。

方慕雅继续嘟囔:“那听起来他还不像个坏人。”

白琅这次听到了方慕雅的话,开口:“他不是坏人……应当不是。”

他思及墨宴此前同他说要他学会辨别好人与坏人之事,又不确定地补充了后边四个字。

他对好人与坏人的划分界限并没有那么清楚,善恶观非常纯粹——对他好的都是好人,对他不好的都是坏人。

不管最后是否都是要杀他,只要对他好过的都是好人,庄行良在白琅的观念中看来亦算是好人。

只是既然墨宴说庄行良是坏人,那便说明他以前的观念是错误的,在知晓到底什么样的观念正确之前,白琅都不太敢肯定地说何为好人,何为坏人。

方慕雅不知他心底这些茫然困惑,只是从白琅的反应中大概看出他是以往在家中被欺负狠了,骤然得到离开的机会,亦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确实是挺惹人怜惜的。

方慕雅被白琅身上的亲和气质所吸引,对他有天然的亲近与好感,连带着对墨宴的好感都上升了些。

潘夫人在这会儿端着茶水回来,一一放到他们面前:“来,喝杯茶歇会儿吧。小公子与你师尊远道而来应当挺累的。”

白琅听到潘夫人的话,摇头:“不累。”

就山头走下来的路,那确实是还不到会累的程度。

潘夫人当他是懂事温顺,笑得更加友善:“我便不打扰小公子与雅儿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交谈了,若有事随时叫我。想四处逛逛的话亦可让雅儿领你走走。”

白琅只回了个拘谨的“嗯”。

方慕雅便道:“姑姑放心吧,我会招待好他的,您也回房休息去吧。”

潘夫人自然信得过方慕雅的人情世故能力,回了另一侧的房间去。

方慕雅又同白琅聊了些话题,大体都是方慕雅在说,白琅老老实实地答,一来一回间白琅对方慕雅还不甚了解,方慕雅已大体清楚他的来历遭遇。

还真是完全没心计不设防,比她身边坐的几个小孩都单纯得多。

方慕雅对他怜爱更甚——虽然单论明面上的年纪,方慕雅都要比白琅小个一两岁。

她又主动问:“你可要到附近走走?我们落隐村鲜少有外人来,你们应当不太了解我们吧。我可以同你简单介绍一下。”

白琅记得在庄府时,墨宴就给过他去找庄陶庄瑜套情报的任务,还说要收服恶鬼本身就需要了解到更多相关的情况。

他略略思索便同意了方慕雅的提议。

墨宴需要情报,那他便愿意去听这些对他来说很无聊的事情。

潘夫人给的茶水已喝得差不多,方慕雅便起身,先喊了小孩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之后才领着白琅出门去。

落隐村村落于此扎根发展了百年时间,村落本身并不大,大抵有个百余户人家。

他们所路过之处,大家似乎都认识方慕雅,有的人会同方慕雅打招呼,有的人又好似避之不及。

白琅觉得有些奇怪,问她:“为何好像有的人见到你就走?”

方慕雅似乎习惯了这些,耸耸肩,无所谓似的说:“因为我同殷殷姐关系好呗。那些觉得殷殷姐是灾星的人不想和我来往。说得好像我很想和他们那些愚昧之人来往似的。”

白琅懵懵懂懂的只听明白了一个“殷殷姐是灾星”的重点。

他问:“殷殷姐是谁?”

方慕雅刚要说,正巧他们拐过一个拐角,迎面走来一名女子。

女子穿着华贵精致,打扮得与村落内其余人的简洁朴素不大一致,应是身份尊贵之辈。

方慕雅见到女子,眼睛微亮:“殷殷姐!我正同这位小公子说起你呢。”

殷知回过神来,问:“这位小公子是……?”

方慕雅介绍:“这位是白琅,跟随他师尊学习驱鬼之术的,前不久与他师尊受罗盘指引来到我们村落。他师尊正同潘长老交谈,我便带他出来走走。”

同殷知说完,方慕又向白琅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殷殷姐,殷知,是我们落隐村的圣女——在外面村落内的身份应当与你师尊此前的国师是类似的。”

殷知年纪看着比白琅稍年长些,大抵二十出头的模样,眉黛青颦,明眸皓齿,称得上一句沉鱼落雁形貌昳丽。

她听出白琅是修士,向白琅行礼致意:“见过这位小公子。”

确是温婉清雅之人。

白琅看着她,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小步。

——她的身边有怨气。

她是被恶鬼缠上之人。

第68章

方慕雅将白琅退后半步的动作当作了他怕生的反馈, 同不明就里的殷知解释:“他性子腼腆怕生,应是初见殷殷姐还不太习惯。”

殷知明白过来,温和道:“小公子是在跟随雅儿随处逛逛罢?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愿你们玩得开心。”

她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语调平缓温善,听着还是很舒服的。

白琅不便明说怨气相关事宜,见她身上怨气不似此前所见庄夫人那般还会具象化, 稍稍放松了些,学着印象中的模样亦像殷知施以一礼。

殷知莞尔, 又同方慕雅打过招呼,自他们身侧错身离开。

白琅回眸看了眼她的背影,只见她身上怨气若隐若现, 不是很浓郁,又难以忽视。

圣女……

白琅在心底咀嚼着这个他鲜少听闻过的词汇。

他初次听到这样的词汇, 还是方才下山途中, 墨宴同他说明落隐村情况之时。

他记得墨宴说过, 圣女是族群内少有的有灵根的修士。

可是在方才那位圣女身上, 白琅并未感知到修士的气息。是她的修为比较高么?

白琅不解, 只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方慕雅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因方才遇到殷知之事,忍不住叹口气:“殷殷姐明明人很好,却因她爹娘那一辈的恩怨纠葛,被部分族人视为灾星。

“殷殷姐如今寄宿于族长家, 近日就是族长的儿子遇上了怪事……那些本就视殷殷姐为灾祸的人便说都是殷殷姐招致的。”

方慕雅说着, 语气中倒无怨恨, 更多的是无奈与无力。

落隐村讲究的本就是和睦共处, 他们有族规是族群内的人若与外人通婚, 必须是经过族人认可同意的,子嗣亦得在成婚后才可怀上。

圣女圣子、族长与长老一脉更是要以身作则,不得违背族规。

殷知的娘亲是圣女,但似乎就是外出期间与未经族人认可同意的男子“未婚先孕”。

殷知的娘亲备受族长与部分长老的打压,顶着压力生下了殷知。

结果那男子分明是图落隐村圣女所守护的“圣物”才缠上她娘亲,趁着她娘亲才诞下殷知最是虚弱的时候,将圣物盗走。

所幸潘夫人与殷知娘亲关系好,特意来陪产,潘武通亦陪着妻子等候于院落内,注意到了偷偷摸摸的男子,将其当场抓获。

再后来就是一系列方慕雅不知晓的恩怨纠葛,殷知的便宜爹被献祭烧死,娘亲几年后失踪,殷知几岁时便继任了圣女之位。

殷知原本是寄养在方慕雅爹娘院中,结果后来方慕雅娘亲病逝,爹爹外出打猎时重伤丧命,又辗转了几家,才至族长家中去住。

关于她的灾星传言亦逐渐在部分族人口中传开。

方慕雅年纪尚小,才是十六七岁的年华,当年圣女逾矩之事发生时她都未出世,爹娘离世时更是懵懂无知,很多都只是从姑父潘武通和姑姑潘夫人处大致听来。

但她与殷知相处时间长,殷知又时常将她当作亲妹妹来照顾,品性还是很好的,方慕雅并未将爹娘的意外发泄在殷知身上,反而与她成为了一起长大的发小,关系很要好。

白琅听了个大概,弯弯绕绕的没怎么听明白,只把这些内容一五一十全都记住了。

方慕雅简单介绍完,又叹口气,说起近日之事:“这族长的儿子一出事,只怕殷殷姐于族内的地位会更加不稳固。”

白琅不清楚这种地位不地位的人情世故,歪头问:“族长的儿子出什么事了?”

方慕雅:“就是你师尊来此的事情吧……具体的族长那边并未透露,我只知是族长儿子被邪祟缠上了。”

修仙界中惯常称恶鬼为邪祟,白琅此前自修仙界的话本大致了解过这个,点点头表示了明白。

方慕雅正要再说什么,白琅忽地察觉到腰间一块玉牌传来感应。

这玉牌是墨宴特意塞给他的一堆联络法器中的一个外表看着像玉牌,实际翻过来是镜面,镜面内可传递以灵力虚空书写出来的文字。

他拿起玉牌看了眼,是墨宴同他说他那边已商议完,问他现下在何处,要不要回去找他。

白琅给他回了一个“嗯”,同方慕雅说:“墨宴说他们那边商议完了,我想回去找他。”

方慕雅反应了会儿才明白白琅的墨宴是他的“师尊”。

“噢噢好,那我带你回去吧。”方慕雅领着他往回走,“你居然是直接叫你师尊名讳的么?”

白琅疑惑:“不可以吗?”

方慕雅:“啊不,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看话本,师徒间似乎都比较注重礼节,我还是头次见到连名带姓直接喊的。你师尊一定对你很好。”

自动忽略到“师尊”这个称谓,白琅对方慕雅话里的最后六个字表示了肯定:“嗯,他很好。还会给我做糕点。”

“他还会厨艺吗?”方慕雅诧异,“看他模样我还以为他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呢。”

白琅点头:“嗯。他做饭也很好吃。”

方慕雅更惊讶了:“还会做饭吗?你的膳食都是你师尊做的么?”

白琅仍是点头。

“那你师尊好宠你啊。”方慕雅惊叹地说着,“这么用心对徒弟的师尊可不多见,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这次白琅没做回应。

他还没弄清楚他与墨宴到底算个什么关系,亦不知他们现下算不算是“关系很好”。

所幸方慕雅只是随口感叹,并未在意白琅是否有所回应,感叹完便继续同白琅回潘武通所在的院子。

等他们回到院子时,墨宴同潘武通站在院子门口,似乎还在攀谈着什么。

墨宴最先注意到白琅回来的动静:“小白琅?回来了啊,方才去哪儿了?”

白琅乖乖走到墨宴身边,说:“到附近走了走。”

墨宴只是随口一问,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便没再说什么,只是自然而然地将白琅重新护在了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

潘武通方才与墨宴的交流得应当还不错,目前看来和颜悦色的,还友善地打趣一句:“墨公子与爱徒果真感情甚笃啊。”

墨宴轻笑:“毕竟我们家小白琅天资聪颖又听话懂事,总会忍不住多照顾些。”

他夸得丝毫不谦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白琅的喜爱。

依目前白琅的乖顺表现来看,他亦值得这么一份光明正大的偏爱。

潘武通又对方慕雅道:“小雅,邪祟之事墨公子仍需一些时日彻查,这段时日便让墨公子与白小公子住到你与你祖父那边罢。”

方慕雅自是乐意的:“好,那我现下便带他们过去?”

潘武通:“嗯。你姑姑先跟你一块过去,正好看看可还有缺的物什,及早备置了,莫要怠慢二位仙人。”

“明白明白。”方慕雅利落应下,开心地去拉上潘夫人,一起招呼白琅与墨宴往另一处去。

方慕雅与祖父所住之处离这边不远,方慕雅见白琅跟在墨宴身边,便没打扰他们师徒和睦相处,拉着潘夫人在聊天。

白琅与墨宴并肩走着,同往常一般不怎么作声,倒是凤鸣“啾啾”两声,从白琅靠近墨宴的那一侧肩头扑棱着飞去了远离墨宴的另一侧。

落脚时还险些没站稳,扑腾两下。

白琅顺手扶了它一下它才站住,下意识地轻蹭一下白琅指尖。

墨宴在白琅回来后便时刻关注着白琅状态,见状,凉凉地扫了凤鸣一眼。

凤鸣感知到危险,身子僵了一下,悄悄往外再蹦跶两步,远离了白琅的指尖。

白琅挺喜欢凤鸣暖融融软乎乎的身子蹭他的感觉,见它突然跑开,茫然了会儿。

墨宴在这时直接传音给白琅:“你方才是和那女孩出去逛了么?可有遇上什么?”

他本意是想问问白琅是否有遇到危险的人事物,怕他又被不怀好意之人盯上。

白琅却再次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这是在询问他今日探听情报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

他直接将不久前方慕雅同他说的殷知相关事宜,全都复述了一遍给墨宴听。

墨宴基本都在潘武通处了解到了更多更详细的事宜,但是听到惯来沉默怕生的白琅亦主动从方慕雅口中问了个七七八八,仍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他由衷夸赞:“不愧是我们小白琅,这么会儿就问出了这么多东西,真厉害。”

信息有没有价值的另说,白琅能在他未提前交代下就找完全陌生的方慕雅问到这些,这可是一大进步,绝对值得大夸特夸。

墨宴当即道:“那边的院子应当会有单独的膳房,等晚点我给你做你喜欢的糕点!”

墨宴满是白琅终于敢于迈出正常交际第一步的欣慰,白琅则因墨宴给出的“奖励”,更加确信这就是墨宴交给他,一定要完成的“任务”。

他听到墨宴要给他做糕点,莫名的亦不似之前那般欢喜,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墨宴光顾着高兴白琅能有所进步,并未在意到白琅这时异于平常的状态,已经在思索过会儿要给白琅做些什么。

白琅看了眼兀自喜悦的墨宴,又收回视线,垂下眼睫。

墨宴之前所表露出来的,想与他建立的更多的“关系”,便是与他之前遇到过的人类似的“任务发布者”与“任务者”的关系么?

白琅对此亦有些懵懂的认知,他知道这种关系叫“利用关系”。

是任务发布者将任务者视为工具的利用关系。

那就难怪墨宴总说会保护他,不会杀他了。

有价值的工具自然要好好地保存着,才能继续发挥工具应有的作用。

【作者有话说】

事实上是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两人x

第69章

“理清”关系后, 白琅恍然大悟。

他很习惯作为一个工具而存在,这能让他觉得他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此前因墨宴态度而变化的莫名情绪,大抵是他在担心自己不合格吧。

白琅找到了十足完美的缘故, 这两日的纠结心绪都减弱不少,兢兢业业地当好墨宴的“工具”——这个他最擅长了。

白琅把自己的另一个发现说予墨宴:“还有一件事情,我见到他们村落的圣女了,圣女的身上有怨气。”

墨宴皱眉:“恶鬼缠上她了?”

白琅摇摇头:“不知。怨气很淡, 若隐若现的看不太分明,和庄府的情况不太一样, 我只能确定那就是怨气。”

墨宴大概明白了:“行。正好我这边尚有些落隐村近日异常情况的信息,晚点安置下来了再同你细说。”

白琅乖乖点头。

他们跟着方慕雅与潘夫人穆蔓去到了方慕雅住的院子,院内还有一名老爷爷正坐着晒太阳。

方慕雅快步走向老者:“祖父, 我回来啦。”

“哎,小雅和小蔓来了啊。”老者回应一声, 又见到她们身后脸生的白琅与墨宴, “这二位是……?”

墨宴主动颔首致意, 又向老者介绍一遍:“您好, 我是墨宴, 这是我小徒弟白琅。我们是驱鬼师, 受罗盘指引而来,调查邪祟之事。只是这调查事宜需要些时日,可能要叨扰您一段时间。”

他简洁地解释完,面对老者态度还算谦和, 看着是个彬彬有礼好相处的模样, 和在庄府时的状态简直天差地别。

白琅多看了墨宴两眼, 收回视线, 安静地站着, 像只温顺无害的小兔子。

老者对他们俩初印象还不错,又见穆蔓在场,知晓应是与潘武通交流过才来的。

他拄着拐杖起身,穆蔓忙上前来搀扶他。

老者向墨宴和白琅指引:“那二位且随老夫来罢。只是老夫平日只与小雅独住此处,便有些简陋,招待不周,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墨宴莞尔:“是我们唐突叨扰在先,有个住处便可,怎会怠慢?”

两人说着客套话,白琅听着无趣,亦步亦趋跟在墨宴身侧,稍稍低着头放空思绪,外表看来就是腼腆乖小孩模样。

直到走进一个房间,听闻墨宴在叫他,他才抬眸看向墨宴。

“嗯?”他应了个轻轻的鼻音,眸间是浅淡的疑惑。

墨宴指尖动了动,并未有所动作,重复一遍:“你看看房间可还满意?若是觉着有何缺的正好让潘夫人帮忙置备了。”

白琅这才环视起周围的环境。

对比起庄府与墨宴的洞府,这个房间稍有些简陋,只有床铺、桌椅与柜子这些基础的用具。

穆蔓与老者都因墨宴的话看向白琅方向,白琅稍有些紧张,捏着墨宴袖子一角,小声说:“我想要个大一点的桌子。”

他声音很轻,穆蔓与老者都是站得比较近才大概听清了他说话的内容,似是害怕自己要求会太过麻烦的内敛小孩。

墨宴考虑到他近日的新爱好,同穆蔓说:“我家小徒弟平日喜好练字,确实需要张大些的桌子,不知可会太麻烦夫人您?”

穆蔓忙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喜好练字好啊,想来令徒亦是刻苦沉稳的性子。等晚些时候我便差人送来。”

墨宴颔首:“辛苦夫人,其余便无更多需求了。有劳这段时日多多关照。”

穆蔓亦回了句客套,又同墨宴浅聊一番,叮嘱好方慕雅这几日照顾好贵客,之后才同方慕雅与老者一道离开,让他们两人在房间中好好休息。

没了陌生人在场,白琅微不可察地舒口气,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墨宴照旧是布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顺便还上了隔音结界,确认无误后又去找方慕雅问了热水,给白琅沏上顾舒术给的茶。

适口的茶水让白琅情绪更加放松,捧着茶杯安安静静地坐着。

墨宴便说回了今日的正题,问:“除却那圣女身上的怨气外,你可还有注意到其余不对劲之处?”

白琅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感觉这边和庄府那边很不一样,好像没有很明显的怨气。”

墨宴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嗯,确实不一样。这次作乱的不是普通恶鬼,是画皮鬼。”

白琅困惑:“画皮鬼?”

墨宴耐心道:“我详细同你说吧。那位潘长老潘武通同我说了落隐村内发生的怪事,就是大抵四五日前,族长的儿子忽然有孕了。”

白琅更茫然了:“啊?族长的儿子……儿子不是指男的吗?”

他转念又一想,毕竟修仙界他了解不多,或许还真有这种稀罕事呢。

他又惊奇地说:“原来男子也能生孩子吗?”

墨宴对上他真诚的惊叹,哭笑不得:“修仙界还没修到男子亦能生孩子的地步。”

他继续解释:“正是因此,族长儿子有孕之事才显得诡异。我目前尚未见过族长儿子本人,只怀疑应当是画皮鬼作恶,让他‘怀上’了鬼胎。”

“画皮鬼是介于恶鬼与厉鬼之间的一种,会让男子怀上鬼胎,鬼胎自怀上到诞下只需一月时间,诞下后会附在鬼婴身上吃掉孕育它的原宿主。在此期间画皮鬼还会哄骗这人的妻子自尽,剥下妻子的皮,在吃掉宿主后换皮骗下一个人,以此为生长养料。”

白琅听得一阵恶寒:“好恶心的鬼……”

墨宴点了点头:“这种鬼拥有神智手段残忍,而且可伪装为普通人族,平日鲜少能被察觉,只有当有人被选中为‘宿主’后才能知晓他的身边有画皮鬼。”

画皮鬼在伪装人族时是相当于阳间人的,这种纯纯“阳间鬼”平日都由钟馗负责,墨宴还是第一次碰上画皮鬼。

等晚些时候还得找钟馗来问问相关事宜才行。

他未在这个不熟悉的领域停留太久,指节无意识间轻敲桌面,又提及关于圣女之事:“除此之外,还有值得注意的便是这个村落的圣女与族长两脉。

“按理说圣女本该是村落内唯一的有灵根的血脉,但这一任圣女就因她那便宜爹骗了前任圣女,因而只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白琅回想与殷知碰见时的场景,似乎确实没能感知到灵力的波动。

原本他还以为是殷知修为比他高,却原来是凡人一脉么。

墨宴继续问:“你今日既见到了那名圣女,以你初印象来看,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白琅并不擅长评价他人,被墨宴这么突然一问,思考了会儿,精准概括:“漂亮姐姐。”

墨宴:“……?”

白琅重复:“是长得很好看的漂亮姐姐。”

墨宴简直被他气笑:“你看人只看样貌的么?”

白琅特别认真地点头:“嗯。她长得真的很好看。”

“好了,我知她长得不错了,你不用再强调了。”墨宴冒出些酸泡泡。

小白琅都没这么反复强调地夸过他呢。

墨宴记起白琅初醒时他因为一副面具把白琅吓到的事情,叹口气,接受了小白琅就是纯纯颜控的事实。

他把话题拉回正事:“今日族长外出不在村落内,等明日我再带你一同去见见那族长与圣女。”

白琅点头,应下了墨宴的安排。

今日时辰尚有富足,墨宴闲来无事,待桌子送来后便让白琅在屋内练字,自己出门去找老者与方慕雅看看能不能聊出些新的讯息来。

而墨宴一走,始终站在白琅肩头当“玩偶”的凤鸣总算放松地蹦跶起来:“啾啾!”

它扑棱着翅膀在房间内飞了一圈,似是在巡视这个新领地。

末了它还站到窗台,朝窗外“啾啾”两声,又飞到白琅面前朝白琅“啾”两声。

白琅试图理解它的意思:“你想出去玩吗?”

“啾!”凤鸣点点头,翅膀扑棱的幅度更大了。

在那洞府内闷了数百年,骤然得到离开的机会,不怪乎它会如此兴奋。

白琅并不拘束它:“我不想出门,那你自己去玩吧。”

“啾~”凤鸣飞到白琅脸颊旁蹭了蹭他,然后毫不犹豫地欢快飞了出去。

属实是很向往自由了。

白琅不管它,哪怕它就这样不飞回来了亦无所谓,走到桌子前去想练字,又忽地发觉墨宴好像忘记给他留下笔墨纸砚了。

果然不能指望墨宴时时事事靠谱。

白琅习以为常,在自己都未察觉之下轻叹了口气,拿起墨宴最初给的那块玉牌想喊他过来。

但思及墨宴应当就在院子中,他又放下玉牌,准备自己出去找。

然而就在开门时,他倏地与门口的一名女子对上视线。

——正是提着个小篮子的殷知。

“……小公子?”殷知仍是不久前的打扮,见到白琅时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他,“小公子怎会在此处。”

白琅看了眼她周围仍旧浅淡的怨气,默默将踏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我们暂住在这里。”

这个“我们”便将墨宴囊括在了其间。

殷知明白过来:“原是如此。小公子的师尊此刻亦在么?正巧我还未同你师尊见过呢。”

白琅点点头,正要再回答什么时,听到院子有白琅动静的墨宴便已自屋内出来。

“小白琅,怎么出来了?”墨宴先是看向白琅,见他状态似是有些胆怯,才注意到另一边的殷知。

他眸色微动,径直走到白琅身边:“可是有何事要寻我?”

白琅惦记着要做个合格的“工具”之事,未回答他这句话,先主动同墨宴介绍:“她就是圣女,殷知。”

墨宴重新将视线放到殷知身上。

殷知施以一礼:“想必公子便是白小公子的那位师尊罢?见过公子。”

她态度很平和,举止得体,墨宴便没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回应之余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殷知,才戳破不久的酸泡泡又冒了出来。

长得确实不错,但明明还不及他。

第70章

墨宴并未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方慕雅亦于此时自屋内出来,见到殷知:“殷殷姐!你怎么来啦?”

她忙走上前迎向殷知。

殷知莞尔一笑:“做了些小酥饼,想着你这会儿应当会有兴致, 便给你送来了。”

“好耶,我最喜欢殷殷姐做的酥饼了。”方慕雅欣喜地接过了殷知提来的小食盒。

她顺便招呼起旁边的白琅:“白小公子可要来试试?殷殷姐做的酥饼可好吃了!平日还不一定能有机会吃到呢。”

墨宴轻挑眉:“圣女还会做酥饼啊?”

殷知相较要谦逊许多:“只是一些平日闲来无事的爱好罢了。正巧雅儿喜食甜,言语间便夸张了些。”

听到“喜食甜”,白琅便有兴致了, 抬眸看向墨宴:“我想一起。”

墨宴的酸泡泡冒得更多了,但不好表现出来, 更不好拒绝白琅,还是点头表示了同意。

方慕雅怕冷落了墨宴这地位最高的仙人,笑着带了个与墨宴相关的话题:“白小公子方才还同我说墨公子时常会做糕点给他吃, 我就想着白小公子应当亦是喜好甜食的,果真是如此呢。

“墨公子平日对白小公子想必亦是很好的。”

白琅闻言, 先点了点头:“嗯。他做的糕点很好吃。”

听到他轻声细语的夸奖, 墨宴心底那点酸溜溜的滋味一下便被戳破了。

果然他家小白琅还是记得他的好的。

墨宴被白琅无意识的话哄好, 唇角上扬, 对殷知的态度亦好了些:“圣女专程来一趟, 还往我与我家小徒弟未扰乱圣女规划。”

“得见墨公子是某荣幸, 自无扰乱一说。”殷知微微福身,“殷某虽为圣女,但实质不过一介凡人,墨公子还是直呼殷某名讳便好。”

墨宴顺势改了口, 仍持有一定礼节:“殷姑娘客气了。”

两人一来一回地客套着, 方慕雅是最不爱听这些话题的, 见时机差不多, 忙插入其中道:“那墨公子、白小公子与殷殷姐都快进屋来吧, 老站在院子里说话多累。我去给你们泡茶!”

她迎着三人进了屋子,又跑去泡茶,虽不爱拘泥于礼节,但招呼起人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看得出应当是在客气又热情的环境下长大的小孩。

墨宴大致得出些结论分析,随手端起一杯方慕雅沏好的茶,尚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时,方慕雅忽地叫住他:“墨公子请等一等,这杯茶是给白小公子的。”

“哦?”墨宴握着茶杯。

方慕雅解释:“白小公子不是喜甜么,便特意为他沏了些不那么苦的茶水,怕白小公子喝不惯。

“墨公子应当无甚偏好?便为墨公子泡了些寻常的茶水。或者若是墨公子有何忌口喜好的,亦可同我明说,我都记下。”

闻言,墨宴才将手中茶杯放下,递到白琅面前:“方姑娘倒是有心了。我确无太多偏好,能入口便可。只是小白琅不爱苦味,难为方姑娘照拂。”

方慕雅忙摆摆手:“没有没有。这还是白小公子自己同我提过一嘴,我才有所印象。”

她说话时往白琅方向看去,白琅听到反复提及自己,疑惑地抬起头,似乎完全不明白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墨宴笑着说:“没你事,你喝你的茶吧。”

“噢。”白琅乖乖地捧起茶杯,低头喝茶。

这边的茶叶同样是生长于灵气之间,只不过比起顾舒术的精心培育还是逊色几分,只能说是可以入口。

殷知亦将带来的酥饼拿了出来,是装在小碟子中的枣花酥,浓郁的红枣香味在酥饼被端出来时便逸散开来,酥饼做成了花似的形状,精致美观,单是拿出来便已色香俱全。

酥饼做成应当还不算太久,端出来后仍冒着些热气。

白琅眸色微亮,直勾勾地盯着那碟枣花酥。

他还没吃过这个味道的东西,闻起来好香哦。

殷知看出白琅的望眼欲穿,将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来试试吧。才做好不久的,记得小心烫。”

碟子内有的枣花酥是切好的,有的是完整一个的。

白琅先拿了一小块,轻轻咬上小口。

口感很酥脆,更加浓郁的枣味仿佛袭面而来,清甜可口,味道很好吃。

白琅灰眸间染上小小的惊叹:“好吃。”

方慕雅已经拿了一个大整块,闻言笑着说:“是吧是吧?殷殷姐手艺也可好了。尤其是做酥饼,真的特别特别好吃。”

殷知浅浅地笑了一下:“你们喜欢便好。正好今日做得比较多,喜欢便多吃些吧。”

白琅本就是不懂客气的性子,得到允许自然是开开心心地继续吃。

墨宴见他心满意足似的,没扫他的兴,随他慢慢吃。

只是此前他常给白琅做糕点,酥饼之类做得少,枣花酥更不是不曾尝试过,想到小白琅的这个“初尝试”是别人给他的,墨宴还是微妙地不平衡了些。

他一手托腮,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茶杯,视线倒是一眨不眨地放在脸颊鼓鼓的白琅身上。

白琅过了好一会儿,实在忽视不了墨宴的视线,抬眸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墨宴并未说什么,只说:“没事,你吃你的。”

他倒要看看这枣花酥能让他家小白琅吃下多少块,等过段时间他做双份的。

墨宴兀自跟空气较劲似的,面上不露端倪。

平日里墨宴时常会有看着白琅吃东西的习惯,但都是很平常的看,并不似今日这般直勾勾的,还像是带着别的什么情绪。

白琅思考了会儿,能思考出的唯一不同便是今日这酥饼不是墨宴自己做的。

难不成是墨宴也想吃?

白琅恍悟,正好自己刚拿了一个整块的枣花酥,掰了一半,伸手递到墨宴面前。

墨宴还怔了下,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白琅当他是不好意思表露出这种“小孩子”似的情绪,主动说:“给你吃,你试试。”

他直接将枣花酥递到了墨宴嘴边,墨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就着这个姿势接受了白琅的“投喂”。

红枣的香味确实浓郁地浸在了整块酥饼当中,味道墨宴勉勉强强能打个中上分。

其中有大半是白琅的投喂削减了墨宴的私心。

果然还是自家小孩比较贴心,都学会分享自己喜欢的食物了——虽然多半并无他意,只是很顺便地给他试试,但这同样是难得地一大进步。

墨宴到底是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白琅的脑袋。

较劲什么的无所谓了,果然还是小白琅开心最重要。

“师徒俩”的互动被方慕雅全程收入眼帘,忍不住说:“墨公子与白小公子的师徒感情可真好啊。”

墨宴对夸他们感情好的言论都很受用,矜持浅笑:“毕竟小白琅本就惹人喜爱。”

兴许是受墨宴今日一整日的温和人设影响,方慕雅对墨宴并无太多畏惧,忍不住问起些八卦来:“我听白小公子所言,他在以前的家里过得似乎不是很好,墨公子是如何与白小公子相遇的呢?”

墨宴微抬眸,并未马上回答:“小白琅还同方姑娘说了这些呢?”

他唇角噙着抹笑意,似是很随口地一问。

方慕雅便没上心,说:“就是听白小公子说了些家里人不让他出门之事,应当是过得挺不好的。白小公子也是单纯,说得全无隐瞒。”

墨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慕雅,见她应当不是有其他意思,才恢复今日立的人设,说:“小白琅以前过得确实不好,因而不懂太多人情世故,若是有所冒犯,我还要先替小白琅向姑娘致歉。”

方慕雅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自是没有任何冒犯。真要说还得是我冒犯了白小公子,利用白小公子的单纯得知了许多他的事情。”

话题很轻巧地便从墨宴与白琅的初遇之事,转向白琅的单纯性子。

方慕雅能这般直白坦率地说出这番话,基本可以确认并无太多旁的心思,只是在试探白琅这位外人是否可信的时候,没想到他真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个清楚。

白琅从他们的对话中大致听出个意思了,脸颊还鼓鼓地吃着枣花酥,问:“这些不可以说吗?”

真是十足地好骗,估计被人卖掉了还能乖乖跑回来帮那人数钱。

墨宴揉一下他脑袋:“没事,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是。我总不至于还护不住一个你。”

让白琅分清何事可言何事不可言,再跟别人去耍心眼,那真是太为难他了。

至于一些涉及到冥界的,不能为阳间人所知晓的事宜,现下本身亦不能为白琅知晓,白琅说什么都无所谓。

顶多就是有些事情可能处理起来会变得麻烦些,但不至于到处理不了。

白琅随心顺意最重要,其余的事情那就事到临头再说吧,大不了就是麻烦些罢了。

某曾经最讨厌麻烦事宜的人无所谓地想着。

白琅很听墨宴的话,既然墨宴说了随便他,那他便收回视线,继续安安静静地吃东西。

方慕雅再次目睹他们的互动,也咬了一口手中的枣花酥。

怎么感觉这个枣花酥突然没有那么甜了。

【作者有话说】

方慕雅:不知不觉中好像吃到了一顿狗粮。

第71章

白琅不喜欢听无趣的正事, 墨宴便没在他吃东西时去谈论这些,只同方慕雅和殷知随意聊了聊。

待白琅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想起本来找墨宴的正事, 拽拽他袖角:“你没把纸笔给我。”

他没头没尾地蹦出这么一句话,墨宴却马上理解了他欲表达之意:“哦对,给忘了。你之前要找我是为了这个吧,要回去了么?”

白琅点头, 两个问题合并回答:“嗯。”

墨宴便先带他回了房间,给他留下笔墨纸砚, 让他安安心心在房间内练字。

白琅坐在书桌前先去翻找了墨宴专门为他留的临帖,翻来翻去最后还是翻到了此前墨宴为了给他示范而写下的他们两人的名字。

墨宴平日里浪荡潇洒,写字时亦是龙飞凤舞, 但这专门为了给白琅示范的字迹则端正齐整,像极了偶尔也能认真做点正事的墨宴。

白琅还挺喜欢他写出来的端正字体的。

可惜这上边只有四个字, 白琅此前已经反反复复把他们俩的名字写得很熟了, 在写下去并无意义。

他只好将这张宣纸折叠着收好, 随意抽了一份临帖出来, 随意打发完今日余下的时间。

次日, 依照原本的行程计划, 今日墨宴与白琅要去找族长,看看族长儿子的具体情况。

只是今日一早,穆蔓又来告知他们族长尚未归来,或许还得将行程再缓一缓。

墨宴觉着有些奇怪, 问:“潘夫人可知族长出去究竟是所谓何事?”

穆蔓叹口气说:“实不相瞒, 因为殷知之事, 潘家虽是第一长老之家, 但与族长关系已疏远不少, 族长并未告知我们他的行程。”

这件事情墨宴昨日并未听他们提及过,挑眉:“是因殷姑娘的灾厄传言么?”

穆蔓点了点头:“嗯。小知也算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端正,温婉贤良,生来便无灵根亦非她自己所愿,只能怪她那便宜爹骗了她那好骗的娘。”

“近些年来,那些辗转围绕在她身旁的不详之事,本身皆因他人自己不注意而成,与她又能有何干系?

“我们一家素来是支持小知的,但族长一脉与将小知以不祥的身份赶出村落,我们力保小知,便产生了分歧。”

墨宴听完,又问:“那既然殷姑娘不受族长一脉待见,又为何会暂住于族长家中?”

穆蔓回答:“圣女圣子一脉为彰显与村民们同在的恩泽,父母亡故而继任的圣子圣女在成家前都要住在别人家中。

“小知每次的住处都是由长老会议决定的。因小知此前已在我兄长,也就是雅儿她爹娘家中,为表圣女的雨露均沾,不能再于同原住处有近亲关系者共居。如今搬来搬去的,便只余族长家中了。”

这么一来,要住族长家便完全是两方都不情愿之事。

墨宴大概了解了殷知目前的处境,不再多问,只让穆蔓等族长回来后再来通知他,便带着白琅回了房间中。

落隐村里家家户户都很注重联络关系,昨日落隐村的居民便已知晓墨宴与白琅住在了方慕雅家。

关于族长儿子沾染邪祟,墨宴与白琅是驱鬼师之事居民之间亦已传了个遍,本来今日他们要去见族长的,但听闻族长尚未回来,知晓他们应当会待在方慕雅家中,便有不少人陆续前来拜访。

墨宴正好借此机会了解更多与落隐村相关的内容,而白琅不爱这些人情世故的客套往来,便基本只是自己待在房间内练他的字。

凤鸣在昨夜玩回来后,今晨又早早地飞了出去继续玩。

到下午时,墨宴又因有人来访而同方慕雅一道去了会客之处,白琅练字累了便在房中坐着看话本。

跑出去玩了大半日的凤鸣在这时飞回来,直接落到白琅手边:“啾啾!啾啾啾!”

凤鸣激动地叫唤着,叫了两声又跑到窗户附近继续叫,来来回回几遍之后,白琅才明白它的意思:“你是想带我去一个地方么?”

“啾!”它点了点头,在白琅面前扑棱着翅膀,看着像是要准备带路的样子。

白琅不太爱出门,轻蹙眉:“为何要出去?是想我陪你出去玩,还是遇到什么东西了?”

凤鸣“啾”了两声,代表着是后者的意思。

它神色看着亦有些不寻常,不似平日好玩时的模样。

那应当就是碰到什么东西想让他去看看。

白琅想了想,放下手中话本:“那我先去和墨宴说一声。”

自从上次在庄府同庄陶出门未同墨宴说,结果遇到了恶鬼之后,白琅要单独行动时都会先同墨宴说一声,由墨宴衡量适不适合他自己出门。

凤鸣不知这回事,但考虑到墨宴那骇鸟性格,乖乖地先站在了白琅肩膀,陪他一块去找墨宴。

墨宴在会客厅里正与某位和潘武通不对付的长老交谈,看起来比较客气,不过白琅能注意出墨宴对那位长老的神情似乎比对潘武通要冷淡些。

会客厅的门并没有关,墨宴很快便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白琅。

他向那位长老致以歉意,走到门口来找白琅:“怎么了小白琅,找我可是有何事?”

白琅乖乖地交代:“凤鸣好像在外边发现了什么东西,想带我过去看看。”

“嗯?”墨宴的视线挪到凤鸣身上,带着些冷淡的审视。

凤鸣立马站得更直了:“……啾!”

它尽力啾得也非常严肃认真正经,应当不是单纯的玩闹,而是有什么正经事。

一只小破鸟能有什么正经事?

墨宴视线仍旧很怀疑。

凤鸣只恨自己这会儿还不会说人话,扑棱几下翅膀连着“啾”了好几声想证明自己是真发现了个东西。

墨宴大概思索着它的意思,问:“与我们来落隐村目的相干的?”

凤鸣连忙点了点头。

那边是与那邪祟事宜有关了,确实是需要去看一看。

墨宴对上次白琅受恶鬼袭击还心有余悸,若是与恶鬼相关,便不能由着白琅自己去了。

他看向白琅:“那我们一起过去。你回房间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

白琅乖乖点头,转身先回了房间。

墨宴那边说快也是真的快,不出一刻钟时间,他便送走了那位来访的长老,回来找白琅:“走吧,我们过去。”

他面对白琅声音还很温和,旋即又转向凤鸣,语气一下变得冷淡:“你,带路。”

被双标的凤鸣不能不从,扑棱起翅膀在他们前面带路,直接带他们到了落隐村内的一个湖泊附近。

刚踏进这个范围内,白琅便倏地顿住脚步,攥紧了墨宴的衣袖。

——他又感觉到了,和在临原镇客栈,在庄府时一模一样的,贪婪窥伺着一般的视线。

这边是湖泊,墨宴以为白琅是在怕水,忙轻轻揽上他的肩膀:“是怕水么?没事,我们不过去,我们就离远远的。”

“不、不是水……”白琅慌张地小幅度摇着头,身体微微有些颤。

自从庄府书房里与那恶鬼骤然打了个照面之后,白琅对于长时间放在他身上的陌生视线亦产生了些心理阴影。

这次的视线又是同庄府那个院子里似的,最阴凉森然的视线,仿佛在一圈又一圈地细细扫视着白琅身上每一寸地方,带着贪婪的欲望,随时伺机冲出来将他一口吞下。

“呜……”白琅指尖攥得发白,细细的呜咽声中也待上颤意。

是谁……到底是谁?

白琅的脑海中又骤然出现一些尖锐的、刻薄的笑声。

在高阁上,在冷水里,在一片黑漆漆的空间里……阴魂不散的笑声。

还有……尖酸恶毒的咒骂声。

“呜……不要……快走开……”突如其来的片段飞快地掠过白琅的脑海。

如同上次那些大火记忆的碎片,锋利的画面边缘一下又一下地切割着白琅并不坚韧的神经,似是想冲破什么,又似是想割断什么,只叫他的脑袋尖锐地疼。

墨宴上一次见到白琅这般状态还是在庄府的火场里,又不清楚他这次究竟是在怕什么,手足无措下只得先将白琅圈在怀里安慰。

白琅并不似之前在火海时还会挣扎,只是浑身都在发抖,温热的眼泪逐渐将墨宴胸前衣料浸湿。

“啾啾……”凤鸣亦不知发生了何事,盘旋在白琅身后,同样很无措。

白琅还在念叨着什么“快走开”之类的话,但听不出他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墨宴无法对症下药,只得耐心地哄:“没事,别怕,这里其他的东西,没有东西能伤害到你。”

白琅还在发抖,但似乎能听进墨宴的话,攥紧手心的衣料,轻颤着:“有、有人……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从在临原镇的时候、呜……”

闻言,墨宴皱眉,眸色蓦地一沉。

自临原镇时起便一直盯着白琅看的视线,那便只有对白琅虎视眈眈的那只厉鬼了。

厉鬼就潜藏在附近。

白琅对怨气感知本就敏锐,那厉鬼又觊觎白琅的玉珠,想必那视线不会平和,那就难怪会把他家小白琅吓得这么厉害。

但厉鬼不现身,墨宴亦无法精确捕捉到他在何处,干脆一手揽着白琅,一手画出了一个阵法的纹路。

紧接着,他们的脚下便出现了一道莹蓝阵法。

墨宴左手一挥,阵法骤然扩大,将包括不远处那湖泊在内的范围全部囊括!

他压制住体内又开始翻腾的怨气,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之后,又倏地做了一个“收”的手势。

阵法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将方圆几里的位置全部覆盖!

他最后一挥,顷刻间那黏腻阴冷的视线便彻底消散。

阵法伴随着席卷的风而出现,又在骤然爆发后逐渐消失平静。

这是白琅“初见”墨宴时,墨宴就用过的驱鬼阵法。

但白琅还是第一次站在阵法中心,一时都忘了哭,等身侧呼啸的风渐渐平息,才愣愣地抬起头:“那个视线……好像消失了。”

“消……咳,消失了就好。”墨宴撤开了圈着白琅的手,刚开口时声音似乎有些微的哑,但很快便被他轻咳的一声掩盖过去。

这个阵法是他特意找钟馗学的,阳间人可使用的驱鬼阵法,可驱散孤魂野鬼,对厉鬼顶多是暂时赶跑。

但此刻他的体内还残留有庄府时吸收的怨气,阳间人的阵法与阴间的怨气相背,驱动这个阵法必将导致他这段时日压制的怨气对他产生一定程度的反噬。

墨宴悄悄将手缩进袖子中,不让白琅有碰到他重新变得冰凉的指尖的机会。

他看着终于没那么害怕的白琅,还是稍稍舒了口气。

损耗大点便大点了,他不是不能承受。

只要白琅能好受些就行。

第72章

墨宴过了会儿才重新运起灵力, 将指尖暖起来,拿了块手帕递给白琅,正好碰到白琅的手心。

白琅本就是常年手脚冰凉的体质, 因方才的恐惧,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指尖更是比平日还要冷冰冰的。

墨宴心疼地捂了捂他的手:“现下可感觉好些了?”

白琅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鼻音有些重,听起来便软绵绵的。

墨宴的手心很暖和, 白琅有些贪恋这好几日都不曾真切感受过的温度,但出于作为“工具”的自觉,他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手, 拿手帕擦脸。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抽出手,墨宴感觉到手心空落落灌进来的风, 愣了会儿, 但并未多想, 等着白琅缓和自己的心情。

“啾啾……?”凤鸣落到白琅肩膀上, 有些担忧地看着白琅。

白琅平复下气息, 指尖在凤鸣的脑袋上揉了揉:“我没事了。”

“啾。”凤鸣轻蹭他的指尖, 又在感知到身侧一道凉凉视线时僵住,蹦跶两步重新扑棱起来。

白琅没在意,以为它这是安慰完就飞走。

墨宴收回看向凤鸣的视线,暂且不管凤鸣带他们到这里的目的, 先询问起有关厉鬼之事:“小白琅, 你方才说有‘人’自临原镇时起就一直看着你, 是怎么一回事?”

白琅回答:“就是初至临原镇客栈时, 我便感觉到过一阵盯着我的视线。后来在庄府, 尤其是在路过庄府那个怨气最重的院子时,我都能感受到一个……一个很吓人的视线。”

说到最后一句时,白琅无意识地缩了缩,显然是那视线留给他的心理阴影。

墨宴心疼地揉揉他的脑袋,也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带白琅路过庄府主院时,白琅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基本可以肯定就是那潜藏在暗处的厉鬼了。

白琅感受到发梢处传来的温柔安抚,渐渐完全安定下来。

他主动说:“我刚刚……好像还闪过了一些、一些零散的记忆。”

白琅皱眉想着,但方才的记忆碎片已变得模糊:“好像是……以前就有过别人总是这样看着我,咒骂我……”

但到底是谁,如何看着他,如何咒骂他他已全然不记得,只记得曾经遭遇过这些。

被嫌弃,被打骂,被带去高阁,被推落入河,被关在漆黑的屋子里,被……送向死亡边缘。

“没事了,那些都过去了。”

独属于墨宴的气息骤然将白琅包裹住,白琅只感觉自己被一个轻柔的怀抱圈住,只听到耳畔一个轻轻的安慰。

暖暖的,又带着些冷香,一点点抚平白琅再度起伏的心绪。

过了会儿,白琅才重新好点了。

墨宴松开他,叮嘱:“若是之后你再感觉到那阵视线,一定要记得同我说。我若不在你身边你便用玉牌找我。”

白琅乖乖点头:“好。”

处理完白琅这边的事宜,墨宴才重新看向凤鸣:“所以你说的那个,要带我们去看到东西在何处?”

“啾!”凤鸣扑棱着翅膀指着一个方向,似是表示着快到了的意思。

凤鸣指示的方向是湖边,墨宴便没带白琅靠太近,大致走到那地方附近。

白琅注意着凤鸣说的方向,倏地察觉出异样:“那边好像有一团怨气。”

他指着湖畔边一处,定睛看去才发觉那应当是一名昏倒在那里的小孩。

白琅皱起眉,详细补充:“比殷知身上的怨气要浓郁些,但又不似庄夫人身上的那种感觉。嗯……不像是被恶鬼缠上的那种怨气。”

墨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好。那我去那边看看,你和凤鸣在这里等我。”

白琅点头:“嗯。”

墨宴走向湖畔边,发觉这应当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上衣裳是干的,应当并未落水,唇色亦同寻常人别无二致,没有生病或是中毒的痕迹。

可能是发生了何事而晕倒在此。

墨宴尚不了解这个村落全貌,想了想,干脆回去让凤鸣把方慕雅也叫来,先让方慕雅认认人,再让她把人给带回去。

他可没兴致碰别的小孩,尤其是陌生的,不知是否怀有恶意的小孩。若他抱起了这小孩,一旦这小孩别有恶意,他是绝对来不及躲避的。

墨宴从来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哪怕只是个昏迷的小孩。

他回到白琅身边,待他到附近寻了块大石头,让他暂且坐着休息。

须臾,方慕雅才在凤鸣的带了下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呼、墨、墨公子,是你有事寻我么?”

凤鸣飞得比较快,方慕雅是一路追着跑过来的,见到墨宴与白琅在此时,停下喘着气,还不忘问一嘴是不是他们有事找她,免得耽搁什么要紧事。

墨宴并无怜香惜玉的打算,没等她喘过气来,直接指了指那昏迷小孩所在:“那边有个小孩,你看看是不是你们村落内的。”

方慕雅闻言,又是一惊,也顾不上缓口气了,跑到那边去查看情况。

待看清小女孩面容时,方慕雅更是诧异:“岚岚!”

她慌忙上前,先确认了苏岚还活着,这才松口气,试图叫醒她,却怎么都得不到回应。

应当是遇到何事昏了个彻底。

墨宴让白琅和凤鸣继续在一边等候着,走过去问:“所以这小孩是你们村子里的?”

方慕雅还跪在苏岚面前,闻言点头:“嗯。她是族长儿子的女儿,族长的孙女,苏岚。”

墨宴:“族长的孙女?你们不是因为圣女之事与族长家不算和睦么,怎么听你方才语气,似乎和这小孩关系还不错?”

方慕雅解释:“在我们落隐村内,大人的恩怨是不波及小孩的,小孩之间若是愿意相处便处,不乐意相处便不常见面,大人不能干涉的。”

这倒是个很奇特的习惯。

墨宴没再问,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继续:“这小孩大抵昏迷有一段时间了,这天色看着晚些便要下雨了,那你看看是送她回去还是先带去你的院子内吧。小白琅方才受了些惊吓,我亦要带他回房去了。”

“白小公子遇到什么了么?”方慕雅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白琅身上,看向白琅所在位置。

只见他低着头端正乖巧地坐在大石头上,因此时无事可做走神放空着,看起来便显得有些蔫蔫的。

墨宴简单回答:“碰上你们村落内藏着的邪祟了。小白琅体质特殊,容易被邪祟盯上,受到了些惊吓。这小孩大抵之前亦是差不多的状况。”

他把话题转回苏岚身上,方慕雅大致了解了些情况。

她将小孩背起来,还是决定先不带她回族长家。

邪祟之事本就发生于族长家中,这几日乱成一团,她的娘亲又因她爹被邪祟缠上之事而病了一场,将她带回她家才能更好地照看苏岚。

墨宴不干涉他人决定,走去把白琅叫回神:“小白琅,走吧,我们回去了。”

白琅的灰眸因墨宴的话重新聚焦,看了眼背起小孩的方慕雅,又看了眼站在他面前的墨宴,过会儿才点点头,起身站到墨宴身边。

“啾啾。”

凤鸣亦重新落到白琅脑袋上,找到它熟悉的位置窝着,一同往院子的方向去。

老者今日出门串门去,不在屋中,方慕雅便将苏岚带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先照顾着,等小孩醒过来。

墨宴亦需等小孩醒来后,有关她昏迷之事的情报,送白琅回房间后,又去那边看过两次,刷了个关心小孩情况的存在感。

只是今日白琅才受到一次大惊吓,墨宴不敢离开他太久,看两眼便回来找他。

白琅没了练字的兴致,捧着墨宴给他沏的茶坐在桌子边放空,状态很像初醒时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之前几次受到惊吓白琅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墨宴再次回来看到他还是这个状态,更加担心,终于忍不住走过去,轻轻喊他:“小白琅。”

白琅稍稍回神,抬眸看向墨宴,灰眸间是丝丝缕缕的疑惑。

墨宴尽可能放缓声音:“你要不要看看话本,或是练个字练个剑什么的?”

白琅摇了摇头:“不想。”

墨宴继续问:“为何不想,是觉得累了么?那可要休息?”

白琅还是摇头,什么都没说。

为何不想?

白琅其实也不知道。

他只知那些闪现的片段出现之后,他心底就好似有什么东西隐隐要破土而出。

那是深藏在心底的,挥之不去的恐惧与不安。

可那些记忆太模糊了,他不知自己到底是在畏惧着什么。

他不说,墨宴亦无计可施,只得抛出最后的计策:“那我去给你做些糕点好不好?”

但白琅并未像平常那般表露期待,只是轻轻点头:“好。”

墨宴没辙,先起身去膳房,寄希望于白琅吃到甜食以后心情能好些。

而白琅依旧只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继续放空着思绪。

他什么都不去想,这样才能不在意心底那些破土而出后肆意蔓延生长的,名为恐惧的荆棘。

良久,直到窗户附近传来一阵“吱呀”声,白琅才再次回神,扭头看向窗户。

只见外边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昏暗,吹拂而起的风将窗扇吹得摇摇晃晃。

似乎要下雨了。

白琅抬头,望着那化不开的浓墨似的天色,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那个频繁能感觉到的视线的来处,或许是个很麻烦的东西……

亦或许,会与他的过去有所牵扯。

墨宴总让他保护好他的玉珠,他的玉珠会让恶鬼觊觎。但那道视线所要的,或许不仅仅是玉珠——还包括他的性命。

白琅抬手抚上温凉玉珠,渐渐握紧。

那道视线的来源者想杀他,而且是很强烈很强烈的杀意。

第73章

“啾。”凤鸣蹦跶到白琅面前, 轻轻在他脸颊上蹭了下,似乎是在问他怎么了。

白琅回过神,放下握住玉珠的手, 轻轻摇头:“没事。”

“啾啾。”凤鸣扑棱翅膀,但没有飞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带着很不认同的神情,觉得白琅一定是怎么了。

凤凰是神鸟, 那实质来说与“鸟”还是相似的,对于破壳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又是亲和气质很强的人, 凤鸣对白琅是有一些雏鸟情节在的,不想看他有任何不开心的情绪。

但白琅并未理解凤鸣的意思,回答过凤鸣一声后便不再作声, 只是望着外边愈发浓郁的乌黑。

应当要下好大一场雨了。

白琅对雨天的印象亦不太好,因为雨天是最适合用来作为惩罚的天气。

只是他尚不至于到留下阴影的地步, 单纯地不太喜欢这般天气罢了。

他又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 才转身回到屋内, 刚要坐下便听闻窗外传来敲门声。

“墨公子和白小公子在吗?”

方慕雅的询问声隔着门闷闷地传进来。

白琅重新站起, 走去开门。

见到是他出来, 方慕雅顿了会儿才开口:“是白小公子呀, 你师尊在吗?”

白琅摇头:“他去膳房做糕点了。怎么了?”

方慕雅:“噢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岚岚醒了,墨公子之前说想找岚岚问问昏迷前的事,所以我来说一声。墨公子不在的话……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白琅想了想, 反正他现下无事可做, 便点头应下了:“好。”

“啾啾!”凤鸣忙飞了过来, 落在白琅肩膀上。

方慕雅笑一下:“你也要去吗?那就一起吧。”

“啾~”凤鸣对方慕雅的识趣很满意, 在白琅肩膀上站定, 趁现下墨宴不在,大胆地蹭去白琅脸颊一侧贴贴。

白琅不讨厌这样软乎乎暖融融的触感,由着它蹭。

倒是方慕雅被这一幕可爱到,轻笑着说:“白小公子亦十分受小动物的欢迎呢。”

白琅不太懂什么叫“受小动物的欢迎”,微歪头看向方慕雅,灰眸间无甚波澜,只是浸着些浅浅的,难以察觉的疑惑。

方慕雅没有墨宴那般细致观察的能力,并未察觉白琅的懵懂,随意感慨一句后便带着他去了苏岚这会儿在的房间。

苏岚仍坐在床上,捧着瓷杯,轻垂眼睫,看着是文静的性子。

她听到门口的声音,抬眸看来对上白琅的视线,愣愣地有些困惑。

白琅也看着她,注意到她身上的怨气似乎淡了些,眸色中同样多出些奇怪。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最后还是方慕雅轻咳一声,打破这奇怪的氛围:“那个,白小公子,你要不进来坐坐?我看你今日状态不太好,门口站着怪累的。”

白琅回神,点头进屋,找了个地方坐下。

方慕雅先同苏岚介绍:“这位是白琅,白小公子。他随同他师尊来我们村落,就是为了解决你爹爹被邪祟纠缠之事。”

苏岚明白了情况,轻声开口:“白琅哥哥好。”

女孩声音比较小,听起来细细软软的,确实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内敛性子。

白琅点头算作回应,又没了下文。

方慕雅知白琅亦是内敛性子,便主动开口同苏岚说:“白小公子与他师尊需要了解一下岚岚你昏迷的事情,你可记得昏迷前遭遇了什么?”

“我……我记不太清了……”苏岚攥着水杯,把头埋得很低,“我只记得我、我本来要去找殷知姐姐,但是后来莫名其妙就走到了湖边……然后……然后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朝我而来,余下的我就没有印象了。”

白琅轻蹙眉,问:“你可有印象是什么样的东西?”

苏岚仔细回想:“不太记得了……似乎是……黑乎乎的一团?”

若是黑乎乎的一团,那便有很大概率是怨气。

但怨气他记得墨宴说过寻常人是见不到的,他能见到都是因他能力特殊,这小孩又为何会看得到?

白琅不太清楚这种专业的捉鬼知识,只默默将苏岚说的话记下,到时传达给墨宴听。

倒是苏岚因白琅的沉默而有些胆怯:“那个……那个东西是邪祟吗?它是不是……也缠上我了?”

白琅实诚点头,逐一回答:“是你们所言的邪祟,但并未纠缠于你。那邪祟具体是和打算我亦不知,要去问墨宴。”

“墨宴……?”苏岚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白琅没解释,方慕雅便说:“就是白小公子的那位师尊,墨公子,墨宴。墨公子看着便是修为高深懂得很多的模样,与白小公子相遇应当不久,有些事情可能还是墨公子了解更多些。”

苏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她又握了握茶杯,紧张地问:“那、那你们会救我爹爹吗?爹爹最近好像……好像每日都很难受的样子。”

白琅不清楚这次捉鬼流程是否与庄夫人那般,只能驱鬼不能确保被附身寄宿者的存活,只道:“目前不知,要等墨宴去见过你父亲之后,才能有对策结论。”

苏岚:“那、那你们什么时候会来呀?”

白琅:“本来是今日的,但是族长未归,便不能去,要等族长回来。”

“啊……?”苏岚似有茫然,“可是,族长祖父已经回来了呀。昨夜就回来了,我看到了。”

白琅同样是疑惑:“潘夫人早晨说,族长今日尚未归。”

方慕雅亦是皱眉:“对呀,姑姑平日为人很和善正直的,应当不会在这种大事上骗我们才对。”

苏岚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不懂这些大人的弯弯绕绕,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不解。

仨小孩面面相觑,还是凤鸣在这个时候扑棱到中间,“啾啾啾”地说着什么。

通体雪白的凤鸣此前与白琅几乎是融为一体,苏岚亦被凤鸣这突然的飞起来吓了一大跳,手中瓷杯一下打翻,幸好里边已经空了。

白琅把叽叽喳喳的凤鸣揪回来:“你吓到她了。”

“啾……”凤鸣第一次被白琅训斥——虽然白琅本意只是陈述事实——蔫蔫地耷拉下翅膀,叫声都变得轻了许多。

还是方慕雅比较善解鸟意,她记得白琅说过这只凤凰幼崽是通人性的,尝试着询问:“凤鸣是不是有什么推测想说呀?只是岚岚此前为见过凤鸣,才被它这忽然的出现吓到了。”

“啾啾啾!!”凤鸣听到方慕雅懂它,立马激动地扇了扇翅膀,直接从白琅手上掉下去。

幸而方慕雅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

白琅这才明白凤鸣的意思,想了想,问:“会写字么?会的话你自己写吧。”

他指着房间旁侧的书桌,书桌上摆着宣纸与笔墨。

苏岚不明就里,瞪大眼睛:“小鸟还会写字么?”

“啾——”凤鸣很想再解释一遍它不是小鸟,但开口便又泄气了。

罢了,解释一遍又一遍的太累了,鸟就鸟吧,反正都会飞,没差了。

主要亦是根本无人能够听得懂。

凤鸣扑腾到书桌前,自力更生地摊开宣纸,叼起毛笔沾墨,奋力地在宣纸上写字。

——可能,族长,隐瞒归来。

它写得尽量简洁,白琅起身,走过来看了一眼。

入目的便是歪歪斜斜,全是连笔,几乎看不懂是什么的字迹。

白琅沉默片刻,开口:“好丑的字。”

凤鸣仿佛被一只突如其来的箭“噗”的一下扎穿羽毛。

方慕雅亦看了下,尽可能委婉:“嗯……是有点丑哈。”

凤鸣撂笔不干了:“啾啾啾!!”

它一只小鸟啊不是凤凰幼崽能叼笔写字已是不易,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方慕雅轻咳一声,努力试图辨认凤鸣的字迹。

她尚未取得成果时,又听闻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方姑娘,你可在屋内?”

屋外传来墨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些着急。

白琅愣一下,看向门口的位置。

方慕雅已放下宣纸赶过去开门:“来了来了,墨公子可是有何事?”

“方姑娘可有见到……”墨宴正着急地问着,一个抬眸间就对上了白琅困惑的视线。

墨宴:“……嗯?小白琅你在这儿啊?”

白琅歪头:“你找我吗?”

墨宴见白琅神情甚至比他走时还放松,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更加奇怪:“你没事吗?”

“啊?”白琅没懂,“我为何会有事?”

墨宴示意了下屋外:“打雷了啊。”

白琅更加困惑:“打雷了吗?”

他眨眨眼,仔细地听了会儿,还真听到屋外有一阵闷闷的轰隆雷声。

声音不算很大,方才屋内又基本充斥着凤鸣叽叽喳喳的动静与风吹窗扇的吱呀响声,便没当回事。

他恍悟似的说:“真的打雷了呀。”

他的神情甚至并无太大变化,仿佛此前一点点雷声都能被吓哭的人并不是他。

墨宴:“……?”

这下轮到墨宴不解了:“你不怕雷声了么?”

白琅镇定地摇头:“不怕。”

说完,他还奇怪地看向墨宴:“不是你让我不要怕的吗?”

“嗯?”墨宴更加不解,“我怎么不知我的话何时对你这么好使了?”

方才在湖边他让白琅别怕时白琅还心有余悸到不久前呢。

白琅看着墨宴,灰眸仿佛一眼便能望到底:“是你说,‘死在雷声轰鸣的大火里是我的宿命’这句话是不对的,你会保护我,我不用死,那我为何还要害怕?”

墨宴怔一下,忽然明白过来。

白琅的阴影与雷声、大火都有关,可他不怕火,偏生只怕那应当无关紧要的雷声。

因为火并不可怕,雷声亦不可怕,可怕的是雷声遮掩下肆意张扬的人性之恶。

是白琅从小到大都在感受的“恶”。

但是墨宴给了他善意的感知,给了他保护的承诺,故此他无须再害怕任何的雷鸣。

这是墨宴给他的“安全感”,亦是白琅无意识间回馈给墨宴的“信任”。

墨宴倏地笑了一下。

原来被自家小孩给予信任是这样的感觉啊,那还真是不枉他那日特地找白琅掰扯清楚。

“那没事了,你无事便好。”墨宴松下神色,“你好好玩吧,我去把糕点最后一道工序做完就回来。”

白琅乖乖点头,眸间重新染上了对糕点的小小期待:“好。”

墨宴还是没忍住,快步走过去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终于舍得心满意足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方慕雅:Hallo?有人能看得到在中间的我吗?我是变透明了还是怎么的?

第74章

墨宴说是仅剩最后一道工序, 便真的没隔太久就回来把白琅喊回了房间。

白琅有了短暂出门与旁人交流的过程,原本那些杂乱心绪都散了个彻底,和平日差不多的神情跟随墨宴回到房间内。

墨宴这次做的是白琅近日仍旧偏爱的桂花糕, 熟悉的香甜味道让白琅的心情变得更好起来。

他小口地吃完一块桂花糕,微微眯了下眼,像一只餍足的小猫,乖顺可爱。

墨宴怕他噎着, 给他倒来一杯茶水,见状莞尔一笑, 也算放下心来。

他将话题回归至方才之事上:“你怎么跑到方慕雅那边去玩了?打雷时我还担心你会怕,匆忙赶回来又见房间里空空如也,差点没吓死我。”

白琅微歪脑袋, 不是很懂何为担心,只回答了他的疑问:“是方慕雅叫我过去的。”

言及此, 他想起自己还未汇报的“任务”, 补充一句:“她说苏岚醒了, 想找你, 但你不在, 我就过去了。”

“那小孩醒了么?”墨宴恍悟, “你可有询问她晕倒之由?”

白琅点点头,将苏岚说的有关“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的事情如实都告知给墨宴。

他还问:“那个会是怨气么?可是怨气不是寻常人看不到么?”

墨宴蹙眉思虑者:“若是致使那小孩昏迷的黑团……大概率应当就是怨气所致。但至于她为何能够看到,我对画皮鬼了解不多,或许会与画皮鬼这个独特身份相关。钟馗对这些熟悉些, 等晚些时候我再他问问吧。”

白琅看起来还有些惊奇:“原来你也有不了解的鬼。”

墨宴失笑:“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我——或者说我们, 只负责去捉一部分的鬼。若是所有鬼都归我们管, 那多累啊?”

就像这会儿身兼三职的钟馗, 累得都快没个鬼样了。

白琅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又道:“苏岚还说,族长昨日就回来了。”

“嗯?”这是墨宴预料之外的消息,“确定么?”

白琅肯定:“她说她看到的。但我们想不通为表示。

何潘夫人会说族长没有回来。”

说着,白琅又想起凤鸣写下的那个猜测,将方慕雅认字失败后塞给他的宣纸拿出来,又摊开在墨宴的面前。

墨宴好奇地看去一眼,迷惑:“这什么鬼画符?”

窝在白琅脑袋上的凤鸣:“……”

突然好气,但是不能表示。

白琅回答:“凤鸣听闻这件事后写的,但我们亦未看懂。”

墨宴“哦”一声:“原来是鸟画符。”

“啾……”被再次嫌弃字丑的凤鸣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一声,放弃挣扎。

墨宴姑且辨认了一下,看出凤鸣是推测那族长回来之事实则隐瞒了穆蔓。

这倒与墨宴的第一反应相符。

潘武通已确认过墨宴身份并且将墨宴与白琅留在了落隐村内,以解决族长儿子莫名有孕的诡异之事。

而要论此事,必然需要他们与族长那边见面,倘若潘武通与穆蔓不想让他们见族长,根本就不必留他们下来。

但具体是如何墨宴还得亲自问一下那叫苏岚的小孩。

他暂时将心神从此事中抽出来:“我大概清楚了,你做得很好,晚上可有何特别想吃的?我做给你当奖励。”

白琅眸色微亮:“想吃糖醋鱼。”

墨宴笑笑:“好,那就给你做糖醋鱼。”

白琅心情更好了,拿起小块桂花糕继续吃。

待糕点用完,他重新升起了看话本的兴致,翻找出一卷之前没看过的话本来打发时间。

墨宴见他状态平稳,便留他与凤鸣在屋中,自己再去找了一次苏岚。

苏岚状态比起初醒时要好了一些,墨宴过去时正与方慕雅聊得开心,他便端了同面对方慕雅时一般的谦和人设,基本敛起往日的凌厉气场,苏岚便没对他产生太多的胆怯畏惧之心。

墨宴开门见山地询问了她昨日见到族长归来的具体情形,得知苏岚只是偶然看到了族长,但族长并未看到他,大致确定了族长应当就是偷偷回来的。

至于族长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踪迹,那就暂且不得而知了。

墨宴得到需要的情报,便未在方慕雅房间中过多逗留,转身出门。

但是在临走近他与白琅的房间时,他脚步又顿了下,思虑片刻后暂时拐去了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把钟馗给喊了过来。

关于画皮鬼之事,还是得尽早有个全面了解才行。

钟馗同往日一般来得很快,第一时间是观察附近环境:“咦,又换地方了啊?可是有新进度了?”

墨宴“嗯”一声,未同平常那般打趣,直入主题:“这次是这个落隐村族长的儿子离奇有孕,我初步怀疑是画皮鬼作祟,想来找你问问。”

“画皮鬼?”钟馗皱起眉,“那对你们而言有些棘手啊。”

墨宴:“何出此言?”

钟馗详细道:“画皮鬼是阳间鬼中最难对付的,它们本身便有神智,不以怨气为食,只以活人阳气为养料,甚至能完全伪装成活人混在人间,非常难以分辨。”

“它们最是爱护自己剥来的皮囊,你想引它们现身都不容易,鬼婴成熟时间又短,一旦鬼婴成熟,叫画皮鬼附身于鬼婴之内,术法对它几乎没有任何效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将宿主吃掉。”

墨宴眉头皱得更深了:“那这鬼可比厉鬼还强啊。”

钟馗沉吟片刻:“只能说二者不能对比吧。毕竟画皮鬼需要的是阳气而非怨气,与阴间厉鬼还是不同的。只能说在阳间鬼中,画皮鬼实力确实能等同于厉鬼。”

墨宴沉下心:“那若要在鬼婴成熟前捉拿它,该如何做?”

钟馗回答:“首先你得找到画皮鬼如今的皮囊,在其对你放松警惕之时以特制的符咒将它逼出来——当然,若是你魂力足够,不必等它松懈强行逼出来亦可,只是这样对你自己损耗也大,非必要时不推荐这种做法。”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拿出自己特制的,专为对付画皮鬼的符咒。

若说厉鬼对于黑白无常使而言是最棘手的一种,这画皮鬼对他们钟馗一脉亦是最紧要钻研解决的鬼。钟馗如今的这些符咒都是前几任钟馗代代完善传承下来的。

看着这些符咒,钟馗又忽然有些忧心:“画皮鬼十分狡猾伪善,你们此前未曾接触过,说不定很容易上它的当。要不这次还是我放着由我来吧。万一你们有个什么闪失便不好了。”

他们钟馗一脉传承至现任钟馗,他都不敢断言自己一定能赶在第一次鬼婴成熟前将画皮鬼捉拿,更何况是从未了解过的墨宴与记忆魂力都被封印的白琅?

墨宴对此倒不是很在意:“无妨,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么?难得有个机会让我会会阳间鬼,就不劳烦你再多干一份活了。”

他说得吊儿郎当的,完全没将这画皮鬼放在眼中。

在冥界鬼使当中,白琅是公认的魂力最强者,而墨宴因白琅的限制,从未发挥过自己的真正水准,故而其实也无鬼知晓,他的魂力与历练前的白琅是不相上下的。

他不信还能有他堂堂并列最强者还能栽在一个小小的画皮鬼手中?

墨宴黑眸间俱是张扬自信,一头白发更衬出他的放荡不羁,毫无畏惧。

为了保护好他家的小白琅,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钟馗这段时日是着实忙碌,若要分出心神专门去对付画皮鬼的话确实很难,两相权衡下还是同样了墨宴所言:“那好吧,就全权交给你了。”

他将特制的符咒塞入墨宴手中:“晚点我回冥界把画皮鬼相关资料给你带来,你……你们还是要记得小心行事,切莫掉以轻心。”

“行,我知道的。”墨宴给了他充分的保证,“放心交给我便是。这天底下可还没有我墨宴学不来的事。”

他笑得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看着狂妄自大,但他还真这样的底气与实力。

钟馗是信任他的:“那若是有何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唤我,画皮鬼本就归属我的范畴,我会尽量全部细致解答的。”

“好。”墨宴应了下来,又问及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对了,近日孟婆那边对于我身上怨气之事可有新的进展?”

钟馗想了想:“尚未听她提及过,等会儿我顺便回去问问吧。”

说完,他狐疑地看向墨宴:“怎么忽然想起关心这回事来了?你平日不是最不在意与自己相关的事情么?”

墨宴单手搭在钟馗肩膀上,咧嘴一笑:“这不是今日用了一下你教的阳间人驱鬼术法,怨气有点反噬了么。”

他把这话说得非常寻常,仿佛只是在说“正好今日天气不错”之类无关紧要的是由。

钟馗:“?”

他当即捕捉到重点:“你今日又用那个术阵了??我不是同你说过阳间人阵法同你阴间怨气相克么?你不要命了啊??!”

钟馗立马就着急起来:“怨气一旦反噬你目前的肉身是一定会受到侵蚀影响的!你就不能爱惜一点你如今这具身体吗?!”

墨宴却只是摊了摊手:“可是我也没办法啊,那只厉鬼都把小白琅吓哭了,我目前又无法逼它现身,只能先这样赶跑它。”

钟馗一时还真哑口无言。

过了会儿他才重拾语言能力:“不是,白琅被吓哭那你让他哭会儿不就好了,有你在那厉鬼又无法靠近他,肯定过不了多久便会先自己走的啊,你又何苦多此一举糟蹋你自己身体?”

墨宴微垂眼睫,眸色似是淡了些:“他那时的状态太遭了,我不想小白琅继续那么难受。哪怕只是一会儿也不行。”

钟馗恨铁不成钢:“你是他爹还是他娘还是喜欢他啊?就那么一会会的难受能要他命吗?你犯得着搭你自己吗?”

“嗯,我是喜欢小白琅。”

墨宴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钟馗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就算你是真的喜欢……嗯?”

他回过味来,震惊:“嗯??!”

第75章

钟馗有点凌乱, 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你说……你喜欢白琅?是我想的那种喜欢么?”

墨宴坦坦荡荡:“自然是你想的那种。不然你觉得我会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僚付出这么多?”

钟馗仔细想了想,依照墨宴的性子,还真不会。

若他只将白琅当中寻常的同僚, 顶多是会嫌他哭得烦,但决计不会损己利人——他自被人背叛而死后便再也不是这么心胸宽广之人了。

钟馗还是没太理清:“可你不是将白琅当小孩么?你还恋童啊?”

墨宴:“?”

“去你丫的。”墨宴简直被他气笑,往他那边踹一脚,“别把我想那么恶劣, 小白琅还未小到这种程度,我此前只是将他当作晚辈一般罢了。叫小孩只是顺口。”

钟馗堪堪躲过他的袭击, 嘟囔似的说:“那你这也不对啊,白琅显然认知与寻常人不同,这么单纯一小孩, 你这不纯纯利用你自己的身份欺负人么?”

墨宴:“那我也没说我开始向小白琅示爱了啊。我不会利用他的单纯,等他何时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喜欢, 我才会同他说。”

钟馗狐疑地看着他:“你会是这么好心肠的人?”

墨宴由着他打量:“我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但若对面是小白琅, 我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这话听得钟馗都有些牙疼。

冥界中并非没有鬼与鬼之间的相恋, 鬼差鬼使亦无禁止相恋的约束, 只要不玩什么人鬼殊途那基本都是由着他们自由发展。

黑白无常使的绑定本就是一种难言的宿命, 又日日生活在一块,历届几任中其实不乏相互看对眼的,不算稀罕事。

只是这事发生在早就不信任任何真心的墨宴身上,还是叫钟馗有些难以置信。

墨宴并未将话题停留在此太久:“不说这个了, 你就记得帮我问问怨气之事可有新进展。画皮鬼与寻常恶鬼不同的话, 我比较担忧这一次厉鬼会不会再针对小白琅做出一些更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事情。至少在小白琅历练结束之前, 我不能失去保护他的能力。”

他话里句句不离白琅, 若非是还要保护白琅, 只怕根本不在意怨气对他身体的侵蚀。

钟馗姑且接受了墨宴喜欢白琅这件事,只是仍需要自行回去消化一段时日,应下墨宴的需求后便没再逗留,匆匆地离开了。

他的身形于原地晃一晃便彻底消失,墨宴亦收敛了面对钟馗时随性浪荡的神情。

他看向房间的位置,须臾,叹了口气,回到房间里去陪白琅。

……

得知族长已经回来但刻意隐藏了行踪之后,墨宴亦未急着直接去找族长,陪着白琅在屋中打发时间,顺便自钟馗交给他的相关资料中大致了解画皮鬼的处置方式。

慕箐芍亦在当晚托梦找了趟墨宴,大致清楚墨宴此刻的身体状况,只叮嘱他暂且不要再用钟馗教习的术法,以及他自己本身的黑无常魂力。

过了一日,穆蔓那边才终于来说族长回来了。

墨宴便带着白琅一道过去会会这个族长与族长儿子。

族长家与圣女圣子一脉成家后单独住的房子都有固定位置,更靠近族中的祭祀台。

他们抵达族长居所时,苏岚正同一名妇人在院中玩闹。

妇人尚未见过白琅与墨宴,但听说过族内有两名外来者,见他们面生,大概认出他们的身份。

她尚未来得及起身迎接他们,苏岚先跑了过来给他们打招呼:“白琅哥哥,墨公子好。”

昨日苏岚在方慕雅的房间内休养了大半日,后来能下床后还特地到白琅房间来找白琅玩,她本身又并非怕生性子,只是文静些,大半日时间与白琅还算熟悉。

白琅朝她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墨宴亦端起他这次扮演的温和好人设定,笑得温和:“小苏姑娘好啊。”

妇人看着有些诧异:“二位仙人与小女认识么?”

墨宴颔首:“夫人贵安,我与我家小徒弟这几日暂住于方慕雅方姑娘院中,昨日小苏姑娘去院中找方姑娘,亦同我家小徒弟投缘,便一块玩了会儿。”

墨宴昨日叮嘱过苏岚不要将自己昏迷之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她的家人,只说是去找方慕雅玩了。

妇人便没多想:“原是如此。小女好玩,若是多有打扰在此先替小女向二位仙人致歉了。”

妇人的态度亦是亲善温和的,看着是位称职的娘亲。

苏岚主动问:“白琅哥哥和墨公子是来找我爹爹和祖父的么?”

她与白琅熟悉些,这番话虽顺便带上了墨宴,但视线始终放在白琅身上。

白琅与她对视,点头:“嗯。他们今日在么?”

回答他的是苏夫人:“在的。二位请先随我到这边来吧,我去叫他们。”

苏夫人将他们带去会客的屋子,墨宴便与白琅一同跟了进去,寻个位置坐下。

来落隐村几日时间,他们大致弄清楚这个村落主要是讲究一个和谐共处。大家的屋子都差不多是一个样式,有个外院敞开,内里还有个二进院落,接待来客的屋子在最外层。

屋子内亦是比较寻常普通的桌椅,不太分主位与客位,基本是平等处之。

苏岚年纪虽小,但已学会了端茶倒水,听她娘亲的安排去给白琅与墨宴端来茶水。

墨宴趁着只有苏岚在的间隙,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对了小苏姑娘,我能否问问平日里你与你爹爹关系如何?”

“唔?”苏岚不太明白墨宴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爹爹对岚岚很好,虽然平日总有些忙,大部分时候岚岚都是同娘亲待在一起……不过岚岚很喜欢爹爹。”

墨宴:“你的爹爹很忙么?他一般都是忙什么?”

苏岚回答:“娘亲说,爹爹是去镇上做生意了,以前是同祖父一道出门,后来经常会自己去镇子上,有时要好几日才回呢。”

小孩嗓音清脆,不知想到什么,又粲然一笑:“不过爹爹每次回来都会给岚岚和娘亲带好多镇上的东西。”

墨宴研究过地图,落隐村附近确有一个小城镇,比不得云山镇繁华,但总比这个隐世村落要热闹些。

那处地方若是骑马过去的话,不到半日便能抵达,要过去还是很方便的。

墨宴接着问:“那平日里你们会去镇上么?”

苏岚摇摇头:“爹爹说了,镇上很危险。有很多很多非常非常厉害的大人,我们去了很容易被坏人伤害的,所以我们不能去镇上。”

墨宴大致了解了情况,估摸着苏夫人那边要回来了,便没再继续:“好,我明白了。那你先去玩吧,等会儿都是大人的讨论,你一个小孩多半也听不进去。”

苏岚点点头,临动作前又看向白琅:“白琅哥哥不出来一起玩吗?”

白琅平日里基本都是被默认当作小孩那一边的,苏岚便默认着是她同白琅玩,墨宴同她爹爹祖父聊。

白琅亦在这时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想起昨日钟馗同他说过的话,眸间的温和笑意稍稍淡了些,但很快又恢复寻常模样,说:“对比你与你慕雅姐姐——甚至是你们殷殷姐,小白琅可都已经算大人了,与你们不同。今日之事还是需要白琅参与的。”

苏岚懵懵懂懂地点头:“噢。”

白琅自己都是疑惑:“我也算大人吗?”

墨宴无奈笑笑:“当然啦。你只是记忆缺失,不代表你那段过往便不存在了。细论下来你亦有个几百岁的年纪了。”

白琅想起之前看墨氏剑谱时,墨宴同他说过他只比墨宴小个三百来岁,而墨宴的年纪已经是五百打上了。

那他自己的真实年纪亦有个两百打底。

始终认为自己只有十八岁的白琅这么一盘算,给自己算惊讶了。

修士的年岁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墨宴看着他微微诧异的神情,还是没忍住,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等会儿还需要你看看那族长儿子身上是否有怨气,所以你得暂时留在此处,可以吧?”

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大人的白琅直起身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这装出来的严肃正经小表情简直可爱得犯规。

墨宴忍住了继续揉他脑袋的冲动,待苏岚离开后不久,族长与族长的儿子便一道进来了。

族长苏青远年过半百,两鬓发白但精神矍铄,身后是挺着大肚子进来的儿子苏志荣。

苏志荣看着面黄肌瘦,行动有些迟缓,大抵是受肚子的里“胎儿”影响,整个人看着都恹恹的。

苏夫人搀扶着苏志荣入内,言语间温婉贤惠,看着应当是顾家的好妻子。

苏志荣面对苏夫人,还会撑起些精神来同她小声交谈,似是夫妻感情很不错的模样。

墨宴大致留意过他们的表现,对苏夫人说:“小苏姑娘已会院中玩耍,只她一人只怕容易无趣,此处便不劳苏夫人照看了。”

苏夫人未作他想,应声:“那好。若有何需要地再喊我。”

墨宴颔首算作回应,待苏夫人离开后重新看向苏青远与苏志荣。

他同之前一般简单地介绍了他与白琅的身份、来意。

苏青远此前亦听说过此事,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墨公子可能看出犬子这是招惹到什么邪祟了?”

他问得着急,似是爱子心切。

墨宴沉吟着回答:“就目前来看,有很大可能是怀了鬼胎。”

“鬼胎?”苏志荣本就不好的脸色又煞白许多,“那、那为何会怀上……这种东西?”

墨宴道:“不急,我先再确认一下,烦请苏公子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端的仍是亲善人设,苏志荣亦未多想,忙道:“您请问。”

墨宴:“敢问苏公子在身体异样的前一日,可有同别的女子行房事?”

这样直白的问题叫苏志荣眉头一皱,似是有些恼羞成怒:“您问这个做什么?”

墨宴解释:“怀鬼胎的重要契机是要有行房事的全套过程,我只是例行询问,若苏公子之前未有与其他女子做那云雨之事,便有可能不是鬼胎。”

他这话一出,苏青远与苏志荣的神情都似乎有些难以察觉的异样。

墨宴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始终噙着抹淡淡的笑意。

白琅在这时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

墨宴以为他是要说苏志荣身上是否有怨气之事,侧眸看了他一眼,正撞进白琅充满好奇的视线。

白琅以传音的方式问他:“是行房事和云雨之事是什么?”

墨宴嘴角的笑意稍有些凝滞。

他轻咳了一声,面上收敛得很好,传音回应:“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问了。”

白琅却更是疑惑:“可你不是才说,我是大人么?”

墨宴:“……”

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倒不是他不愿同白琅解释这些,不过现下时机确实有些非常地不合适。

他在心底轻叹口气:“晚点,等晚点我再同你说。”

【作者有话说】

小白·突然发现自己是大人版·琅:www.youxs.org

第76章

白琅听话地收回了视线, 继续旁听墨宴与苏志荣和苏青远的交流,努力地让自己不走神,全程都听得很认真。

苏志荣最后还是否认了曾与人有云雨之事, 墨宴亦未逼问,偏头看向白琅,问他:“小白琅,你可有察觉和异样?”

他这是明当着两人的面问的, 苏青远与苏志荣都下意识将视线挪到白琅身上,正好看到他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白琅面容定格在十八岁, 看起来尚有些青涩稚嫩,平日里放空思绪或安静听讲时便显得很乖巧温顺,是浑然天成的无害单纯。

但这会儿稍稍板起脸抿着唇, 便给人以拒人千里的冷淡感觉,与冷脸时的墨宴还有几分气质上的相似, 看着好似高深莫测, 叫人不敢轻易以貌取人。

墨宴这么一问, 便更像坐实了白琅只是深藏不露。

白琅听到墨宴问题, 看了他一眼才想起墨宴留他是为了让他看看苏志荣身上的怨气。

他重新将视线放在苏志荣身上, 苏志荣下意识便坐得端正了些, 惴惴不安,生怕白琅是一下便能戳穿他的所有谎言。

完全不知自己能有这么厉害的白琅细细端详须臾,得出结论:“肚子里有黑雾,但是好像不是怨气。”

“是么。”墨宴摩挲着下巴, 又以传音问白琅, “你如何看出他肚子里有黑雾的?”

白琅便以传音回他:“我看到有一缕缕的雾在他肚子的位置进进出出的, 只是也有些淡, 不像之前那些怨气比较实质化, 更像……”

白琅记得自己似乎见到过类似的雾气,在脑海中搜刮片刻才终于想起:“像钟馗身边的黑雾。”

墨宴曾经同白琅解释过,他所能看到的,钟馗身边围绕的黑雾是钟馗部分修为的具象化。

墨宴大抵清楚了。依照他昨日翻阅过的内容,鬼婴实则亦算是画皮鬼魂力的具象化。

画皮鬼会在引诱男子与其翻云覆雨之时,将自己的部分魂力注入到男子的肚子里,自行结成子宫似的保护膜,在膜内以男子的部分阳气作为养料孕育生长。

待彻底成熟后,便会强行诞生,再吞食掉宿主余下阳气与身体血肉,并与自己原来的“身体”重新融合。

故而在鬼婴孕育的这段时间是画皮鬼魂力最弱的时间,一旦画皮鬼与鬼婴附身融合,那一时半会的就真的抓不住它了。

这苏志荣肚子中既然有类似于钟馗身边的黑雾,那便能确定他就是怀上了鬼胎。

看着与苏夫人苏岚一家三口感情和睦,背地里玩得倒是挺花。而且依那苏青远神色,只怕平日里去到镇上时,也不是什么老实顾家之人。

墨宴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人,见他们都因白琅的话云里雾里忐忑不安,很快又收回视线,敛起眸间神色。

他挂回了那副亲善的模样,思忖着开口:“若是肚子里有雾气,那一多半还是被邪祟盯上,怀了鬼胎。只是此前我仍未听说过不行那样之事亦能怀鬼胎的先例,或许我还需要点时间重新去调查一番,也好给苏公子‘对症下药’。”

这般说着,墨宴又似是想起什么,轻蹙眉:“只是这鬼胎成熟时间极短,敢问苏公子怀胎至今确切的时间已有几日了?”

苏志荣想了想,回答:“已有七日了吧……”

七日时间苏志荣的肚子已同正常怀胎八九月的女子差不多,想来这鬼胎是迅速孕育到可以吞食宿主阳气的大小,再慢慢地消耗宿主。

苏青远在旁侧问:“依墨公子之言,这鬼胎成熟时间是多久?成熟后又会如何?”

墨宴如实回答:“鬼胎不同于正常胎儿,成熟只需一月时间。鬼胎成熟后会强行诞生为鬼婴,并一口一口吃掉宿主身躯血肉以滋养己身。”

他着重强调了“一口一口”,对于寻常人而言这与凌迟已无太大区别。

苏志荣面色“唰”一下更为惨白。他哆哆嗦嗦地问:“那、那墨公子应当有办法将、将这鬼胎打掉吧?”

他的眼神带着绝望与期冀,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墨宴身上。

墨宴颔首:“苏公子放心,这本就是我与我家小徒弟来落隐村的目的,我自会倾力相助,尽量替苏公子将鬼胎打掉。”

眼见苏志荣就要松口气,墨宴又不紧不慢地补充:“只是打掉鬼胎的前提得是将鬼胎形成之由弄清楚,苏公子既否认了最常见的形成之由,那我可能还得花费些时间去找找是否有旁的缘故。”

苏志荣身形微僵。

苏青远问:“那墨公子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墨宴斟酌着回答:“短暂四五日……长则大抵亦要小半月吧?苏公子情况确实特殊,我此前还未遇到过。与鬼胎相关的古籍又浩若烟海,只怕还是得花费一定时间。我亦不能保证是否能赶在鬼胎成熟前查清楚。”

苏志荣的身形又晃了晃,似是想说些什么,但被苏青远给按下了。

苏青远拍着苏志荣的肩膀,很是恳切地对墨宴说:“有劳墨公子了。”

墨宴摆手:“无妨,本就是我职责所在。那我们便不再多做打扰,先回去翻阅古籍看看是否有线索了。”

苏青远亦不再留他们,连声道谢后让苏夫人来送他们离开了院子。

而两人一走,苏志荣便急切地问苏青远:“爹!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

苏青远铁青着脸:“让你说什么?说你时常到镇子上去找女的乱搞?你可知这对我们的声誉是多大的影响?”

苏志荣:“我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声誉!那鬼胎才七日都长得这么大了,再等一阵子它成熟,那我岂不是……”

他不敢继续往下设想,鬼胎在体内那种冷得渗入骨缝似的感觉只有他自己清楚,才怀胎七日已难受非常,若是再持续下去,谁知还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更何况这鬼胎成熟的后果,听着便叫人胆寒。

苏青远顾虑显然与他不同:“距离一月还有时间,那两人是外来者,又是潘武通那边接待的,万一是潘武通找来合谋的怎么办?

“到那时你便是性命与声誉一个都不保,还得连累我!若是我们都被剥夺族长之位,那不正如了那潘家之意?”

落隐村规则不同于寻常修士或凡人,因睦邻友好的需求,村内要求只能一夫一妻,不得纳妾。

族长与圣子圣女一脉更是严苛要求,必须洁身自好,不得沾染任何恶习。因而落隐村内亦无重男轻女之俗,凡是子女皆能继任父母之位。

而族长与圣女圣子一脉一旦被曝光出丑闻,丧失名誉都是小事,严重些的会被直接驱逐出村落,并且一切财产留于村落中不得带走。

他们落隐村本就以家家户户的互帮互助为生存之本,村落虽不算多么繁盛,但过得还算不错。一旦被驱逐,可就再难找到立身之处了。

苏志荣亦想清了此事,稍稍冷静些,但唇色依旧苍白:“那、那我该如何是好啊,爹,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我、我还不想死……”

说话间,兴许是情绪的起伏影响了体内那鬼胎的动静,苏志荣只觉又一阵寒意在他肚子里翻腾地搅来搅去,痛苦地捂住肚子。

苏青远到底还是疼爱自己儿子的:“你别急,我在想办法了,前日我也已经去镇上找过一些修士去问,定然还会有办法的。”

“至于那两个外村人……再试一试,在确认他们可信前切莫轻易透露太多信息。”

事到如今,苏志荣也只能听苏青远的话,痛苦地点了点头。

……

另一头,离开族长院子之后,白琅便陷入了思索的状态当中。

墨宴问:“怎么了小白琅,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白琅轻轻点头,想着方才苏志荣的表现,问:“你问行房事之事后,族长儿子好像变得紧张了许多。行房事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兜兜转转,关注回最初的话题。

“……你还惦记这个呢?”墨宴无奈一笑,只对上白琅懵懂求知的视线,“等回房间再说吧,这种话题也不是那么适合大庭广众下讨论。”

“噢。”白琅只好收回自己的视线,乖乖跟着等回房间。

墨宴倒是注意到另一个重点:“你说,你注意到苏志荣的状态在那之后紧张了许多?”

“嗯。一直到最后都很紧张,族长也是。”白琅回答着,语气里还带点疑惑,“是你又吓到他们了吗?”

墨宴:“我可没吓他们,那是他们自己心虚。”

他先解释清楚,才转回原本的话题:“你看得出他们是在紧张么?”

白琅奇怪地看着他:“不是很轻易便能看出来了么?”

墨宴更奇怪:“那你为何分不清对面是好人还是坏人?若能辨识得出对方与你交谈时的神色,应当能看出是否怀有恶意。”

白琅懵懵地看着他。

墨宴才想起他是从根本上就不太懂怎样的情绪算恶意,怎样的情绪算善意。

能看懂他人情绪,多半也是在受欺负的那段时日里,要辨别自己是否会挨打受骂,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从不知晓对他释放善意的人会是怎样的情绪,因为没有这样的经历。

墨宴敛了眸色,细致地同他说:“像苏志荣和苏青远这样的紧张,是因为我询问他们问题之后,他们在说谎,在欺骗我们。

“以后若你同什么人说了什么事或问问了什么问题后,他们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你最好不要信他们的话。”

白琅明白了期间意思,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发散问题:“那他一定是坏人吗?”

墨宴:“那倒不一定。得看他说的是怎样的谎,出于怎样的目的,是否会有不利的影响,又是否会伤害到你或是其他人。”

“像苏志荣和苏青远,他们撒谎的目的是掩盖嗯……他们对妻子与对职位不忠的事实,行为比较恶劣。或许他们不一定是坏人,但一定不是好人。

“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白琅细细思索一番:“好像……能明白一点点?”

墨宴笑笑:“能明白一点也好。之后你若是对旁人神情再有疑问,也可以继续问我。”

白琅点点头:“嗯。”

他回想着方才墨宴给他解释的内容,心底升起了些兴致。

观察别人的情绪,似乎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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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白琅跟随墨宴回到屋子内, 就自觉乖乖找找椅子坐好,等着墨宴给他解惑。

看出这事不解释清楚是无法翻篇了,墨宴只好坐到他对面来, 斟酌着用词。

“这种事吧……怎么说呢,就是一些常见于爱人关系的行为。”

墨宴真没试过一本正经地同旁人解释这种东西,思索了半晌用词,见白琅愈听愈不懂, 又愈是好奇的模样,干脆不说那么文艺了:“www.youxs.org。www.youxs.org?”

白琅这段时日除却话本外, 亦看过一些修真界动植物的介绍,有见到过这样的词汇。

他想了想,点头:“懂。”

墨宴:“那就好解释了。www.youxs.org, 人也是一样的。就是女子要怀小孩肯定要经历的事情,因而异性之间通常也有包含繁衍的一层意思在内。

白琅似懂非懂, 问:“那这是专指男子与女子之间能做的事情么?”

关于繁衍的常识白琅还是有一些的, 结合之前看到过的动物□□行为内容, 只大致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墨宴回答:“那也不一定。人的感情比动物复杂, 在繁衍之外, 有时亦是爱人关系的双方对于情感的一种表达, 爱人关系是不局限于异性还是同性之间的——或者对于某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人来说,就比如那个苏志荣,就只是一种单纯追求快感的手段。这种行为很不好,你不要学他。”

他顺势举例教育了一下白琅。

白琅大概明白了一点——要么就是与繁衍相关, 要么就是与爱人关系相关, 再要么就是很不好的单纯追求快感行为。

听着好像都很无聊。

白琅终于对这回事失了兴趣, 不再继续追问。

墨宴也松了口气。照顾小孩他还能为了白琅而学, 但教导小孩, 尤其是教导这些他本觉得是常识的内容,他是真不太擅长。

解决完白琅这个执着的内容,墨宴准备再和之前在庄府那样,到这附近逛一圈看看。

白琅懒得出门,就窝在院子里在练字、看话本和练剑当中随机挑选一个打发时间。

白琅本来是想练字的,但是被他忽略了好多天的那柄灵剑实在是忍不住了,从床尾角落飞起来,在他身边晃晃悠悠荡了一圈。

起初白琅还不太明白他意思,过了小会儿才领悟到:“你想要我练你?”

灵剑上下晃动一下,似是表达肯定。

白琅对于做什么其实并无太大偏好,既然灵剑都这般主动要求了,他便改了主意:“那便练剑吧。”

灵剑的剑鞘亮了亮,这次应当是在表达开心的意思。

到如今已完全看不出初时那副高傲的模样——毕竟面对不识货的墨宴和白琅,它就是再高傲都没有用。

——当然,这个不识货对白琅是褒义词,对墨宴是贬义词。

经过这么段时日相处,灵剑亦看出白琅是天赋资质好,但缺乏常识不谙世事的小孩,不识货不懂事没关系,这也不是他的错。

白琅今日穿的衣裳袖口稍有些大,若是要练剑的话还是得换一身窄袖劲装,更方便些。

他翻找墨宴给他的储物法器,翻出一套合适的衣裳来准备去换,无意中主意到置于床头的那个凤鸣的小窝里,似乎还有一团白绒绒。

凤鸣还在睡觉么?

白琅疑惑地走过去,掀开小窝上边的灰色毛绒料子,就见凤鸣果然还在缩在窝里。

奇怪。平日凤鸣都是同白琅差不多时候起身,醒了梳理梳理羽毛便直接飞出门去玩,怎么今日还睡着?

白琅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凤鸣的毛。

“啾……”凤鸣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一声。

白琅不太懂这是怎么回事,但见凤鸣还能喘气是个活鸟,就重新把他放了回去。

他连自己都没养活明白呢,唯一的理念就是活着就行。

他不再管又发出了几声微弱叫唤的凤鸣,换了套窄袖白底银云暗纹的骑射服之后,便带上灵剑去院子内练剑。

他与墨宴的房间出来便是一个小小的内院,方慕雅这会儿正好在院子里编竹篮子。

“白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么?”方慕雅见到他出来,随口问了一句。

白琅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想出来练练剑。这里可以练剑吗?”

方慕雅连忙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只要白小公子你不嫌弃这院子可能有点小,不知会不会阻碍到你发挥。”

白琅自是不在意这个的。

方慕雅忍不住多问一句:“那、那需要我回避不?我看一些话本,好像都说什么独门剑法不能外传之类的。”

白琅歪了下脑袋,思考片刻:“这是墨宴给我编的,应该不算独门剑法,没关系的。”

“哇,那你师尊对你是真好啊。”方慕雅精准捕捉到重点,“你练习的剑法居然也是你师尊亲自给你编的吗?我上次看到这么贴心的师尊还是在……呃。”

她说到一半,忽地尴尬停住了。

作为没有灵根的凡人,方慕雅自然没什么机会见到修仙界里活的师徒,白琅与墨宴是她见到的第一对。

她方才本来想说的是她上次看师徒话本里的那位师尊,但一想这么说好像有点冒犯,便紧急收了回来。

白琅好奇:“还是在什么?”

方慕雅轻咳一声,摆摆手:“没事没事,没什么。你练你的吧,我不打扰你了。”

她不说,白琅亦不会刨根问底,便没再在意,

方慕雅松了口气,但思绪一旦联系起来,又不由得继续往下发散。

说起来,若真那么仔细一对比的话,墨宴对白琅都要比那些她看过的师徒话本里的师尊要好上不少。

修仙界内并不排斥同性之风,不论是异性还是同性的道侣都有,话本亦是如此,方慕雅也看过不少师徒都是男子的风月话本。

里边的师尊还不会亲自下厨给徒弟做膳食嘞。

方慕雅想着想着,手中编竹篮子的动作都放缓了些,忍不住抬头往白琅的那边方向看去。

白琅已寻好一处适宜练剑的位置,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剑法后便开始起式。

墨宴为他量身定制的剑法是柔中藏刚的类型,与白琅的水灵根很匹配。

单看兴许像是表演性质并无实质伤害的剑舞,只在让人最松懈的不经意间,会表露出几分凌厉剑意。

白琅练剑时的状态同平日也不太一样,他会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与剑之间的融合,表情比较认真,灰眸亦是专注地盯着面前一处他给自己定的锚点。

不同于往日的放空,他这样直直盯着某处的模样看着还有些冷淡,似是不将任何人事物放在眼中的高高在上。

傲然而不傲慢,宛如雪岭之上挥洒而就的水墨,淡淡的一抹,于白芒天地间晕染,随时都有可能消散于某处不经意间。

方慕雅都不由得看入神了。

平日的白琅总是呆呆的懵懵的,似是对什么东西都无太多反应,很难同修士的身份联系起来,给人以温顺无害的感觉,就是个很好骗的小孩。

可真握住剑认真起来,仿佛一下又换了个人,从少年蜕变为真正有百余年阅历的修士模样,沉稳淡然。

这样的气场可不是普通十八岁少年能有的。

方慕雅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许久。

她不太懂修仙界的所谓剑法修为,但能凭借女孩子的直觉感知到,白琅绝对是话本中所言,那种天赋很好的苗子。

但就是这么一名有资质有天赋的人,却曾于家中遭遇一些不太美妙的经历,还导致记忆缺失,只停留在十八岁的认知。

记忆缺失前的白琅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方慕雅忽然间就理解了墨宴对白琅的好。

能有这样的气场,说不定他就是有过悲惨遭遇,而后封闭了内心,成为一个冷冷淡淡拒人千里的人。后来遇到了墨宴,偶然失忆,便又成了失忆前还比较活泼一点的性子。

有这么一番遭遇的话,换谁不得给他往死里宠啊。

她自顾自地脑补了一出感人肺腑的戏码,直勾勾地盯着白琅看,视线中还带了几分怜爱——虽说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年龄认知,白琅都要比她大。

两人一个练剑,一个看对方练剑,分散在院子的两个角落,又偏偏仿佛一幅格外和谐的画卷。

落了东西而回来的墨宴看见这一幕,眉梢轻蹙。

他状似随意地轻咳一声,将方慕雅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啊,墨公子。”方慕雅忙同他打招呼,“墨公子不是出门去了么,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墨宴端起他礼节性的笑容:“落了些东西,回来拿一下。没打扰到方姑娘吧?”

他这话意味深长,只是方慕雅到底也只是小孩,没听出来,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我只是在看白小公子练剑。白小公子练剑时的模样与平时相比真是很不一样,气场都强了许多呢。”

她说着真心实意的赞美之词,言语间倒无太多旁的意思。

白琅在这时注意到墨宴回来的动静,挽了个剑花结束这一式剑招,跑到墨宴身边来:“你怎么回来了?”

他看向墨宴,方才还专注认真的眸色顷刻便软化下来,嗓音轻轻软软的,又是平日那个听话乖巧的“小白琅”。

墨宴忍住了揉他脑袋的冲动,笑着回答:“回来拿个东西。怎么今日忽然有兴致练剑了?”

白琅示意了一下灵剑:“它想让我练它,就练练了。是不能在外面练剑吗?”

他惦记着方慕雅说的那个“独家剑法不得外传”的说辞,但问出口也只是寻常的好奇,并无害怕自己做错事的怯懦。

就好似他非常清楚地知晓墨宴是不会责怪他的,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事墨宴也不会惩罚他,只会对他说没关系,包容他的一切行径。

再一次被两人忽视的方慕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散的思绪不由得更散了。

总觉得……他们这师徒俩在一块时的氛围感觉还挺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の恃宠而骄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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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墨宴亦如白琅潜意识中所认为的一致, 并未对他练剑之事发表任何反对意见:“自是可以的,你想练随时练便是。你乐意就行。”

“那我先去拿东西了,你继续, 我不打扰你。”

白琅乖乖点头,目送墨宴回到房间内去拿东西,又出来同他再次告别离开。

自墨宴回来之后,白琅的注意力便基本放在他的身上, 直至走了才终于收敛视线,回到方才的位置去接着练剑。

方慕雅看完全程, 越品越觉着奇怪。

怎么越看越像她看过的师徒话本才会有的氛围。

是错觉么?方慕雅不太清楚。

她自幼便只生活在落隐村中,并未见过任何其余的修士师徒,不知正常师徒会是怎么个相处模式。

方慕雅有心想多问问, 又怕唐突白琅,还是没敢太直白地问, 只继续坐着看白琅练剑。

白琅这具身体的体力一般, 大致练了几个来回便有些累了, 见灵剑亦是被“放过风”满足了的模样, 收剑归鞘, 同方慕雅打一声招呼后就回屋去了。

他顺手给自己施了一个净尘术, 准备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不久前窝在自己窝里的凤鸣不见了。

出门玩了么?

白琅未多想,拿起床上被他随手放置的衣裳准备去换,又注意到床铺被褥似乎有些鼓鼓囊囊的。

他随手掀开来要看,骤然见到了一张陌生的, 十来岁少年的面容。

少年闭着眼, 脸颊肌肤看着白皙细腻, 涨得红通通的, 不知是方才在被子里闷的还是身体不适, 长而密的眼睫也是白色的,许是受忽然的冷气影响,不安地轻颤了一下。

他一头白发,再往下,似乎还浑身□□,只是大部分遮盖于被褥间,只能看见小片锁骨与肩头。

白琅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少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间便往玉牌内输入了灵气,把墨宴给喊回来。

在这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

少年终于悠悠转醒,眸间泛着雾气,看起来茫然又可怜,纯黑的眸色与浑身的雪白形成鲜明对比。

他对上白琅胆怯又害怕的视线,一时似乎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砰!”

房门在这时被突然推开,白琅与少年又齐齐地被吓了一跳。

白琅扭头,就见到匆匆忙忙回来的墨宴,身后还跟着不明就里也慌张来看看情况的方慕雅。

墨宴见白琅不像有事的模样,松了口气,大步走到他身边:“怎么了小白琅,可是有何事……嗯?”

他正说着,忽地便注意到床榻上那名少年,语句停顿。

他又看到那少年没穿衣服,脸色一下便黑了,将白琅拉到他身后去:“这谁啊?”

白琅的视线被挡住,一手攥住墨宴袖角,摇头:“不知道。我、我一回来就看到他了。”

“小白哥哥……”少年虚弱地喊了一声,语气很轻,语调似是带着些委屈与难受。

白琅过了会儿才察觉这是在喊他,缩在墨宴身后往床榻的方向再次看去,终于意识到什么:“你是……凤鸣?”

“嗯。”凤鸣软软地应了一声,看着像是在遭遇什么病痛的折磨,无甚精气神。

确认不是陌生人,白琅才放松下来,好奇:“这是你化形的样子吗?为何你看起来好像不舒服?”

他想走到床榻那边去看凤鸣的情况,不过路线被墨宴不动声色地挡了一下。

墨宴开口:“妖族化形时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状态与人族生病发热时的模样比较相似,熬过这段虚弱期便是比较完整的妖族体了。”

说到这,墨宴又转向凤鸣:“我记得妖族是会连同服饰一道化形的吧,你这怎么回事?”

凤鸣神情中多夹杂了些不满:“我常年被困在一处,妖力不够,没化出来,只化了个身形。这事到底得怪谁啊。”

“罪魁祸首”的墨宴拒绝背锅:“那当然只能怪你自己废物,百多年了连个出口都找不到。”

凤鸣更委屈了,可怜巴巴地看向白琅方向。他本就因难受眼睛湿濛濛的,看起来仿佛马上就要哭了。

可惜白琅不懂解读情绪的缘由,只疑惑地问:“你是因为没有衣服穿不开心吗?”

凤鸣……凤鸣放弃装可怜,自己缩进被窝里选择自我安慰。

让人这么光着也不是个事,白琅与墨宴身形都同凤鸣对不上,墨宴亦不想把白琅的东西给别人用,视线转一圈,转到旁边茫然围观的方慕雅身上。

他有了注意:“方姑娘,正好,不知方姑娘可有适合凤鸣身形的旧衣裳?姑且借他穿穿。”

方慕雅回神:“噢有的,只是我只有女孩子的衣裳,这位凤鸣……似乎是位小公子?”

凤鸣初化形还是十三四岁少年模样,尚未张开,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感觉,但依然看得出应当是个男孩子。

凤鸣闻言,亦是不满抗议:“我是男的!”

“闭嘴,你没得选。”墨宴冷淡丢出去一句,又转而文质彬彬地看向方慕雅,“那就有劳方姑娘了。”

方慕雅愣愣地应了一声:“好、好的,那我先去找找。”

她转身出门去找旧衣服,隐约间又触及到了一些有关墨宴的事情——白琅的这位师尊的性子……好像也不是那么温和哈。

方慕雅平日与苏岚玩得好,有时苏岚会到她家过夜,又懒得带衣裳过来,方慕雅便留了些适合少年人身形的干净衣裳,大致翻了套没那么粉嫩地给凤鸣凑合。

凤鸣受虚弱期影响,整个人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还能下床,换上衣服后便蔫头蔫脑地坐在了椅子上。

墨宴也不急着出门转悠了,同白琅一块坐在另一边,双手抱胸,一副要审讯凤鸣似的模样。

他慢悠悠地问:“你们妖族化形不是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么,按理说这边的灵气应当不适宜你化形吧?”

凤鸣扁了扁嘴:“还不是昨日去了那个湖边。我们凤凰妖族是上古神兽遗传下来的血脉,白凤族更是对灵气纯净度要求非常高。

“我本该是差不多半个月后才至化形期,昨日那湖边灵气的杂质成分太高了,我妖力受影响就提前进入化形期了。”

墨宴思索着,大致明白凤鸣所说的杂质,应当就是那厉鬼的怨气。

厉鬼的怨气亦不同于寻常恶鬼,若是刻意收敛过的话,就算潜藏在附近墨宴亦不容易察觉,便如同昨日那厉鬼盯着白琅看时,墨宴就没发现。

既然凤鸣能够凭借白凤族的血脉察觉到异样“杂质”……

墨宴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凤鸣。

妖族自化形后起便拥有修为,凤鸣天赋还算不错,已有个相当于筑基期修士的修为水平。

那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他这个特质。

凤鸣被墨宴打量的视线盯得后背发毛,他当即做了一个防御姿态的动作:“你要做什么?我可还是个小孩,我才不给你打工干活!”

墨宴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多虑了,给我干活还得我看得上你才有可能。”

凤鸣:“……”

好气,但是又反驳不了。

凤鸣没好气地问:“那你盯着我看什么看?没见过白头发的小孩啊?你自己不也是白头发。”

墨宴难得对他有点好耐性:“那自然是让你给小白琅做点事。你就说你乐不乐意吧。”

“嗯?”白琅听到自己被提及,扭头疑惑地看向墨宴,但墨宴只是安抚性地拍了下他的脑袋,并未解释太多。

凤鸣原本抵触的情绪也在听到白琅名字时稍稍散了些。

他犹豫了会儿,又勉强撑起点硬气:“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我再考虑考虑。”

墨宴:“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小白琅体质特殊,易遭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觊觎。昨日小白琅被吓到的情景你也见着了,你能感受到的那些杂质,便是觊觎小白琅的邪祟,亦是我们习惯称呼的恶鬼厉鬼。”

凤鸣听着,回想起昨日湖畔边白琅被吓到的场景,他那时的状态看着真的太糟糕了,凤鸣几次想安慰白琅,又因语言不通难以被白琅理解,他都担心白琅担心了许久。

却原来,导致白琅有那样反应的源头,便是他所能感应到的那些“杂质”么?

凤鸣本就不太坚定的神情有所松动。

墨宴继续:“恶鬼我尚能感知,但厉鬼会隐藏自己的怨气,非主动现身时难以察觉。你既然能捕捉到厉鬼的痕迹,我需要你做的,便只是尽量跟在白琅身边,若他周围有何异样,随时向我汇报。”

凤鸣看向了白琅的方向,只见他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虽不太清楚这是在做什么,但很乖地不插话,只听着墨宴安排与他相关的所有事宜。

凤鸣还是应下了这个任务:“若是要我保护小白哥哥的话,那可以。”

“行,既然你同意的话,便把这个带上。”

墨宴自储物法器中随手翻找出一个同之前给白琅的那块玉牌相似的法器:“有异样杂质能便往里边注入妖力,我会感知到你们所处位置。切记不可大意,不可谎报,亦不可让小白琅有闪失,不然我唯你是问。”

他抬眸看着凤鸣,指尖轻点在玉牌至上,黑眸闪过一丝冷然。

不像是在拜托人办事,倒像是在下达命令似的交代任务。

凤鸣轻哼一声:“你就放八百个心吧,我才不会让小白哥哥身陷险境。”

他将小玉牌收好,又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既然最终的结果是给墨宴汇报,那他这和给墨宴干活有什么区别??

第79章

凤鸣后知后觉中了墨宴的圈套, 但一看白琅已将视线放在他身上,清澈通透似是很信任他一般,心底那点不满彻底消散了。

无所谓了, 顶多是加道汇报的工序嘛,保护小白哥哥的过程也是很重要的!

白琅看着凤鸣的方向,原本只是还没太弄清楚状况,却看见凤鸣似乎一下又变得振奋了许多。

他茫然地眨眨眼, 弄不明白就不弄了,重新看向墨宴的方向。

墨宴注意到他的视线, 神色缓和,扭头问他:“怎么了?”

白琅轻轻摇头:“没事,就看看你。”

墨宴看出他是还没适应凤鸣“大变活人”的情况, 拍拍他的脑袋:“那你和凤鸣再聊聊吧,时辰差不多了, 我去给你做糕点。”

白琅眸色微亮, 乖乖应声:“好。”

墨宴起身去了膳房, 目送他离开后凤鸣更放松些, 蔫了吧唧地坐在原处。

虚弱期的凤鸣状态会很糟糕, 方才也只是不想在墨宴勉强露怯。

白琅见他恹恹的, 好奇地问:“你不开心吗?这次又是因何缘故?”

“因为好难受。”凤鸣委屈巴巴地回答着,“就像你们生病时那样,好难受好难受的。”

白琅没有过往记忆,对于生病的感知已模糊不清, 想了想, 自觉替换起概念:“就像被怨气侵扰一样难受吗?”

凤鸣又不懂怨气是什么:“……应该差不多?”

白琅终于理解了:“那确实很难受。”

然后便没了下文。

他不太记得生病的感觉, 对生病的认知也只是撑撑便过去了, 并无太多其他感触。

凤鸣终于忍不住了, 可怜巴巴地主动开口:“小白哥哥你不安慰我一下吗?”

白琅疑惑:“安慰?为何要安慰?怎么安慰你?”

他眸间十分澄澈,一眼便能看出他是真的不懂这些。

凤鸣都愣了愣,完全没想到这种他自破壳以来便有意识的东西,白琅居然一点都不了解。

他尝试着说:“就是、就是生病难受了亦或是不开心了之类的,不都是有家人或朋友帮忙照顾和安慰的么?就像……就像你不开心不舒服的时候墨宴会对你做的事情。”

白琅回想了下自己此前几次被吓哭时墨宴的做法。

似乎都是抱着他给他安全感,等他平复心情。

白琅恍然大悟:“你是要我抱抱你吗?”

“啊?呃……嗯……也、也还不至于?”凤鸣一时有些卡壳。

最后他稍有些泄气:“你以前过得也太苦了吧,居然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方慕雅问白琅过往相关事宜时,凤鸣窝在白琅肩头亦基本都听了进去,知晓他以前过得不好,但不知过得这么不好。

凤鸣更难过了。他觉得白琅可爱又善良,总不能这么好一人过得还不如墨宴那个没良心的吧。

白琅见他情绪更加低落,想了想,再问一遍:“所以你需要我抱抱你吗?”

凤鸣抬眸,对上他的灰眸。

有点心动。

凤鸣素来讲究一个心动不如行动,虽有些怵墨宴,但反正现下墨宴不在,管他呢!

他起身扑进了白琅的怀里,哭唧唧似的说:“还是小白哥哥你最好了呜呜呜呜。”

凤鸣身形比白琅要小几圈,因为虚弱期发热,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像个小暖炉,正适合生来体凉又畏寒的白琅。

他学着此前墨宴对他做的那样,轻轻圈住了凤鸣。

这样抱着别人的体验白琅还是第一次,感觉与墨宴抱他时的很不一样。

虽然同样是暖融融的,但凤鸣的气息基本都是被白琅自己的所包围,并不似墨宴那般,会给他十足的安全感,倒像是……被依赖的感觉?

白琅稍低头,轻易便能看见凤鸣雪白柔软的发梢。

他又试着像平日的墨宴那般,将手轻轻放到凤鸣的发梢处。

新生的头发很软很顺,摸起来有点像凤鸣的羽毛,但是更滑一些,手感还挺好的。

白琅的思绪无意识间发散到了墨宴身上。

墨宴也是白发,他的头发摸起来会是和凤鸣一样的感觉么?

墨宴还很爱揉他的脑袋,那当时墨宴的感觉与这会儿他摸凤鸣时会是相似的么?

白琅兀自放任思绪四处飘散。

本就难受得紧的凤鸣倒是被他怀里微微的凉意安抚得很舒适,不知不觉间直接窝在白琅怀里睡着了。

白琅还是过了一阵才察觉到,有些不太明白这个时候又应该做些什么。

睡着了的话……应当是需要回床榻上睡吧?

白琅不太确定,毕竟这个他真没经验,思索过后还是将凤鸣抱起来,安置会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

“唔……小白哥哥……”凤鸣无意识地呓语一声,伸手胡乱中抓住了白琅的手指,似是离了白琅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安稳。

感觉还挺奇妙的。

白琅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指节,没有抽出来,干脆便坐在了床沿边。

这应当就是“照顾”人吧?原来照顾别人是这样的感受么,和被墨宴照顾的体验也完全不同。

当个大人似乎也还不错。

白琅安安静静坐在床边,没法练字看话本,便放空自己的思绪以打发时间。

约摸半刻钟后,出门做糕点的墨宴终于回来,推门进来便看见白琅坐在床边,指尖还被另一只从被窝里伸出来的手握住了的模样。

墨宴:“?”

他疑惑:“小白琅,你这是在干嘛呢?”

白琅因墨宴的声音回神,抬眸看向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又想起什么,朝墨宴轻轻摇头,用传音对他说:“凤鸣睡着了,你不要吵到他。”

他对待这个新鲜的“照顾人”事宜比较认真,语气板板正正,被脑内戏份十足的墨宴又理解为了是斥责他。

墨宴不乐意了——主要是对凤鸣的不乐意,但他不愿违背白琅的意愿,只同样传音给他:“他睡着便睡着了,本来这就是你的房间,他在你的房间睡着是他的事,凭什么阻碍你的正常活动。”

他又瞥一眼凤鸣握着白琅的手,更不开心了:“而且他只是刚化形,又不是刚出生,这么黏黏糊糊的真当自己还是三岁小孩么,你又是不是他娘不是他爹,他这么黏着你做什么。”

神识传音不影响语气的表达,墨宴又是抱怨又是不满,很委屈似的。

白琅极少会听到墨宴这样的语调,看他的神情,只看出是与凤鸣相似的不开心。

他恍悟:“你也需要抱抱吗?”

墨宴:“?”

墨宴没明白他的逻辑:“什么抱抱?”

白琅按照他自己的理解解释:“凤鸣说不舒服或是不开心了是需要安慰的,那就是需要抱抱。你好像不开心,所以你需要吗?”

墨宴理解了,但脸色更差了:“方才凤鸣要你抱他了?然后你就抱了”

白琅点头:“嗯。”

墨宴:“你就这么轻易答应他了?”

白琅茫然:“不可以吗……?”

墨宴深吸一口气:“你先过来,来这边坐着。”

他这次的神情与此前要同白琅掰扯“想杀他还是保护他”时的很像,是很少有的严肃认真,不是平时不论白琅说什么都会纵容着他的模样。

白琅乖乖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听话走到墨宴面前的桌子上坐下。

墨宴亦懒得顾及凤鸣是不是在睡觉,没用神识传音,直接问他:“你觉得凤鸣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琅认真思考一会儿,回答:“没什么关系。”

他是人,凤鸣是鸟,不像是能有什么关系的模样。

墨宴又问:“那你是觉得凤鸣就一定不会害你么?”

白琅照着他的话又想了想,摇头。

墨宴:“那你就不怕他趁着在你怀里,你最松懈的状态时突然动手杀了你?你觉得他若真的这么做,以你当时的距离你躲得掉么?”

白琅歪了下头:“好像……躲不掉?”

他明白了墨宴这番话的意思:“所以是不能随便抱别人吗?”

“嗯。你能理解这个就好。”墨宴点头,神色和缓了些,“拥抱本身就是一种相对亲密的行为,常见于关系很好的人当中,若非全然的信任,不要对任何人做。”

白琅又困惑了:“那我们的关系很好吗?安慰人要抱抱,我是和你学的。”

墨宴被噎了一下,原本板着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无奈轻笑:“你也不要什么行为模式都从我这里学,我对你还是不太一样的。”

“不一样吗?”白琅苦恼地皱起脸,“嗯……或许是不太一样?”

利用关系的话,前提肯定是需要自己有价值。他目前只对墨宴有价值,对别人或许还真不一定。

白琅自己想通了,墨宴又敏锐察觉出不对。

他补充着多问一句:“你先说说在你看来,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琅十分坦然:“利用关系。”

墨宴:“?”

白琅以为太简略了他没听清,详细补充:“我可以完成‘任务’获得奖励,我对你有价值,你可以利用我,所以你会保护我不杀我。”

墨宴:“……我听得懂,你不用这么详细地重复一遍。”

他简直被白琅气笑:“在你看来我不是要杀你就是要利用你,我在你心底的形象就这么恶劣么?”

第80章

白琅迷茫地看着墨宴:“不对吗?”

“那当然不对。”墨宴果断地反驳了白琅印象中的关系, 无奈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我在利用你啊?”

白琅眨眨眼:“你需要我完成‘任务’,然后给我奖励, 不是在利用我吗?”

墨宴:“我给你什么任务了?”

白琅:“探听情报。”

“我何时让你……”墨宴正疑惑着想问,倏地又想起此前在庄府,曾交代他去找庄陶庄瑜探听有关顾舒术情报的事情。

那一次白琅便很执着地找他要“奖励”,他当时还不太明白, 只是依照着白琅的需求给了他奖励,却未想原来那时白琅就把这当作了一定需要他完成的“任务”。

那就难怪这次白琅会那么积极主动地将自己知晓的内容都告诉他了。

墨宴哭笑不得, 只能解释:“这不是我给你的任务。这只是我觉得你比较方便去做的事情,若是能探听到情报最好,不能我亦不会怪你, 你仍可能找我要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白琅不解:“不是任务吗?”

墨宴认认真真地重复:“不是任务。我不会交给你任何必须要你完成的‘任务’,最多最多就是让你帮我做一些事情, 完不成也没关系的‘事情’。”

他着重强调了二者的区别。

白琅听明白了, 又更苦恼了:“那你为何不会杀我呢?我好像也没有别的价值了。”

墨宴看着他这幅模样, 更是心疼:“我不需要你对我有价值, 你也不需要非得找寻你对别人的价值, 更不必依附于他人的需要而存在。

“而且我说过了, 我们是同僚,是并肩作战的搭档。我不可能伤害我的搭档。”

白琅还是不太懂:“那同僚之外呢?同僚之外,我们到底又是什么关系?你不想止步于同僚关系,对吗?”

他对上墨宴的视线, 灰眸间俱是茫然困惑, 根本不知他这番话对墨宴而言是怎样的意味。

白琅对他的情绪捕捉与感知实在是太敏锐了。

墨宴心绪复杂, 不愿欺骗白琅, 更不愿白琅因此而继续乱七八糟地套了些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关系模式。

但他亦知现下并非同白琅说明心意的时机。白琅对情爱之事还只是白纸一张, 他的心意袒露只会让白琅先入为主地接受并适应这样的关系。

并非同等的心意,只是仍旧单纯地在找寻他的“存在价值”。

这不是墨宴想看到的。

墨宴叹了口气,承认了一半:“是,我是不想和你止步于同僚关系,亦不想只上升师徒关系那么单纯。我希望我能和你有更亲近的关系,只是目前的你可能还理解不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够了。我需要的不是你提供给我的价值,而是你本身。”

“需要……我本身?”白琅怔怔地重复一遍,似是一知半解。

墨宴以最简短的方式重复:“我需要你,只是需要你陪着我而已,你能明白吗?”

白琅似懂非懂,但隐约地有了些概念。

墨宴需要的是他的“陪伴”,而不是他能够带来的“利用价值”。

“好像有一点点能明白。”白琅轻声说着,又定定地看向墨宴,“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墨宴目光和善,拍了拍他的脑袋:“嗯,我知道。”

他对白琅这番话并无太多其他绮念,毕竟他们是被绑定的黑白无常使,本来就是要始终陪着对方的,就是白琅未来想清楚了不乐意了亦由不得他。

“所以——”墨宴绕回最初的话题,“以后还会不会随意和别人抱抱了?”

白琅乖乖摇头:“不会了。”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只和你抱。”

这一击预料之外的直球是真叫墨宴把持不住了,www.youxs.org,终于将食盒端上来:“给你做的糕点,正好便当作奖励你这次乖乖听话了。”

白琅歪头:“我什么都没做,也能有奖励吗?”

墨宴笑着说:“当然。奖励不一定非要做些什么,你听话,我想对你好,那我自然就会尽可能满足你的愿望。莫要再拿这个和‘任务’挂钩了,我不需要你做任务,知道了吗?”

白琅听话点头:“知道了。”

墨宴总算满意了,将糕点自食盒中放出来,还给他重新沏了一壶茶。

待下午糕点时间结束,墨宴干脆带上了白琅一道出门,在落隐村四周逛逛。

落隐村不算小,白琅此前只同方慕雅逛过小圈潘武通家附近的位置,对于这边的环境还很陌生,跟着墨宴边走边好奇地四处打量。

他们认识的路线不多,墨宴为防迷路不好带白琅回去,便顺着今早去族长院子的路兜得远了些,不知不觉间便兜到了落隐村的祭祀台。

祭祀台是一个突起的大平台,位于整个落隐村的最中心,附近只有族长与圣女圣子一脉的居所,平日非祭祀时便显得格外冷清。

旁侧还有一座四层高的阁楼,看着不大,应当是只在祭祀时使用。

阁楼门没锁,墨宴便来了兴致:“要上去看看么?”

白琅看了眼阁楼内大开的窗扇,又看一眼阁楼高度,摇头:“不要,好高。”

阁楼太小,窗又开着,若是走上去肯定会见到底下高度的。

墨宴遵从他的意愿:“那好吧,我们再去别处走走。”

白琅轻轻点头,正要同墨宴转身离开时,便听闻阁楼门口处传来一个声音。

“墨公子,白小公子?”

殷知自阁楼内走出来,手边还牵着苏岚。

“白琅哥哥!”苏岚清脆地喊了一声,似乎很是开心,“你们也到这边来帮忙吗?”

白琅疑惑:“帮忙?”

殷知揉揉苏岚脑袋,对白琅他们说:“因为族长儿子之事,村里过几日会有个祭祀仪式在这边举办,我便过来先准备些东西。岚岚是来帮忙的。”

“二位应当是路过此地吧?可要上来坐坐?”殷知温和地向他们发出邀请,“这边虽鲜有人至,不过方才我同岚岚已打扫过了,兴许勉强能坐坐。”

苏岚亦开心地补充:“岚岚和殷殷姐姐打扫得很干净哦!”

墨宴婉拒了她们的邀请:“殷姑娘与苏小姑娘都辛苦了,只是我们尚有些其余的事宜,便不打扰二位姑娘了。”

殷知遗憾但尊重:“那好的,我们便也不打扰二位公子了。”

墨宴颔首,又问:“对了,不知可否再简单请问殷姑娘有关祭祀之事?”

殷知:“可以的。墨公子想问什么?”

墨宴便问:“你们这祭祀仪式,主要是要做什么?”

殷知:“以祈福为主,由圣女圣子一脉诵读祝词以祈愿获得庇佑。”

说到这,她眸间晕开些苦涩:“只是我生来便无修为,这祭祀说是祈福……倒不若说就是走个仪式过场罢了。”

墨宴了解过皇朝国家的一些国师祭祀相关。有的国师确实知天命有气运,可窥破天机扭转国运。

但这样的国师少之又少,大部分时候所谓国师祭祀,都不过是一个让人心安的过场。

天界那群神仙一日日的忙得很,实则根本就没空搭理人世间的一切,天界对人界的了解还不如他们冥界的十大鬼使呢。

墨宴并未多言这些事宜,继续问:“那这祭祀仪式是要什么流程?”

殷知想了想:“为族长儿子祈福的话……大抵便是本人到场,听些祝词颂言的内容,再去占卜凶吉,便差不多了。”

墨宴大致了解了:“那届时我和小白琅可以去看看么?我原本便是国师,后来游历四处,对这些不同村落部族的祭祀习俗还挺感兴趣的。”

“墨公子原先亦是国师么?”殷知还不知此事,“祭祀仪式并不保密,墨公子若想来,到时让雅儿带你们一道来便是。只怕是我这班门弄斧还惹了墨公子看笑话。”

墨宴莞尔:“所谓祭祀实则多半都不过是些过场性安慰性的流程罢了。真正知天命的又能有多少人呢,殷姑娘不必有太大压力。”

殷知只当他这是随口安慰,未再多言。

墨宴亦不多逗留,大致了解后便同白琅离开。

等走出一段距离,白琅才好奇地问:“我也要参加这个祭祀仪式么?”

墨宴点头,解释道:“画皮鬼在选中宿主后,通常会想办法逗留于宿主身边,方便随时掌控宿主的近况。依照殷知方才所言,祭祀仪式时村落内的人应当基本会聚集一些,说不定那画皮鬼伪装的人亦会到场。

“到时就需要你留意一下人群中是否有异样怨气的痕迹。不过画皮鬼与恶鬼到底是不一样的,身上是否会有怨气痕迹尚不可知,若找不到便算了。”

白琅下意识认真地点头:“好。”

墨宴因他的状态有所警惕,特意多补充一句:“这不算任务,只是你正好事宜去做这件事情。你看当你是陪我参加,顺便留意周围,可明白?”

白琅意识到什么,默默地放松些神情,似乎还有些心虚,轻轻点头:“嗯,明白。”

墨宴轻笑出声,揉了下他的脑袋。

罢了,多提醒几遍总能让小白琅适应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被小白琅脑回路闹得心梗,梗出PTSD的墨某人是也(?)

——

感谢【方星文鲸】x6的营养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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