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今夜有灯」

22、chapter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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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chapter22

于九薇这句话撩得曲惋心弦波动,对方能毫不避讳的说出这番话便注定她占了下风。

她心里好似波涛汹涌,心如擂鼓跳跃不定,这该是给少女预备的感觉才对。

曲惋过了那个年龄,准确来说她不认为对人心动会是在这里产生,而从某个层面讲,于九薇救的是命,所以感激之下,她会对于九薇产生好感。

“你别老是这样。”曲惋转了过去拉了一下被子,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心跳。

于九薇那句话就像是钟声撞在她脑子里,致使她头晕目眩,大概过了一阵,曲惋听到于九薇一声浅浅地叹息。

还是不死心的,她背对着于九薇问道:“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不要一直拖着我好不好,给我一个答案。”

“你要什么答案,拒绝了也不见得你会放弃。”于九薇话砸给她。

随后又问:“京华视野新闻了不了解你现在的情形?”

曲惋说思索了一会说:“京华视野新闻社,会根据各方媒体了解到现在的情形。今天我采访到一个断了腿的患者,阿莱,手术是你做的,她算是恢复的好吗?”

于九薇神清气淡地回:“不算,医药物资紧缺,加上她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素质很差,恢复起来很慢。”

于九薇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转到她身上:“她还有个妹妹失踪了。”

曲惋走了神:“救援队能找到她妹妹吗?”

“说不准。”于九薇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窗户外,如果站在这扇窗这里,能看到一所只剩残骸的小学,凄凉地坐落在灰烬中央。

“这扇窗望去,到现在还有十八个学生在废墟下长眠。”于九薇目光也跟着暗淡了。

于九薇目光看向她,声音变得轻淡了些:“炮弹落地的时候,人连骨头都不剩。”

这不是吓唬她,曲惋见过横飞的血肉组织,第一次是在北国见到的,当时她没忍住在战壕中吐了,那股炮火夹杂血腥的味道,硬生生闻习惯了。

曲惋的神色有一副岁月沧桑感,转过来看着于九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人不在了?”

于九薇轻声说:“不是我肯定,在这里,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于九薇说完这句话以后,曲惋淡淡地回:“和平本身只是一种选择。”

战争可以跨越世纪,销毁千百年的成果,事变在于人心。

于九薇自然地转向她这一侧,问她:“你还想拍摄吗?”

曲惋表情惊怔,于九薇松口了?她立马说:“拍啊,你签字吗?”

“交通线恢复了给你答复。”于九薇说。

曲惋目光凝聚在于九薇脸上,于九薇意思已经明确了,她做完患者采访,整个专栏主题是京华援外医生,跟着前去排雷前线拍摄也不偏题。

曲惋忽然觉悟,脸上浮出笑:“意思是希望很大?”

于九薇黑暗里的眉毛轻抬:“我没这么说。”

“你总是这样。”曲惋语气放弱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于九薇忍不住看笑了,随后恢复正经道:“授权书我明天看看。”

“行,你只要给我签字,都听你的。”曲惋笑。

于九薇有松口的苗头不是没有没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曲惋慢慢也找到了答案,或许是废墟下的十八个孩子,或许是那句和平是一种选择

交通线恢复那天,于九薇一早就走了,说好的给她签字也没有完成。

而今天她也前去了接应物资的线路上,还是跟着特战队一起。这里是尼塞尔不远处小镇的火车站,第二批无国界医生今天也抵达尼塞尔,还有其他地区的战地记者都来了。

除开塔和里,整个摩利泇国还有很多灾区,那是曲惋没看到的地方。

绿皮火车的汽笛声将人声鼎沸撕破,赵煜的枪端在手里,物资接应都是维和兵在做。

而站台之外还有很多士兵做把守,赵煜朝她使了个眼神:“跟紧点。”

“哦。”曲惋拍完了照片,从站台上跳下来,看着火车渐渐驶近,噪音充斥耳膜,最后停驻在面前,带着一股热浪席卷在小腿上。

交通只供物资进出,要出摩利泇需要走很多流程手续,当然,曲惋现在也能走,但她有了新的任务。

穿着作战服的士兵将车上的医疗物资往下顺,赵煜端着枪负责点清。

赵煜身子一斜对着曲惋说:“拍下了吗?”

“拍下了。”曲惋又对着火车上的物资摁下快门键,回得不是很应心。

赵煜抬抬眉毛,对着火车上的士兵说:“王哥,这个先不动,战地医院的医生会来清点。”

说完后恢复原本的状态,声音放低了:“你呆这儿拍不了什么,出了站有个收纳所,那儿聚集了不少贫民,很多记者都奔着那儿去了,你过去的话,晚上我送你到旅馆楼下。”

曲惋近来都得住在这儿做拍摄,加上维和兵在,这里其实暂时算是安全的。

曲惋猝然抬头看他,问道:“怎么走?”

“出了站过马路直走,不过那一块鱼龙混杂的,证件别丢了。”赵煜单手稳着枪,指完了路又站直了身子。

“好,谢谢。”曲惋收了相机,蹲身拉开背上的书包,装好设备放进去,单手拎着背带同时转头问,“战地医院是谁过来?”

赵煜说:“京华医疗队啊。”他下巴指着几大箱东西,“喏,这些都是她们来领。”

“具体点。”

“再具体就不礼貌了姐姐。”赵煜声音不大,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快速说完。

曲惋懂了,她不会不懂事地刨根问底,点头后将袖子往上拉折身离开。

这里是尼塞尔脚下最完整的一座小镇,沿着国道公路三十几公里外尚有古城遗迹,也因此这里暂时得以幸免。

出了火车站后,曲惋才看到了人间炼狱,人和人之间的界限特别明显,有一所幼儿园的铁门上靠着两个妇女三个孩子。

门外站着不少记者,金发碧眼,脸上淌着哀伤做报道,里面的人仿佛被囚的野鹿,目光变得渐渐呆滞。

曲惋凑近时恰好一个男人弓着身子拍照,步子往后退拉开镜头,后腰撞在她背包上。

“Sorry.”

受到撞击的曲惋往回睨,恰好对上男子的绿眼,A国人标志的长相五官很熟,对方露出惊讶的笑意。

“是你。”

曲惋愣了一下,这时才想起来对方是谁,她深吸一口气打招呼:“好久不见,乔恩。”

乔恩关了相机笑问:“你还好吗?曲小姐。”

“我很好。”曲惋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目光朝里看去,她没想到乔恩会二次踏入摩利泇。

或许是因为之前抓小偷的那几招功夫,乔恩看她时眼里总带着光,总认为她会飞檐走壁。

而当听说她一直留在了塔和里时,乔恩表示很震惊:“OMG,这次新闻社通过我的申请,设定了活动范围,不能出尼塞尔。”

曲惋知道塔和里到西城的路上发生过一场战争,到现在残骸都未曾清理干净。

各组织为了保护记者、无国界医生和各方救援人员都设定了活动范围区域。

曲惋不同,就像于九薇说的,她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能跟着特战队上前线,这和特训的经历有关,不会让他们分神保护。

但即便如此,太过危险的地方,上头也是下了死令不准涉足。

她们坐在街边卖饮料的铺子前,台阶上铺着一张旧报纸,上头的油被风干了,曲惋要了两杯冷饮。

店主戴着手套捏的柠檬又添加了一点别的东西,最后和冰块搅在一起做成的。

钱是乔恩付的,嘴里说不能让女士破费,抢着付了两张摩利泇的纸币。

“那你目前做的主要报道就是关于难民采访吗?”曲惋问道。

乔恩耸肩,手掌顺着对面幼儿园一抬,说:“目前只能报道战后难民的情况。”

曲惋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群巡逻的士兵绕开记者从马路边有序地走过,带了糖果零食的记者们做完报道后将吃的分散了出去。

小镇上的铺子有的还开着卖存货,同时这里也是驻扎地,街上随处可见士兵。

而她们还有救援者在这片土地上像是外来人,尽着绵薄之力。

乔恩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悉数讲给她听,最后才说:“一会儿我能邀请你吃晚餐吗?前面有家餐馆开了。”

“好啊。”曲惋本地没有朋友,学了一身识人的功夫,乔恩说话间都是绅士风度。

因为有对方的消息也给曲惋做拍摄带来了便利,她得到的信息的确很少,因为塔和里只有她一位战地摄影师

小镇恢复得渐好,这条繁华的商业上除了一些服装店还紧闭着,部分已经开始营业了。

往前走有一处酒吧,门很窄上了帘子,路过时曲惋看到里面走廊闪着五彩的光芒。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此时天刚黑,乔恩带曲惋进的这家餐馆刚刚重新营业,装修没换只是打扫的更干净了,平时会有士兵前来吃饭。

乔恩询问了曲惋忌口的东西后点了几样,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街上赤脚寻走的孩子,街边只亮了一盏路灯,曲惋对着孩子的背影拍了照片。

收相机时,乔恩笑着问她:“今天拍到了吗?”

“拍到了。”曲惋抿着笑回应。

“你如果想要拍摄更多的照片,可以前西城下方的小镇,那里有刚解救出来的群众。”

曲惋说:“我打算明天过去的,听说明天记者都会到那儿。”

曲惋认真听着,手机叮咚一声弹出了妈妈的消息,但手机一响,她想起了于九薇,于九薇已经关机一天了。

早上打电话她只是为了询问签字的事情,但没想到于九薇到现在还关机着。

她和乔恩聊了一会,桌上的菜都是摩利泇的特色菜,不过有几样不齐全,只能吃到一部分。

中途她借着上洗手间的借口把单买了,在国内的时候和朋友吃饭她一直是这样的。

曲惋记得过来的时候看到酒吧旁边有小卖部,于是她推开门去了一趟,从货架上拿了一盒酸奶,一看日期还有一个月就过期了。

她付了钱后站着货柜边上,尖头“噗呲”一声戳破酸奶盖。一切都很祥和,吸管递进嘴里时她看向酒吧的方向,一个熟悉的影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曲惋身子往后扬偏头看,黑色帘子盖下遮住了晃动的马尾,她眉头一簇,紧接着看到几个壮汉也跟着走了进去,样子像是本国人。

她两口喝完了酸奶往垃圾桶里一抛,手放进衣兜跟着钻进了酒吧。

酒吧没什么人,近来都是外国记者进了摩利泇才营业,里面一股陈旧的味道,黑色帘子掀开后能看到酒箱还堆在角落。

空间小,吧台前的调酒师撑着下巴发呆,见着她进来还对着她抬下巴吹口哨。

曲惋没理,在暗光下扫视一眼内里,有两个外国女人坐在角落攀谈,差的音响设备给人的体验感也不好。

她视线一下子投射到了厕所的标志上,加快步子朝着那个地方去,刚过台阶曲惋便看到了几个壮汉在门口抽烟。

曲惋低下头往里面去,这几人只注意到了她的背影,她头发散下来没人看到。

男女厕分开,因为酒吧小,故而女厕只有两个隔间,一股难闻的厕所味直冲着鼻尖,因为她的步子够快,能看到隔间剩下一条缝隙。

其实她刚刚不认为自己看错了,那个背影很像于九薇。在缝隙渐闭上时,她伸手一推跟着进去,下一秒没想到对方反手擒拿住她的胳膊。

曲惋倒吸一口凉气,于九薇在下一秒停了手,锁上门放轻声音问:“你怎么在这儿?”

曲惋被她这一下拧得生疼,捂着胳膊回:“我做拍摄,看到你进来了,我就跟了上来。”

“来要我签字的?”于九薇轻呼出一口气。

“来救你的。”曲惋不急不缓地答,慢慢对上她的眼睛,于九薇穿的便装,工装外套没有系扣子,头发扎得比以往高点。

于九薇眉头微拧,一声不吭。

“你怎么被盯上的?”曲惋问道。

“我哪儿知道。”

“衣服脱了。”曲惋抬了抬下巴。

“什么?”于九薇以为自己听错了,打量了曲惋一番。

曲惋说:“脱啊,没看到我的脸,你先出去,我有证件不会怎么着。”

说着她已经脱了自己的风衣外套,将包里的巧克力一并掏出来捏在手心里。

于九薇不自然地移开眼睛,面上是会有点不好意思的,但随着曲惋又催促了她一下,这时她才将外套脱下来。

内里一件墨绿色背心贴着身形,食指顺带勾下了发绳,裤子颜色也不一样,还是得换,曲惋穿于九薇的衣服不太合身。

“背心脱给我。”曲惋指了一下,现在说话底气不太足了。

于九薇问:“这也要脱?”有种被吃了豆腐的疑惑感。

“转过去,我把我的衬衫也给你。”曲惋是背对着于九薇说这句话的,她比于九薇还要紧张。

很快,两个人就在尴尬中换了衣服,于九薇个子稍微比曲惋高一点,但并不影响,这身衣服很合身,将人衬的温婉了些。

反倒是曲惋没有直接穿外套,扎好了马尾后扯过外套搭在手腕间,于九薇扫了她一眼,眼尾带着一点潮红,清了清嗓子问:“你明天去不去三金园区拍摄?”

“要去。”曲惋还在扯头发的形状。

“那好,明天见。”于九薇撂了话,“你小心,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打什么电话?你关机你没点数是不是?”曲惋还在气头上,但见到于九薇这一刻其实她已经知道了对方不是故意的,不过她就想听于九薇一声抱歉。

于九薇当下哑口,一副没理的样子:“行行行,我的错,回头跟你说。”说完她开了门锁朝着外面看去。

“小心点。”曲惋留了最后一句话给她。

同时她屏气凝神看着于九薇踏出去,耳听八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这个过程她比谁都紧张,而不穿外套是她怕于九薇混出去有意外,打架时会稍微方便一点。

大概过了五分钟,一切平和安静,此时曲惋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折身往外去,果不其然,在看到她的时候,几个人很自然地就拦住了她。

面上是带着微笑的,但这笑容里别有深意,看不透猜不出,曲惋毫不怯场,像极了周旋的高手。

直到一把手枪从衣兜里出来抵住她的腹部,她冷汗直冒,而下一秒抬眼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于九薇在门口没有离开,人就在吧台点了一杯喝的视线往她这边来。

“我是摄影师。”曲惋努力挤出微笑用英语说自己的身份。

对方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朝着她挑眉,曲惋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递出给对方看。

几个壮汉眯着眼挨个审视她的证件,而这个过程于九薇余光一直注意着,好似随时都会冲上来,曲惋只能用眼神告诉她别动,嘈杂的音乐声在拉快节奏,那把枪立刻会弹射出子弹。

当对方将证件给她时,曲惋吓得腿几乎软了,于九薇别了一下头,这群人就这样离开了酒吧。

他们没看到于九薇的脸,只是在怀疑于九薇而已。

人一走于九薇便快步走了过来,曲惋小口喘着气:“你怎么没走。”

“把你扔这儿?”于九薇反问,观察着曲惋的神情,双目落了暗淡,参杂着复杂的情绪,她问:“曲惋,你不害怕吗?”

“他们有枪。”曲惋还没缓过来,说话时声音哽咽了,但没哭,“还好我跟进来了。”

于九薇眉目转而变得复杂,像是在迟疑,又像是被这句话有所感触到,她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话回应。

明明曲惋自己也很害怕,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暖流往她心口上注入,或许不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刚刚她坐在吧台慌了神便知道自己好像不太对劲。

“你不是还有事吗?”曲惋看她。

于九薇这时回神:“那,我先走,明天见。”

曲惋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担心于九薇,那把枪她很害怕,但比起恐惧感,她更希望枪口是对着自己,而不是于九薇

三金园区停了不少解救出来的战俘,曲惋跟别的记者一起坐大巴车到的这里,一路上乔恩都在和她说话。

可以聊历史,聊工作生活,到这里就是这样,以前她和林然也会聊这些。

“今天会有医生过来做体检,京华医疗队会带着新到的医疗物资前来。”乔恩说着最新的消息。

曲惋听着应了声,于九薇说了今天在这儿见。

难民安排在小镇的三金园区,她在这里取了些照片,路上她给于九薇发了微信,对方有回,不过很简短:【在车上,一会儿说。】

这句话很简单又很特别。

时间走到了下午,曲惋在街边遇到了一幕,她目光定格街边的一个小孩身上,孩子坐在‘妈妈’怀里,被头巾包裹着脑袋,一双黑瞳在眼眶里打转望着穿梭的人群。

恰好一束金光就落在了小孩头巾上,这个角度很好,光线能锻造完美的照片,曲惋对准了小孩的地方,摁下了快门键。

低头静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在笑容弧度刚出来时,手机铃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于九薇发来了微信。

【于九薇:你在哪儿?】

曲惋单手回哒哒回着消息,拼音输入不到两个字。

忽然间,‘砰’地一声划破了祥和。

她顺着声音方向往回看,短短不到两秒的时间又传来好几声,紧接着街上的人乱了,她看向妇人的方向,妇人抱着孩子落荒而逃。

街道上充斥着各种声音,一声剧烈的爆炸好似地动山摇,曲惋瞳孔一震,被人挤得站不稳脚跟,她紧攥着手机退到了靠墙的位置。

街道上乱了,子弹开始乱飞,记者架着相机开始往城外去,她低头看于九薇发来的消息:

【于九薇:出城,离开三金园区。】

曲惋心脏狂跳,靠着墙壁摁下语音键:“出什么事情了,我在园区附近。”

尾音刚落下,一道火光像是烟花炸开在街道另一头,剧烈的声音她下意识捂住耳朵闭眼不看,只觉得有不明物体溅了她一身。

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手机信号断了,微信转不出来,她的第一反应是去火车站,维和兵在那里。

对面的园内,孩子哭成一片,曲惋看着被人挤在马路中间的孩子赤脚踩在污泥上,她忍不住冲了过去,抱起孩子跑到门口,将人交给了大人。

当人一离手,忽然间一声巨响从左侧方传来,曲惋心如擂鼓跳跃耳膜一瞬间生疼,她能感觉到余光有火苗跳动,不明液体盖住她右肩,喷射了她一脸。

她双腿软了,手上沾满了红色泥沙,她侧头看去,这一动脑袋生疼,而她在这慌乱的人群里看到了乔恩的影子。

曲惋下意识忍着疼拉住乔恩:“快走,三金园区不安全。”

“你跟着我走,好像有恐怖组织袭城。”乔恩眼里慌乱,碰上曲惋的胳膊时手掌发抖。

“嗯。”曲惋双眼滚着泪,她是被吓得,这个情况第一次见。

母亲抱着孩子哭,亲情是被绑定在一个心脏上的。

在出城的路上,乔恩一直是护着她的,而在那个方向,有个小孩站在原地,曲惋和乔恩同时看向那里,她手上的液体像是润滑剂,紧接着一声爆炸又传来。

乔恩的相机掉了,转身回去捡。

“不行,太危险了!”曲惋拖住他,只要稍微一动耳膜跟着疼,她紧紧攥住乔恩的胳膊。

远处一群黑压压的人冲了过来,他们像是一群恶狼往这个方向扑,四周的玻璃破碎,子弹声炸开在墙面上,随时都会有危险。

“孩子在那儿!”乔恩放大了声音。

乔恩朝着孩子的方向奔跑过去,曲惋一双腿软倒站不起来,她立马喊道:“回来!乔恩!”

没人救这些孩子,也没人来得及顾她们。

在她尾音落下后,乔恩已经跑出几米远,人也离她越来越远,这时一声爆炸,曲惋哭得泣不成声拿胳膊挡住前侧,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火光,胸口一阵闷疼。

有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心脏也像是被猛烈的撞击,鼻腔内尽是火药味,时空进入慢镜头,却又让生命消失得如此之快。

身后有匆匆脚步声,她在原地浑身发软,她知道自己脸上的是什么,也知道乔恩还剩下什么。

乔恩没有捡到自己的相机,但他奔向了一个孩子。

身后的枪声一片,节奏有序,曲惋没有回头看,救兵到了。

她发不出半点声音,看着乔恩的方向哽咽不止。

“曲惋。”于九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模模糊糊。

这人像是一道光,就轻落在她的面前,曲惋缓缓抬眼看着于九薇,于九薇还是一身便装,那双眼有了不同于寻常的担心。

在看到于九薇那一刻她更是绷不住了,大颗眼泪往下淌最后到肩膀细微发抖,和脸上的泥沙混在一起。

于九薇看着曲惋睫毛抖动,眼底的情绪流转,声音放得轻柔:“别怕,我在。”

曲惋那双眼仿佛是在惊恐中拉回了神。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是寻到了救命草,连忙哭喊说:“你救救他,救救乔恩,快救他。”

“在哪?”于九薇顺着曲惋的方向看去,那个位置没有人,原地只有一滩污泥,被士兵脚踏过的地方,是荒芜、是地狱,是没有人影的黄泉彼岸。

曲惋瞳孔一瞬间注入呆滞,眼泪哗哗往下哭出了声,难受到几乎要晕厥,呼吸变得不顺畅,她从未在于九薇面前这么哭过。

于九薇转头抱抱住她,动作很轻很轻,曲惋到现在腿还软到站不起来,眼皮不停地打颤。

人没了,就在一瞬间,在她眼底下,和她不到百米的距离内没的。

“能不能站起来?”于九薇在她耳畔问道。

曲惋眼眸内尽是难过,她委屈到眼里那股倔强都消失了,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于九薇。

于九薇将她抱了起来从这片废墟上踏过,不会怕她浑身脏得厉害,也不会厌弃她眼泪湿了她的肩膀。

第一次于九薇也是这么抱她救下了她的命,结尾于九薇用同样的方式带她离开了这片土地。

恐怖组织四起,京华医疗队收到了大使馆紧急撤离回国的消息,曲惋因为信号中断没有接到电话。

维和军队来接应的她们,还是赵煜带头,在车上于九薇给她做了检查,而左耳受创需要更细致的检查。

“有没有哪里疼?”于九薇用清水擦拭干净她的面颊。

曲惋没有擦伤,跌倒时破了一点皮,她还没从那场面中缓过神来,她看向于九薇摇了摇头,呼吸还在抖,她害怕。

此时她们正在去尼塞尔机场的路上,于九薇只是伸手将她额前的发丝撇过:“都会好起来的。”

于九薇跟着医疗队到北国转机,而曲惋则是跟着记者到A国转机,两边航班不同。

曲惋身上的衣服还未换下,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偏头后忍不住干呕,难受到极点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的东西全是于九薇帮忙收的,卡车摇摇晃晃驶过这片荒芜,于九薇抚着她的后背,像是从未见过的柔和。

吐着吐着曲惋又哭了起来,哭到累了就睡着了,梦里全是今天的场面。

她们在这群人的护送下成功到了尼塞尔,那一晚,曲惋耳朵疼得厉害。

她只记得她是靠在于九薇怀里睡的,她疼但是没有吭声,机场的候机厅内全是援外的医生、志愿者、记者。

在于九薇上飞机前,曲惋将自己的日记塞到了于九薇包里,这些动作对方毫无察觉。

临走前,于九薇蹲在她面前,用一张湿巾帮她擦了衣服上的污渍,曲惋在机场找地方清理了身上,换了身衣服。

此时看起来干净了许多,于九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没有说话。

曲惋眼里明显没了光,她憋着眼泪记忆还停在昨天跟乔恩吃饭,人就在一瞬间没了。

“别哭了。”于九薇明白曲惋的心情,这很像她第一次援外的时候,那种恐惧感折磨了她三天。

“我们还会见吗?”曲惋问。

于九薇听笑了,眼帘收放得更为柔和些:“只要你想,我们就会见。”

她低头摘下自己的项链放到曲惋手心:“保平安,跟你的千纸鹤一样的。”

一样吗?曲惋紧攥着没有答案,眼泪淌进指缝里说不出话。

于九薇走了,医疗队不少人给维和士兵们道谢,有他们才能平安地撤离。

她和于九薇在塔和里的故事就到这儿了,不是很长,但她会记得一辈子,记得于九薇那句‘别怕,我在。’

她的秘密应该是,某个瞬间真的对于九薇有过心动,而这个秘密也是伴随着她,或许会藏匿一生,又或许她们的缘分不止于此。

曲惋转过头看到前方有士兵来了,他们在检查,在和维和兵沟通检查,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问她要了包检查。

这一刻她懂了,于九薇当时为什么不签字。

她的心内切实有一阵荒芜淌过,那种感觉就像她日记里写到的语句,她觉得于九薇很聪明,这样的人不可触碰,日记没有最后一则,只有停在她们同居的那个夜晚那张。

她写道陨星是需要被光束所包围的,而于九薇就是这颗陨星,也像是白塔内所点的第九盏灯,是平安的代名词,遇困难时的安定与平静。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对于九薇的感觉,好像是初夏的露水滴落在叶尖上,压弯了绿意,有了欣然。

从见到于九薇的那个下午,她将我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那一刻,人会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感,或许是我不够坚强,才会在满目疮痍之下寄托情感。

又或许是我太过感性,为怯懦寻找的转折点,如果不喜欢,会不会我还是那个不往前冲的曲惋,还是那个上前线会被吓得呕吐的人。

在塔和里,我见遍了生死,有人甘愿被无奈所遗弃,有人便以希望为生孑然而活,粗茶淡饭本是很简单的词,但这里,这个选项不存在。

而所有的清风明月都是有人负重前行换来的,我会形容于九薇是白塔的神明,其实我明白这种感觉源自于低谷时那一枪所带的感悟。

我不太会描述对她的感觉,如果要写,那应该是,收到她的消息时的确很开心。我有想过告别那天,我会跟她说什么,没有答案。

或许就是匆匆的过客,又或许像武侠中生死之交而后各奔东西,过程是谈笑于生死之际。于九薇,我会记得这个名字。

———20xx年11月12日

曲惋日记)

看到这里,于九薇指节一抖,眼内的情绪发生了无声地改变,每一篇都会有她的名字。

而为什么会有她的名字,就像曲惋自己写的,曲惋也不明白,若是要回忆,她能记得第一次见曲惋,那双鹿眼带着亮光,一种不被硝烟磨灭的亮光。

并不是这一则日记让她有不舍得感觉,好似是很多个瞬间,是因为责任还是说曲惋在感染她?

于九薇一直认为自己应该不会产生特别的情感,但这次好像不太对。

耳边传来播报声,机舱内一片欢呼,回国了,这半年过得好像很快,时间是从哪一刻开始飞速转动的她也想不起来。

家里来了人接她,京华市新闻台全在播报援外医生回国的消息,机场也来了不少的记者。

于九薇拿着行李箱出来后,家里的司机和妈妈早早等在外面,岑心仿佛松了一口气,笑着打量她。

“总算回来了。”岑心眼眶像是长了一层泪膜,怎么会不担心,这半年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于九薇回来。

司机在一旁点点头,脸上浮出了欣慰的笑意伸手接过于九薇手里的箱子。

所有人的心脏仿佛都在这时悬浮落地,那是一种比归隐尘世还强的安稳感。

于九薇点头和司机打招呼:“德叔。”她话很少,岑心穿得周正羊绒大衣将身形衬得板正,来时刻意打扮过。

岑心先说的:“没让你奶奶过来,也没说你今天到的消息,她近来犯头疼,医生说不能吹风。”

于九薇眉头淡了点头回:“没事就好。”

奶奶进急症室那夜她在塔和里,是那一天,她背曲惋上的天台,她还能记得那晚曲惋问她有没有打过电话。

打过了电话,但能怎么办,她哪是个金刚不坏之身,奔溃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了解自己才会约束自己。

岑心看着心疼,但还是稳住自己没有多说别的,自家姑娘生得漂漂亮亮的,皮肤也被晒黑了一点。

德叔跟了于爸爸很多年,懂得看眼色,看了岑心一眼说:“先走吧外面风大。”

京华初冬,于九薇身上的薄外套抵不住寒,岑心将袋子里的厚衣服给她披上,念着:“任务完成了,在家养一段时间。”

而她往回睨,顺带看了一眼时间。

岑心手帮她系着扣子,嘴上不说严厉得很,但骨子里还是关心她,于九薇在这样的家庭不会惯出一身骄矜的性子,性格冷冷清清的。

她查了A国到京华今天只有一班,两边时间是差不多的,曲惋会晚两个小时。

手机里的所有信息都占满了,新闻不停地推送,各大媒体争先报道这件事情。机场外的记者散了,除了她,都接受了采访拍照。

于九薇反复在琢磨,那一次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塔和里的一切不是黄粱一梦,油然而生的瞬间是真实存在的,不知为什么她很想见曲惋,想知道曲惋的情况。

“九薇。”

声音从左方传来,于九薇这时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易筱戴着鸭舌帽裹得严严实实站在那里,手放进衣兜,围巾遮住了口罩下方。

气质是藏不住的,好似她天生就该站在荧幕前,亮眼到发光,从于九薇认识她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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