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妾」

恭喜郎君,是喜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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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晕倒的猝不及防, 春荷被吓了一跳,此时此刻也顾不得林氏还在场,直接扑了过去扶起朝朝, “姨娘, 姨娘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

林氏看到这一幕, 多少是有点儿错愕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朝朝竟然会晕过去,“这, 这…”

春荷喊了几声,见朝朝并没有转醒的,此时眼睛红红的看着林氏,再也没了先前的恭敬, “林夫人,我们姨娘连话都不会说, 您为何要这般对她?”

春荷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怨怼,林氏多少有点心虚,她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究竟, 但春荷紧紧的抱着朝朝不肯放, 生怕林氏会对她做什么似的。

林氏本以为朝朝是装的,但方才凑近一瞧, 才知道不是, 她只是想替大姑姐分忧解劳,才来来当的说客,可不想真把人弄出个好歹来。

早前就听说过柳朝朝受宠, 这若是让裴铮知晓,岂不是麻烦?

林氏也并非丧心病狂之徒,看朝朝如此, 也没再拖延当机立断的让丫鬟去请大夫来。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不能和她有关系。

屋子里乱糟糟的,春荷一直守在朝朝的身边,林氏想走又不好走,只能被迫留下来。

裴铮得知消息之后匆匆的赶回来,连朝服都还没有换下。

他原本还奇怪朝朝怎么会晕倒,刻在西苑见到林氏之后就明白过来。

恐怕是林氏对朝朝说了什么,裴铮安耐住冲动,恭敬的行了礼,“不知舅母来此处,所为何事?”

林氏这会儿有些尴尬,方才裴铮看她的那一眼,让林氏有一种自己内心被看穿的感觉。

她是裴铮的长辈,若是在平常人家,哪里会有被晚辈问住的道理?

只是这夫家外甥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林氏每每见到裴铮,都有些忐忑。

今日更是将他心尖上的人给气晕过去,她可不就心虚起来。

“我…我不过是…”

裴铮见舅母不说话,也没有威逼利诱的意思,只是客气的请舅母回去,林氏本就不想在这儿待了,但自己走和被人请走那是两回事。

她那点儿心虚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裴铮还恭敬的喊自己一声舅母,她就不至于落了下风。

“舅母不过是有些体己话想要同朝朝说,哪里知道她就晕了过去。”林氏的话语里带着点儿担忧,“方才我已经让丫鬟去请大夫,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裴铮谢过林氏,依旧坚持先送林氏回去,“舅母辛苦,这边有我在,便不劳烦您。”

林氏早已经过了最初的尴尬,如今她一点儿也不想走,只想知道柳朝朝为何会晕过去,“此事因舅母而起,总要看到朝朝苏醒,我才能够放心。”

裴铮见说不动她,也并未多加阻挠,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站在院子里。

没一会儿功夫,川舒苑来了两个大夫,原是在回来的路上裴铮也让福全去请了大夫,福全脚程快,领着大夫一路疾行,这才会和林氏请来的大夫前后脚到。

朝朝方才也许是因为气急攻心而导致的晕厥,没一会儿就幽幽的转醒,春荷惊喜不已,不住的看着朝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姨娘,您终于醒了。”

朝朝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春荷,有满肚子的话要问。

她这是在什么地方?

林氏呢,她走了吗?

可还没等她比划什么,就听见了裴铮的声音,“朝朝,你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裴铮方才因为林氏在场的缘故才没有进屋来看朝朝,如今见她醒了自然顾不得别的,关心之言脱口而出。

朝朝听到裴铮的声音,猛然抬头看过去,眼里有着有着隐秘的期待,而裴铮也并未叫她失望,快步的走到朝朝身边问她,“可还好?”

朝朝摇头,想说自己一点也不好,她想告诉裴铮林氏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想告诉裴铮,她现在很难受。

只是这话不知要从何说出口。

她缓缓的伸出手,想要去碰裴铮。

林氏将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很是善解人意的开口道:“铮儿,还是快些让大夫瞧瞧,晕厥这事可大可小。”

朝朝听到林氏的声音,心里猛地一颤,将缓缓伸出的手飞快的缩了回来。

她方才清楚的听到林氏的声音,自然也觉察到她在何处。

只是朝朝并不想抬头看她。

仿佛看不见,就能当林氏对自己说过的话不存在一样。

裴铮将朝朝的反应尽数看在眼底,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这会儿他不方便多问。

裴铮便是有诸多不耐,但舅母说的话并没有错,大夫总是要看的。

裴铮错身让开,让大夫诊脉。

朝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默默的伸出手,她看着大夫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缓缓的抬眸,只见大夫的老神在在的摸着自己的胡子,时不时的皱眉。

一位大夫下去之后,另一位大夫替上。

他们请来了两位大夫,自然不好浪费。

两位大夫的神情如出一撤,诊完脉之后就开始小声的商议。

屋子里只有他们俩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还时不时问了春荷一些问题,看的朝朝有些不安,她无助的望向裴铮,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裴铮自然看的明白,出声安抚她:“没事,大夫不过是在看诊。”

“总归不会是大问题,若是病了喝上几服药就会好。”

两位大夫都是临时请来的,并非是镇南侯府平日用惯的那一位,大夫也只知道裴铮是贵人,并不知他的身份,如今听见他这般温和的安慰着人。

心中自以为有了成算,异口同声的说道,“恭喜这位郎君,夫人并非病了,这是滑脉,郎君大喜。”

随着大夫的话音落下。

屋子里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朝朝原本就烦闷害怕的心,在这一瞬更是跌入谷底,滑脉二字她不是听不懂的,只是听懂了又能如何?

在镇南侯府的这些日子,她听懂的明白的又何止这些。

她呆呆的靠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甚至都不敢去碰一碰自己的肚子。

林氏整个人都惊呆了,她惊讶不已,想要让自己平静些,可脸上惊愕的表情怎么都掩藏不住。

柳朝朝不是个妾室吗?

妾室怎能有孕?

林氏冷静下来,往后退了一小步,用帕子掩唇仔细观察着裴铮的模样,见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一时之间心思浮动起来。

裴铮倒是一脸的平静,让福财送大夫出去,福财是裴铮身边的人,自然把主子的心思猜测了七八分。

便送走了林氏请来的那位,将自己请来的那位大夫带到了书房等候。

至于林氏这边,裴铮便亲自开口:“舅母如今也知道朝朝平安无事,不若早些回去休息?”

林氏早就想走,但她身为长辈总不好偷偷摸摸的,这会儿裴铮把话说的这么明显,林氏要是还不走,就显得有些没脸没皮,何况她也想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大姑姐,于是就笑着应了下来。

几人心思各异,很快就散了去。

只余下柳朝朝和裴铮。

朝朝的心乱极了,裴铮也没有好到那里去,他坐到床边,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出声安抚她,“朝朝,别担心。”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等再过来看你。”

这件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定会引起很多问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应对,只是这些话裴铮并未和朝朝提起,嘱咐完春荷之后,便往书房走去。

朝朝在裴铮走后,就将春荷喊到自己的跟前来:春荷,我想求你一件事。

春荷紧张的瞪大了眼睛,“姨娘说什么求不求的,若是有事您吩咐就好。”

朝朝抿着唇,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自己心中的欲·望。

春荷其实心中有所猜测,但实在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听到姨娘说这些话。

她应该要拒接才是的,但实在不忍心。

在春荷回过神来之后,已经躲在了书房的窗户底下。

书房里,大夫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心中开始忐忑起来,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裴铮终于过来了。

“烦大夫就等,我有些事要私下询问,方才人多口杂,实在没有机会,这才出此下策。”裴铮的态度很是温和。

大夫连连说是应该的。

寒暄的话不必赘述,裴铮只想知道喜脉一事究竟如何,“这孩子多大了?”

“不足二月,只是那位夫人的身子有些弱,需得好好的调养,才能顺利分娩。”大夫见朝朝梳着妇人的发髻,便自作主张的称呼夫人。

而裴铮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他知道朝朝很喜欢孩子,也知道朝朝有多期待能有一个孩子,只是这天大的喜事却带不来丝毫的喜悦。

裴铮想起方才大夫说是喜脉时朝朝的神情,只觉得心有些刺痛。

她是明白了吗?

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那样的神情,是知道自己留不住孩子吗?

“若是落胎,可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大夫吃了一惊,但高门大户之家,也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能够明白的,只是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清楚,“郎君,那孩子虽不足二月,但脉象稳健,怀象极好,何况那夫人先天积弱,若是落胎日后只怕…”

裴铮听得分明,让大夫留下安胎的药方后,便让福财送人出去。

福财得了命令,亲自送大夫离开,叮嘱了大夫几句,大夫自然是个明事理的。

待福财送走大夫去往书房复命时,裴铮已经开始研究其这张药方,“去府中库房瞧瞧,可有这些药。”

福财双手接过药方妥帖收好,只是心中多生担忧,“世子爷,您预备怎么办?”

裴铮揉了揉酸痛的鬓角。

今日的大夫是舅母请来的,她本人也在场,听得清楚分明,母亲那边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

裴铮其实知道,母亲之前愿意停了朝朝的汤药,只因为她让大夫给朝朝瞧过,确认她不易有孕,才会答应。

如今朝朝有了身孕,母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她生下孩子的。

其实,她没有这个孩子,才是最好的结果。

但裴铮却不愿意。

他不想看到朝朝难过,敲了敲桌子将福全叫进来,“去查一查吏部尚书的嫡次女。”

福全领命而去。

福财全神贯注的等着裴铮吩咐,那副模样看的裴铮多少有点想笑,“天还没到塌下来的时候,苦着一张脸做什么?”

“世子,奴才不是…”福财慌乱的要解释,只觉得这事儿闹得尴尬极了。

“之后我去上朝,你就待在府中,好好的守着朝朝,莫要让任何人接近她。”

福财满脸纠结,小声的说福全比他更合适,“奴才都不会拳脚功夫。”

“福全性子耿直,处理不来府中错中复杂的关系。”裴铮淡淡出声,福财听到此处明白主子心中所想,低声称是。

他受重任,自然会竭尽全力。

而正院里。

阮氏在听完林氏的话之后,差点儿连冷静都维持不住,“你说什么?她有了身孕,此话当真?”

林氏用力的点头,“千真万确,当时我就在场,是大夫亲口说的。”

“这…”阮氏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她知道这件事情拖不得,立刻让张嬷嬷将李大夫请来。

张嬷嬷在一旁听得分明,小心的问道,“您可有什么话吩咐李大夫?”

“不必。”阮氏冷声拒绝道,“等李大夫来了,让他开一副汤药,你亲自盯着她喝下去。”

张嬷嬷领命离开。

林氏见阮氏气成这副模样,少不得得安抚大姑姐,“大姐,您也别生气了,许是这乡下丫头不知轻重,自己偷偷倒了避子汤才会如此。”

阮氏默认了林氏的说法,根本没有提避子汤这事是裴铮求她的。

她虽然停了柳朝朝的汤药,但也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会有身孕,明明大夫都断言她极难有孕,也不知她这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大姐不必忧心,铮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方才我看在眼里,铮儿似乎也并不高兴。”林氏认真的说道,“铮儿毕竟是侯府世子,就算再喜欢妾室,也不会不明白嫡庶之别,正妻都还未进门,怎么也不会任由庶子出生的。”

若是搁在以前,阮氏也真的会这么想。

只是自从裴铮带回柳朝朝之后,许多的事情就变得非常不一样,阮氏就是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裴铮如今的种种行为,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这件事情,可由不得他。”阮氏冷着脸开口,手中的念珠被她越攥越紧,死死的嘞在手上。

川舒苑中,朝朝忐忑不安的等着春荷回来,自从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她的心就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她从前一直都盼望着可以有一个孩子,和阿阳成亲之后,这份期待就愈演愈烈,她以为他们感情和睦,很快就会有孩子,但是没有,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她都没有孩子。

还是后来去镇上的医馆瞧了大夫。

大夫说她先天积弱,恐难以有孕。

当时朝朝失魂落魄的,心中的失望难以言喻,还没离开医馆就已经承受不住,阿阳因为她的缘故,他那般善良的一个人,竟也会学着旁人口吐恶言,非说大夫是庸医。

被人赶出医馆之后也没有改口,“娘子,他定是一个庸医,你千万不要信。”

朝朝从前孤单一人,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在遇到阿阳之后,他们俩就有了家。

她当然会希望他们俩能有个可爱的孩子,但朝朝并不想阿阳因为她的缘故造下口业,从那之后朝朝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来到镇南侯府之后,她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迫喝下避子汤时候的心痛,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易有孕和从不让她有孕,是不一样的。

她依旧渴望做母亲,只是在镇南侯府,这份渴望和期盼,她要不起的。

所以朝朝才觉得,她没有孩子也是一件好事。

她已经知道了嫡庶之别,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裴铮的妾,她生下来的孩子,叫庶子。

朝朝偶尔听府中婆子闲谈时提起过裴铮那些庶出的弟妹们,跟着他们的姨娘一块儿生活。

不被重视,不被期待。

不被喜欢。

高门大户之中,庶出的孩子,身份上本就有差了嫡出一大截,若这孩子还得不到父亲的喜爱,就愈发艰难了。

她当时不过是听了一耳朵,毕竟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哪里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为别人的事情伤感?

如今这事情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朝朝才知道究竟有多么的无助。

庶子啊……

这就是她孩子的命运吗?

朝朝想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越这么告诫自己就越忍不住,若她推算的没有错,这孩子根本就不大,这么丁点大的孩子,都尚未成型。

自然什么都不懂的,若是这会儿放弃,他应该是不会痛的吧?

朝朝这般想着,只觉得下腹一阵刺痛,她猛然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怎么会这恶毒。

她看向自己的肚子,仿佛刚才的刺痛是自己的幻觉一般,锦被很好的掩盖了一切,她明明知道了孩子的存在,却连掀开被子看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春荷高高兴兴的跑进来,激动的握住了朝朝的手,神情兴奋不已,“姨娘,奴婢听见世子爷说让大夫留下安胎的药方。”

朝朝看着春荷出神。

“是真的,您相信我,奴婢还听到世子爷让福财留下照顾您。”春荷注意到朝朝的手冰凉一片,立刻去给她拿暖手炉,小巧精致的手炉放在手里。

朝朝觉得心里都暖了起来。

“姨娘,世子爷待您这般好,她一定会允许您留下这个孩子。”春荷的话让朝朝猛然回过神来。

朝朝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快结束,她能不能留下这个孩子,都是个未知数。

裴铮的心思她尚且不明确,阮氏的心思,朝朝却是知道的,她不会让自己生下这个孩子。

她捧着暖手炉,瞧瞧的朝外头看过去,她的动作做的非常隐秘,除了她自己,就连春荷都没有发现。

而也只有朝朝明白,自己在等什么。

她在等裴铮,等他来告诉自己。

只是朝朝没有等到裴铮,反而等来了张嬷嬷。

裴铮被阮氏喊去正院之前,将福财留在了朝朝的身边,而张嬷嬷是得了阮氏的命令来送堕胎药的,本就是站在对立面。

张嬷嬷知道福财难缠,若是用些常规手段,根本就不得其法。

于是张嬷嬷来到川舒苑后,直接命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制住了福财,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提着药去往西苑。

福财立马挣扎起来,但早已经失去先机,只得在院子里拼命的呼喊着让朝朝小心。

但还没说两句就被帕子堵住了嘴。

福财拼命的挣扎,却不得其法被他们脸颊朝地死死的摁在地上。

春荷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张嬷嬷带来的婆子给死死摁住,朝朝看见张嬷嬷,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张嬷嬷也并不和朝朝废话,只想着快刀斩乱麻,从食盒里拿出汤药,“姨娘,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朝朝摇头拒绝,根本不肯喝。

张嬷嬷本想用更加温和的方式,但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便命身边的婆子动手,今日这碗汤药,就算是灌也要给朝朝灌下去。

但朝朝根本就不让她们近身,赤着足从床上跑下来,情急之下拿起了一旁的剪子死死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张嬷嬷的眼皮开始跳动,她只不过是想让柳朝朝落了孩子,可不想伤及她的性命,“柳姨娘,您的事情奴婢都已经知晓,可是您也知道,您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朝朝不为所动。

张嬷嬷冲着左右婆子使了个眼色,朝朝退到了屋子最角落的地方,手中的剪子更近一分,尖锐的部分刺破了她的皮肤,鲜血顺着颈侧流下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张嬷嬷知道这事情根本拖不了多久,她见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故意朗声道:“这不仅仅是夫人的意思,也是世子爷的意思。”

可张嬷嬷却不知道朝朝究竟是什么脾气,她看似柔软,可骨子里却是个非常坚强的人,她根本不相信张嬷嬷的话。

就算真的是裴铮不想让她生下孩子,她也要裴铮亲自告诉她。

别人说的,她都不信。

屋子里僵持不下,屋外福财更拼尽全力挣脱,他借着草地的阻力费力的吐掉口中的帕子,看着压住他的家丁冷静的说道,“张嬷嬷是夫人的人,我是世子爷的人,今日这件事你们本不用蹚浑水,你们确定真要这么捆着我?”

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要作何反应。

福财本就不奢望他们放了自己,只是让他们莫要这么死心眼。

家丁当然也知道,不然福财哪里能这么容易挣脱?

“你们今日若是能够广结善缘,他日有什么事情,我自会在世子爷面前替你们求情。”福财圆润世故,自小跟在裴铮的身边,巴结他的人有之,讨好他的人也有之。

他深知自己在裴铮身边的地位,素来都是低调的,从不会轻易许诺什么。

更没有说过这么直白的话。

几人看了看,心中也开始计较起来,福财见他们心中有所松动,更加耐心的游说起来,“几位大哥,我也不用你们做什么,只要放我出去就好,世子和夫人之间的事,那是他们主子的事,我们当奴才的,总不至于把命给搭上?”

“万一柳姨娘真的有三长两短,世子势必会震怒,到时候张嬷嬷可会出面保全你们?”

这番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去。

川舒苑的下人们也纷纷开始反抗起来,在各自的默契之下,福财终于跑了出去,等张嬷嬷带来的亲信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福财直接跑去了正院,本想着找个借口将主子喊出来,但转念一想,张嬷嬷会这么做,俨然是夫人授意的。

这会儿他找什么借口都不管用,思及此福财就学着张嬷嬷的模样在院子里大呼小叫,成功的将裴铮引了出来,他见福财这般模样,脸直接冷了下来,“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爷,您快别管奴才了,赶紧回去救救柳姨娘,张嬷嬷方才趁着您不在,带着人过去了,奴才根本拦不住。”

裴铮的脸色低沉的可怕,抬腿就要走。

阮氏从屋子里追了出来,冷然道:“站住!”

裴铮的背影只是略略一顿,却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阮氏气得身子都开始发颤,“裴铮!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是要忤逆我吗?”

裴铮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在规矩体统之下,母亲的所作所为是最好的决定,只是他一想到这件事,脑海中想起的就是朝朝期待和失落的神情,还有那双黯淡的眼。

他不喜欢。

“母亲,儿曾答应过她,要永远护着她。”

所以,任何伤害她的事情都不可以。

裴铮带着福财匆匆的赶回来,西苑里,朝朝的颈侧被划伤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婆子步步紧逼,只在等她松懈下来,可以一拥而上。

只是这机会还没等到,裴铮便带着福财进来,屋子里的人哗啦啦的跪倒一大片,裴铮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柳朝朝的身边。

一个婆子还想拦着,这会儿当真是触到了裴铮的底线,他毫不犹豫的将人一脚踹开,“滚开。”

张嬷嬷跪在地上,心中那股子焦急的情绪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余地,但还是想要试一试,“世子爷,这是夫人的意思。”

裴铮当然知道是母亲的意思,只是他不愿接受罢了。

“之后我会亲自给母亲一个交代,嬷嬷还是请回吧。”裴铮压抑着怒气说道,他就算有万般的怒火也不能冲着张嬷嬷去,只因为她是阮氏的人。

张嬷嬷自然也知道世子爷没有冲她发难是因为什么,如今多说一句都是错,只能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去。

人群散去,屋子里瞬间安静不少,朝朝手中的剪子还死死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裴铮慢慢的走过去,拿下她手里的剪子,将她抱在怀中安抚,“朝朝不怕,我来了。”

朝朝的情绪这才放松下来,她伏在裴铮怀中哭了起来,身子不住的颤抖着,三月的天气,她光着脚站在地上,这会儿冷的直发颤,裴铮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不知裹了几床被子才让她暖合起来。

等到朝朝情绪稳定下来,裴铮想起要找大夫时才从春荷口中得知福财已经去请大夫。

这会儿正在往回赶。

裴铮这才放心下来。

在等待大夫的过程里,朝朝是忐忑的。

自从知道自己有身孕之后,就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问。

她心中其实是害怕的。

害怕裴铮不喜欢她的孩子,害怕裴铮要她放弃。

“怎么这般粗心大意?有了身孕自己都不知道吗?”裴铮温和的声音响起,朝朝茫然的抬起头。

已经控制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裴铮轻轻的擦掉她的眼泪,小心的看了眼她颈侧的伤痕,伤口很长,这会儿已经结痂了,不知里头伤的深不深,原本倒是可以自己处理,但这会儿他也不知用药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伤害。

只能耐心的等着大夫过来。

“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朝朝摇了摇头,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她伸出手还有些颤抖:我…我…

她想问裴铮,自己是不是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但又不知道要怎么问才合适。

更害怕被裴铮拒绝。

裴铮看的分明,轻轻的握着她的手,放在她的腹部,“你若是喜欢,自然可以。”

朝朝愣住了,她期待了许久的回应就在这一刻得以成真,但她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多了一丝迷茫:夫人她会同意吗?

裴铮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缓缓的放下,和她一起感受着腹中的那个小生命,虽然孩子还很小,虽然他其实尚未明白过来这份情感是什么。

但并不妨碍裴铮是高兴的,“这是我要该操心的事情。”

裴铮认真的说道,“你只需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好的照顾他就好。”

朝朝抬起头看他,裴铮冲着她莞尔一笑。

指腹轻柔的碰触着她的伤口,说出了让她无法拒绝的话,“我是这孩子的父亲,自然要好好的保护她。”

朝朝紧紧的抱着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满足和安慰,她那颗惶惶不安的心,似乎终于有了安定的时候。

大夫请的还是先前的那一位,福财想着事情既然已经瞒不住,就不必在牵扯别的大夫进来,镇南侯府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大夫压根没想到上午来看诊时还好好的,下午就变成了这样,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尽心的看诊。

这一回裴铮没有再避开朝朝,让大夫当着她的面告诉她孩子的情况。

“你若有什么话想问,就告诉我,我来问。”

朝朝摇摇头,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想问的,知道孩子健康,平安就比什么都好。

裴铮便让大夫瞧一瞧她颈侧的伤口,顺便问了问能用什么药。

还提及了她今日受凉的事,大夫都一一的应下,最后给了裴铮他家中的住址,同裴铮说起若是夜间有什么事情,尽管来寻自己。

裴铮欣然应下,命他给福财等人瞧瞧伤势,才让人回去。

朝朝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腹部,心里软成一片。

裴铮的心中却没有太高兴,因为他知道今日这件事还远远没有解决,母亲并没有妥协。

他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朝朝,记住这位大夫的样子,日后就由他来给你看诊。”

朝朝点头。

他又不放心的吩咐了几句,“方才大夫的话你也听到,孩子好好的,并不需要吃什么安胎药。”

裴铮的话并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是朝朝听得分明,这是让她知道,任何人送来的安胎药,都不能入口。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裴铮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是些安慰自己的法子,他要做的是让母亲接受这个孩子。

“朝朝,他一定会好好的。”

裴铮的许诺言犹在耳,朝朝因为信任他的原因,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裴铮想起前些日子她一直嗜睡,原本还以为是休息不好,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

裴铮西苑离去,看到春荷脸上的伤,命她去账房多领一个月的月钱,春荷却没有应下,“世子爷,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裴铮点了点头,也没有要和春荷多言的意思,只让她好好的照顾朝朝。

待裴铮离开之后,春荷才回屋去收拾起来。

方才世子爷在时,她根本没有这个机会,今日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凶险,以至于春荷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守在朝朝的床边怎么都不肯离开。

书房之中,裴铮看着福财的脸上,胳膊上,身上到处都是伤。

本打算亲自给福财上药,惹得福财惊恐万分,连忙伏在地上轻声道,“我的爷,您还是饶了奴才吧,奴才想多活几年。”

裴铮冷着脸瞪他,福财也不怕,从主子手中抢过伤药,自己对着铜镜龇牙咧嘴的抹了起来。

想看又不敢看的。

还是一旁的福全看不过眼,拿过伤药替他抹起来,“让你平日跟我学些拳脚功夫,你死活不愿意,今儿个可好,被几个家丁摁着揍,也不嫌丢脸。”

福财不敢反驳,只能默默的挨训。

但裴铮却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今日若非有福财在,后果不堪设想,“行了,今天这事谁也不曾料到。”

福财见有裴铮撑腰,对着福全冷哼一声。

福全如何能够忍受?两人就要吵起来。

裴铮素来对他二人之间的事情从不会过问,任由他俩吵,只是今日他尚有别的话要问,“福全,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世子爷的话,属下查到尚书家的小姐,似乎是有心上人的。”福全认真禀报,“只不过时间太过于匆忙,属下没有查清楚对方是谁。”

“不必再查下去,对方是谁我没有兴趣,你想法子把这件事情透露给母亲知道。”

裴铮同吏部尚书关系一般,可他同人家姑娘无仇无怨的,根本没必要知道这些事情,他并不想这件事情是从他们府上传出去的,少一个人知道也是对那位姑娘的保护。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把院子里的人整顿一遍。”

裴铮一连下了几道命令,福全和福财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冷静的问道,“世子,这件事情您究竟打算怎么办?我和福财也好有所应对。”

裴铮并未觉得有所冒犯,面对他二人的询问,自然也没藏着掖着,“朝朝喜欢孩子,我会让她得偿所愿。”

何况他也想拥有一个长得像朝朝的孩子。

就连裴铮自己都没有发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就已经从迷茫开始期待。

期待着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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