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宽和傅怀是曲贵妃当年在东宫时就生下的孩子。之后傅容被废，他们的好日子也到了头，在封地过的还不如寻常富户家的儿女，也是苦过一段时间的。

不过现在好了，傅容有姜家和孔家支持，将先帝亲手提拔的傅祾推了下去，他如今已然做了皇帝，他们和他们母妃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我看着一大一小向我请安，只觉身份变化所带来的影响，实在奇妙。

皇子们知礼懂事，结合了曲贵妃和傅容的优点，胆小是胆小，不过阴柔之余又不失俊美，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也和他们那位父亲一样，看人像看物件，没什么感情。

长得是不错，可在我眼里，也就那样。

没办法，同样的年纪，同样是姓傅，可他就是没有十二岁那年的傅裬那样好看——傅容的孩子就算生的再好，嘛，也就那样吧。

聪明又怎样，皇子又怎样，宫里的身份不过是摆着给外人看，旁人上去又落下，臣子换了一代又一代，还不都是瞬息就变的事。

同人不同命的事情，我真是看太多了。

两声‘祖母’喊得我眼皮跳的慌，曲贵妃再留我也不留了，只跟她略讲了几句就逃似地出了瑞昌宫。

她跟她两个儿子那个嘴都太厉害，怕了怕了。

我回去逗了半天小存儿，算是平衡心情，看着婴儿软豆腐莲藕般肥嫩的胖手胖脸，总算找回些身为人母的感觉。

是人母，不是祖母。

半年已过，想必我的荆儿和缀儿已经会爬会跳，还会喊娘了。

不过阿彰教孩子的那副德行，一定会让孩子先喊他舅舅，然后再跑来跟我炫耀，我知道他的，有此等机会怎能放过，委实小气的要命。

至于傅祾。

慈父严母，我注定了是要在孩子跟前□□脸，他不把两个小家伙宠得无法无天我就要上两柱香谢天谢地了。

我给陈皇后的孩子取了个小名，没办法，总不能一直当他是个婴儿，何况再小的婴儿也得有个名字，哪怕是别人生的。

好好一个皇子活的还不如阿猫阿狗，也是可怜。

她的孩子不过晚了我的孩子三月出生，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的孩子不在身边，那就拿别人的充个样子吧。

大家的心愿都很简单，求存而已。

然而养了不到一年，我就发现我错了。

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根本没有可比性。

阮娘总是老好人的样子，能说好话就不说废话，总说小存儿在乾寿宫里特别乖，从不哭闹，有奶就喝，没奶就睡，见了我尤其会笑。

我没点破，并且感觉这孩子不是见了我就笑，只是察言观色的能力着实是强了些，晓得如今保他的人是谁，所以不乖也乖了。

我的态度摆在那里，是爱养不养，他不听话我就不养。

阮娘为着这个差点就跟我翻脸了，问我为何就是不喜欢他。

我说：“知道我不喜欢你还问为什么，这孩子如今有奶便是娘，本就跟我没关系，你有功夫说我啊，倒不如得空多抱抱他，看他是冲你笑的多还是冲我笑的多。”

阮娘被我气的，当天都没跟我多说半句话。

没得比，就是没得比。

这我有什么办法。

年轻时和傅祾不过一个乳臭未干一个刚出娘胎，养着还有些新鲜。

到如今又要替别人养孩子，我只是烦躁。

贵妃和皇后都在宫中育儿，并不会放到外头乱跑，我于是毫不避讳地时常抱着存儿到外头赏花走动，希望小存儿能长得结实，长得更快些。

傅容不会明目张胆地查，虽然他大大小小放在我身边的眼线数不胜数，但阮娘几个将乾寿宫的内殿围得似铁桶一般，苍蝇飞进去都得淌着血爬着出来。

我给阿彰还有傅祾分别写了信，算算时间，半年怎么也该送到了。

存儿果然很乖，大概知道我在才能有他的命在，但凡在我怀里，从来不哭一声。

其实他是对的，如果他敢哭闹个没完，就是个婴儿我也会把他给扔出去。

我抱着存儿信步溜达到昭圣宫，只见宫门荒了小半年，竟然都窜出了杂草。

它们肆意生长，该绿的绿，该抽条的抽条，合着昭圣宫自外头引来的一汪活水，倒别有一番天然独到之美。

从昭圣宫被赶回了乾寿宫，其实倒霉的不是我。

朱皇后为着立威，硬是在昭圣宫住了两月，一会闹病一会闹鬼，阵仗跟放炮仗似的，两个月过得鸡飞狗跳，迫于无奈只好请了星命司的术士来看，不料术士也是个直肠子，只说是此地贵重，乃靖国命脉，风水甚奇，非天命所授之人压不住，硬要住的话就只有折寿的下场。

可以的，皇后挑中的地方住了还得折寿，我看她直接被气死就不用折寿了。

朱皇后果然是气得七窍生烟，打了那术士一百大板，打得术士都快咽气，最后还是乖乖地搬回凤阳宫了。

不过她还是挺缺德，自己不住，却也让傅容不许我回昭圣宫去。

傅容说此宫甚好，想必七弟当初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堆了进去，弄得含凉殿都比不上昭圣宫的后花园，他心里害怕，怕我住进去就赖着不出来，我不出来，就没人给他写那些得罪人的诏书了。

我说你怕什么，恶人如今都是我做，众矢之的死的最快，你有什么好怕的。

好歹也是皇帝了，术士胡言乱语居然也信得，自己不敢住还不许别人住。

傻子，都是傻子。

小存儿喜欢御花园，那些大红大绿的花草真是漂亮死了，看的他那俩眼睛滴溜溜地转，小手紧紧攥住我的衣襟，牙都没长呢，就咿咿呀呀地笑。

他在乾寿宫闷得久了，除了见乳母和见我，见什么都新鲜。

我今日心情甚佳，阿彰举荐的人很有本事，凭一己之力引得一众寒门和孔家针锋相对，替傅容捞回了可多面子，正是颇得重用之时。

尤其是这人还特别上道，金银珠宝什么都不要，只问我要人。

我赠他姜大人的人头，他回报我当牛做马。

啧、这如何使得。

我高兴极了，高兴的过了头，还附赠了一个碧水给他做当家夫人。

做买卖，我一贯稳赚不赔。

我进昭圣宫兜了一圈，发现里头的鸢萝没有水浇，没有人管，长势倒越发强劲，丝毫不顾秋夜寒凉，依旧花开浓丽。

丽到最后只剩刺目，紫幽幽地一片，张狂地蔓盖层层高墙。

一如我在的时候。

我折了一朵浅紫的花儿举至存儿跟前，引他小手来抓，却又叫他抓不着。

存儿流着口水，小手使劲去拿，却总是够不到。

他嘴巴一撇，好像要哭不哭，又好像是不敢哭。

我连忙拍拍他，把花塞到他小手里，又在他脸上咗了一口。

软软的，嫩豆腐似的。

存儿开心了，不再乱动弹。

他不要那花，他只要我抱。

我看到一株开得浓墨重紫的鸢萝，在花海中脱颖而出。

可惜它高高在上，开得艳丽桀骜，只可仰观不可摘取。

“存儿，小存儿，你看那花儿，是不是很漂亮？”我逗小存儿，让他也去看。

可他闹够了，就嘟着小嘴睡了过去，睡得可真香。

有风袭来，吹散花海，扬起漫天花瓣，留下鸢萝成香。

我赶忙将存儿裹紧，免得他受凉。

接着再一抬眼，方才高处的那株鸢萝却不见了。

耳边突然想起某人戏谑的声响。

“太后要的可是这一株？”

........

我说错了，今日不是心情甚佳。

我是毫无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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