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 你下山后可千万要注意饮食啊，虽然山下的饭菜是很好吃没错，但我们寺里可从来没有出过胖和尚啊小师叔。”
“你今天就要走了, 你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会来我们伙房里偷馒头和白菜啃了，我会好想你的小师叔……”
善行嘴上说着想念的话，眼里的不舍看着也很真实，但是唇角上扬的弧度总是会有那么一丢丢的超标。
所幸小光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的每一句话都有在乖乖地听, 而后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软糯糯回应他：“善行师侄，我也好舍不得你做的馒du~”
善行：“……小师叔, 伙房那边还等着我去做斋饭呢, 我等会就不送你了, 这筐馒头就是我们伙房给你的辞行礼，小师叔你以后去了别人家, 不要再跑去菜地里挖白菜萝卜啃了知道吗？”
临走还忍不住叮嘱一句，可见这几年寺里的菜地被小光头祸祸得有多惨不忍睹。
空冥眼巴巴目送着善行师侄一溜烟的没了影, 等到彻底看不到人了，这才捧着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北玺。
“姐姐~我可以把善行师侄和我师父一起带走吗？”
小家伙话一出口, 旁边的明寂就像是突然身患重病，一点不顾及大师形象地用力咳了起来, 吓得小光头两眼懵懵地含着泪光去看他。
北煜：“……”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小和尚看起来好骗又好欺负的很, 可实际上多半是个小祸害。
还是那种顶着软萌无辜的外表, 无意识间就把人坑得一脸血，最后自己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黑芝麻馅小祸害。
不过明寂住持实在是咳得太大声了，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快要命不久矣……
眼见着小空冥眼中的泪花闪烁着就要掉出来, 旁边的空行微微敛眉，轻声提醒：“师父，师弟要是哭了，今天可能就不会下山了。”
这话刚一说完，明寂的咳嗽就戛然而止。
这反应，可谓是将收放自如表演得淋漓尽致。
北煜等人：“……”
你们是戏精吗？！
怪我们太没有见识，万万没想到所谓的高僧竟然是这个样子！
还有那些不断来送行的僧人们……一个个脸上的笑能别跟绽开的花儿一样灿烂吗？只差没挂几串鞭炮普天同庆了好吧？
不过光看他们送过来的那些东西，任谁都能够看出寺里上下对空冥的喜欢和疼爱。
之后保镖们就开始收拾打包空冥的行礼，北玺和北煜则跟着明寂去了天宫寺的正殿。
这里依然香火鼎盛，满目金黄的幔纸上写满了复杂的梵文，在大殿上方悬挂着，随着殿外拂来的风和殿中僧人悠悠敲响的木鱼声，轻飘飘的在香烛的缭缭烟雾中飘荡着，将大佛垂目含笑的面容衬出慈悲之态。
“二位施主，请——”明寂亲手点燃两炷香，将其分给兄妹两人。
北煜看了看手里正在燃烧的香，平静地站立在蒲团后面，朝大佛拜了拜。
不跪拜，不敷衍，但也绝对说不上虔诚。
“小施主心中魔障颇深，不打算向我佛祈愿一二吗？”明寂敛目笑问北煜。
北煜顿了顿，垂眼看着顶端已经燃烧了一小段的香，漠声回答：“我的魔障，就算是佛祖，也插不上手。”
既然如此，他何必跪拜祈愿？
明寂深深地看了眼北煜，微叹着摇了摇头：“小施主说的是。”
身边既有神明相伴，又怎么会向佛祖跪拜祈愿呢？
于是他转身向北玺微微躬身，无声地展手做了请的动作。
北玺执着手中的一炷香，仰头看了眼米多高的大佛金身，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香坛边，将支香轻轻插在了里面。
这一次，连基本的行礼都没有。
但明寂不仅没有表达不满，还敛目轻声道了一句佛号。
大殿内木鱼声声，伴随着檀香缭绕不绝，明寂在自己的佛面前，再次朝着北玺躬身。
“佛子……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他此时不像是一寺住持，更不像佛法高深的大师，反而和普通的老人一样，苍老的眼中既有对后辈的不舍和担忧，又藏着深深殷切地期盼。
他在自己的佛的注视下，将佛家近百年来唯一一位，也或许是最后一位佛子，恳切地托付给了一个外来的神明。
佛子之贵重，是他们一众佛家弟子舍出性命也必须保全的存在。
佛子，佛道种子……
北玺在哥哥毫不诧异的目光中，安静受了明寂这一拜。
于是大佛身上萦绕的金色信仰之力尽数汇入她的心脏之中。
它们无声地填补着她心脏处大片的空缺，整座寺庙的信仰之力也随之一起进入她的心脏和眉心。
东方大地上有什么在无声地变化着。
这一刻，无论是修行有道的隐世之人，还是受众人尊敬景仰的法师道长，尽皆走出原本的居所，朝着京市的方向遥遥眺望。
有人掐指轻算，有人释然微笑，也有人长声叹息。
全世界的佛道信仰之力跨越山河天地，尽数汇于一人之身。
它们将源源不断地汇于神明的心脏和脑域，然后静待那颗佛道的种子萌芽生莲。
临走前，明寂看着北煜手腕上那串格外眼熟的佛珠，在他拧眉警惕地注视下，和善笑道：“小施主，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北煜听得眉心皱起，等着他的下一句。
原本以为明寂还会继续说什么深奥的佛语，结果对方停片刻后，只含笑对他说：“小施主，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这个她指得是谁，两人心里都有数。
北煜沉默片刻，面色沉冷地转身离开。
什么都没有说，却用行动进行了回答。
明寂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着对身边的弟子说道：“空行啊，将来可千万别学这位施主的性格，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闻言，空行收回凝望小师弟和北玺施主的视线，轻声回答：“师父，背后论人长短，您今日该被罚肃众跪香。”
明寂：“……”
算了，这个弟子已经这么不可爱了，和那位小施主不分伯仲，早就谈不上学或不学了。
也不知道佛祖怎么想的，自己这辈子就收了这么两个弟子，小的劳心劳力养活，好不容易送下山去祸害别人，结果没等高兴几秒，大的就已经要罚师父肃众跪香了……
一点都不如小时候乖巧可爱！
早知道当初就该把这一个也打包一起送出去才对。
北玺还不知道自己险些又要多养个“崽”，她坐在一旁，看司机抱着小空冥坐上儿童安全座椅。
小家伙显然对这一切都很陌生，新奇地观察着司机的一举一动，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着，很快就将车内的环境都看了个遍。
北玺等他适应了环境后，才温声和他介绍起后座的哥哥，以及还没有见到的家人。
“以后他们也是你的家人。”
听到北玺的话，小空冥鼓着肉乎乎的包子脸，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施du你也是吗？”
“我也是。”
“你该叫姐姐。”
兄妹两的声音同时响起，小空冥好奇地想要转身往后去看北煜，结果被安全座椅禁锢得难以动弹，努力了半天都没用，只能沮丧的用小手托着自己的脸蛋，乖乖地喔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回答北玺还是回答北煜。
但小光头只新奇了没一会儿，高涨的情绪就慢慢低落下来了。
刚才还可可爱爱的小包子，肉眼可见地蔫了，呆呆地望着窗外不断划过的景色，眼眶里无声无息的就蓄满了水雾。
北玺第一个发现他的情绪变化，想了想，抬手摸摸他的光头：“小冥是想师父师兄们了吗？”
空冥瘪着嘴忍着眼泪乖乖点头。
“施du，我是不是、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狮虎了？佛du他不要我了吗？”小光头声音里带着哭腔，还越说越难过，不等北玺回答，就已经悲从中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看起来可怜地要命。
“为什么会这么想？”北煜不理解小和尚的脑回路。
为什么下了山，就成佛祖不要他了？
而且什么再也见不到……你师父知道你这么咒他吗？
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眼泪，小和尚委屈地说：“因为我每天都在佛堵跟前碎觉……”
听着他的声音，北煜不禁想起后面车上那个大大厚厚的蒲团，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小光头撅着屁股趴在蒲团上打瞌睡流口水的画面。
北煜：“……”
难怪你的佛堵会不要你呢。
然而小空冥委委屈屈的嘟囔还在继续。
“狮虎缩我下了山就表回去惹，可是师兄都没有下山……”
“狮虎一定是因为我把他的家家烧掉了，所以不要我惹！”
北煜：“……家家是什么？”
“就是家家呀~”小和尚托着脸叹气。
北玺忍笑给哥哥解释：“应该是袈裟。”
北煜再度沉默了。
难怪当时送小和尚上车的时候，明寂住持看起来好像突然就年轻了好几岁。
再一回想满寺来送别的那些僧人们，北煜深觉自己和妹妹这次接回家的可能真是个白面芝麻馅的小包子。
但北煜不准备就这么被坑。
于是他对仍然沉浸在伤心中的小空冥说：“天宫寺并不远，以后你要是想他们了，随时都可以回去看看。”
看着小光头突然支棱起来的耳朵，北煜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蛊惑：“他们那么舍不得你，如果见到你回去，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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