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还在继续，江余不肯下去睡觉。云旧便像以前一样陪着他。
为了安全，他带着江余退了几步，离天台边缘远了些，然后才抱着人坐下。因为不能晃腿，江余对这个新座位不是很满意。他试图挣开云旧的手臂，从对方的怀抱里脱身。云旧怎么可能放他坐回去？手臂稍稍加了点力，江余跌回他的怀里。
“危险，”云旧说，“我会担心。”
江余听了，头往后仰，想去看云旧脸上的表情。可是他发现这样很困难。
于是他戳了戳云旧的手臂，示意他松开。云旧看他不像是要回天台边缘去坐的样子，便微松了手臂形成的束缚圈，让江余可以比较自由地活动。
江余半蹲着，手在旁边空地上一撑，灵巧地转了个身，扑向云旧。云旧稳稳地接住他，抱好，后背保持挺直，像没有受到冲击一样。
江余用手搂住云旧的脖子，看了云旧半天，然后问：“真的吗？”
真的会担心？
云旧侧过头亲了亲江余的左手腕，那是他最常牵的手。
“嗯。”
江余说：“那我就不去了。”
云旧说：“好。”
“……”
江余皱起了眉。他先看了看云旧，又看了会旁边的空气，好像在思考。最后还是把审视的目光放回了云旧身上：“没有奖励吗？”
我听话了哦。
清澈的眼眸全神贯注地看着一个人，幽幽井水温柔地荡着涟漪。
于是冰山有了融化的趋势。飞散的霜雪圈着眼前人。
云旧用手抚上江余的后颈，将他的头轻轻按向自己，然后亲吻了他的眼睑。
“？”江余碰了碰被云旧亲过的地方，好像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会过后，他低下头，在云旧脸上“吧唧”了一口。天上的星辰仿佛落进了他的眼里，璀璨无比。
“最喜欢。”江余说。然后弯着眉眼笑得很开心。
云旧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透心情。他抚摸着江余的后颈，感受那片皮肤下跳动的血管，鲜活而热忱。
“我也是。”他说。
江余向云旧的肩膀借了点力，转身坐下，重新靠在他的胸膛上，就和一开始那样。云旧把头枕在江余的肩窝里，单手搂紧江余，闭着眼小憩。
江余则拿着他的另一只手在玩。
握住，往上抛，接住，重复。
云旧不理解江余为什么会对这种抛抛乐小游戏乐此不疲。虽然觉得幼稚，但他依然放松了自己的手腕，配合江余抛高抛低。
看他开心就是了，云旧想。
很久以前，云旧就知道江余有梦游症，很奇怪的梦游症。
会说话，会思考，和清醒时的区别不大，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胜于平常。
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人格在行动。
但又不是人格分裂。因为梦游状态的一切表现都是基于清醒时的想法。只能说梦游时少了束缚，外在行为更加随心所欲而已。
云旧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江余所谓梦游症的来龙去脉。
因为他是亲眼看到江余是怎么患上这种病症的。
倪克斯，西方神话中的黑夜女神，夜的本体与化身，死睡双子的母亲，象征天光、白昼、梦、死亡、睡眠、命运、痛苦、衰老、辛劳——
——是一种“不存在”的禁忌药剂。
那个时候……是离失去江余最近的一次。
……死。
云旧只想让那些人死。
……
……
……
他做到了。
江余对云旧的内心一无所知，全然不知道如果云旧不是想起怀里还有他的太阳，此时抱着他的将会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啊”了一声，突然记起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想起来了!”
“嗯。”云旧说。他的头深深地埋在江余的肩窝里，搂住江余的手已经现出青筋，靠着仅有的肌肤接触来缓解杀戮的欲望。
江余说，他还记得云旧说过的话：“危险是因为，我，西红柿，掉下去，‘啪’，烂了。”
他说着，把云旧的手往上一抛，然后接住，做了个简单的示范：“像这样。‘啪’，死了。”
“……”
云旧明白他的意思了。
为什么说坐在天台边缘会危险？
因为人会掉下去摔死，像西红柿砸在地上一样汁水横溅。
……果然是江余。
云旧磨了一下牙。他觉得自己没对着眼前这颈子狠狠咬下去直至撕下一块肉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
偏偏江余说完了，也示范完了，还感到意犹未尽，认为少了点东西，整个流程不完整，非要加个笑声特效：“呵呵呵呵呵。”
“……”
云旧、真的、忍不了、他、了。
刚才空着陪江余玩的那只手突然上移，锢住江余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压得更深，然后张开嘴，猛地咬了下去!
“!”痛!
江余使劲挣扎，但都是白费力气。上半身被完全固定死了，动不了半分，只有腿偶尔能蹬几下，跟被抛上岸只能不痛不痒拍几下尾巴的鱼没什么两样。
“小旧，小旧……”江余疼得眼睛里起了雾水，“痛，好痛……”
回答他的是更过分的一口。
“啊——!”
江余被这一口咬得叫出声来，疼得声音都在颤抖，但清醒时身体的本能留下来了，他开始认错：“我错了，小旧，我错了……”
云旧松开牙齿，有点点鲜血从他留下的咬痕里渗出。显然已经破皮了。他舔干净血，吻了吻那些惨烈的痕迹。
声音是进食的野兽特有的沙哑，富有对可怜猎物的诱惑：“错在哪里了。”
“……”呃，好问题。
江余想啊想，说：“我出门前没告诉你。”
然后他又自己反驳道：“不对，我敲门了。”
“嗯……”江余陷入沉思。
云旧细细吻着他的脖颈，舔着从伤口渗出的血，准备听他能说什么。他此刻的心情依旧算不上好，那些愤怒沉淀为海面冰山的一部分，酝酿着下一次的崩析。
江余突然偏了偏头，说：“痒。”
云旧直接在他脖子上吮出红痕。“痒和痛之间选一个。”
“……”为什么我非得在这两个中选择啊？江余气闷。而且这样影响我思考了!
江余最后给出的答案是：“因为我说了小旧讨厌的西红柿。”
云旧：“……”
“我的确讨厌西红柿，”从刚才起，在今天以后，“但”——
“我知道!因为西红柿的皮不好吃!”江余抢答道，“但它的皮其实很脆弱，根本保护不了它。只要用力一摔，它就爆了!和人一样，血水横溅!”
“……”
云旧本来已经打算原谅江余了。只是说教他一下，让他不要对生死很无所谓，多注意安全，要保护好自己。
本来。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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