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能不朽」

第 859 章 第十八章辛筝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将所有资财都集中为公有,如集体里聚一般耕作,每个人都按各自的特长从事不同的工作....王您在听吗?”

王座上翻着写在简牍上的文章的辛筝闻言回道:“在听。”

下方的士子用一种我完全看不出你在听的表情看着辛筝。

辛筝认真道:“我在听,我只是太过惊讶,没想到你们掐了两百载居然会掐出这种理论。”

士子问:“那您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辛筝沉吟片刻,委婉道:“你的理论是对的,但不现实。”

士子是百家学说的弟子,辛筝在两百年前让帝国邸报为百家学说留出了版面专门刊载百家学派的文章,百家学派愣是掐到现在,辛筝也被迫追读百载。倒不是她多爱百家学说,而是百家学说最懂人心,每一家学说都对应着某个甚至多个阶层的利益需求,追读百家学说的变化正好了解民间人心的变化。

最近二十年看得少了,掐来掐去全是车轱辘话,没什么好看的,不曾想,一不留神居然掐出了如此奇葩的思想。

士人提出的思想出发点是犯罪,除了冲动犯罪与个别正常人实在无法理解的变态犯罪,其余犯罪都是为了利。

人为什么要为了利犯罪?

因为别人比自己有钱,比自己过得好,所以也想要,但上升的渠道....士人委婉拍了拍辛筝的马屁,表示王你做得比旧时代的血统贵族要好,但仍旧是一条千军万马厮杀过独木桥的路,能过桥者只是少部分,大部分人都会被淘汰。

见昔日同学飞上枝头,而自己仍在泥沼中,能保持心态平和的必须是圣人。无法保持心态平和,便很容易因为一时想歪而行差踏错。

除了这些失败者的犯罪,过桥者也同样会犯罪,这点王应该最有发言权,你每年都要为此砍一两万颗人头。这些过桥者的犯罪动机还是为了利,饥寒交迫者想吃饱穿暖,吃饱穿暖者想要富有,富有者想要权力,得到权力者又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而这还只是志向远大者,没有远大志向的官吏们,士人表示:为官千里只为财。

天下熙熙攘攘为利而来,天下熙熙攘攘为利而去。

所有人都非常实诚的忠诚于利益,最终造就不论怎么打击都不会消失的犯罪乱象。

虽然这种犯罪乱象的世道比之过去的乱世还是要好上一百倍,但士人表示,明天应当比今天更好,而非今天比昨天好,就满足于明天与今天如出一辙,甚至比今天还差点却比昨天好。

智慧生物的双眼长在前面是为了往前看,不是往后看。

不然照这种安逸心态,礼崩乐坏的那段乱世时再烂,人们的日子也一定比还是远古时代的炎帝在位时好,比炎帝整合百族之前的百族林立时代更好,既如此,人们为什么要怨恨乱世?日子再难过也不可能比炎帝时比百族林立时更难过,为什么那么不知足?不就是因为生活要往前看吗?

所以,既然因利而生乱象,那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利益引发冲突,本质上就在于贫富差距,穷鬼会为了生存抢劫富人,富人也会为了获取更多的财富去抢劫穷人(虽然也可以抢劫别的富人,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辛筝吃大户绝户的能耐,自然柿子捡软得捏)。

士人表示这不正常,他能理解穷鬼对富人的杀人越货,同类的油水太少,抢一百票也就那样,抢富人一票却能一生衣食无忧。说到这里时士人表示王你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曾经出现过对死刑犯应该宽容些,再给个机会的舆论。但你表示死刑犯们直接宰了太浪费了,不如废除死刑,把死刑犯都打包送给青婧。

然后,全国死刑犯联名血书,声泪俱下的哀求您,废除死刑不人道,任何妄图废死者皆对帝国的稳定图谋不轨,是其它种族派来的间者,您应该杀了那些叫嚣废死的人,会这么叫嚣的一定是大户,陛下您国库不是经常没钱吗?干了这一票,国库立刻充盈,就不要管我们这些死刑犯了,让我们去死,为我们的罪行付出死亡的代价。

死刑犯们的血书是为了死得痛快点,但陛下您应该是意识到了废死会导致的后果。

抢劫富人的风险远高于穷鬼,但收益也巨大,最重要的是犯罪成本是一致的,杀一个富人和杀掉一个穷人都是一命偿一命,任何一个拥有计算能力的人都能得出结论:在同样的犯罪成本下,抢劫富人比抢穷人划算。

如果废死,那抢劫成本就完全不一样,抢劫富人可能死于富人护卫的正当防卫,抢劫穷人却不会。至于穷人的油水少,那不是问题,可以走薄利多销路线,干很多票,聚沙成塔。

那显然不符合国家利益,同样的犯罪成本,这罪犯干了一票,只要被抓住就会被处死,没有干第二票的机会,但不同的犯罪成本意味着这个罪犯未来还能干更多票。

人口就是一个国家最基础的财富,损失一个人口和损失无数人口,哪个损失更大一目了然,因而在罪犯干第一票时将人杀掉是最及时止损的处理方案。

言归正传,士人将话题扯回富人身上,他不能理解富人对穷人的抢劫,因为富人拥有的财富本身就很多,足以吃饱穿暖拥有众多美丽的异性,又不是个个都跟陛下您似的有个国库无底洞需要填,迫于无奈经常吃绝户饭。但他们没有这个国库需要发愁,掠夺更多财富图什么?粱肉够吃,布帛够穿,情人成群,是否睡得过来都成问题。

总不能是图积累足够的财富后招兵买马造反吧?百年前这种事还有可能,但士人不相信如今还有谁积累财富是为了招兵买马造辛筝的反。

既如此,他们积累根本用不完的财富是图什么?要知道这样是有风险的,他们掠夺财富的同时也在制造更多的穷人,一路发展会发生什么,史书上有答案。

冒这么大风险,总要有所图谋吧?

总不能是单纯不做作的只爱钱本身吧?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种单纯不做作的只爱钱本身的奇人,士人表示自己见过,但奇人之所以为奇人便在于万中无一,大部分人还是虚荣的正常人,达不到那般单纯不做作的境界。

士人对这个问题思考良久,得出的结论是:什么都不图。

人就是单纯的掠夺财富,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疯狂。

正常人不会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在财富够用时掠夺更多财富,但士人思考了这个问题,思考的结果是人云亦云。

因为多数人都认为财富多多益善,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无所谓,因此其它人也被裹挟着认可这套理论。即便财富够用了,也不是去思考自己喜欢什么,而是继续获取财富。

盲目从众,对此士人进行了大量的思考,最终结论是私有制。

士人觉得,一个拥有本我的人应该是玉主们那样的,我想要的不是别人觉得我应该想要的东西,而是我的本心想要的,明心见性,行止由心。但私有制改造了人,将人变成了另一种生物,本心蒙尘,遑论行止由心。

总结:干掉私有制,换成公有制吧,所有人都拥有财富,所有人都没有财富。如此自然排除干扰,获悉本心,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也就不会为了利跑去犯罪,折腾出各种社会乱象。

若自己不是王,辛筝都想为士人喝彩,年轻人,你看明白了人间所有纷乱的病根。

但她是王,私下里就算了,但如今坐在王座上便不能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可是因为人性?”士子问:“但正因为人性尘埃太多太杂,才更需要剥除无谓的贪嗔痴。”

“一半是人性,还有一半是....”辛筝组织了下词汇,道:“人族如今的资源若是均分,每个人都只能分到极少的资源,不足以满足生存与生活所需,而被饥饿控制的人不具备思考能力,遑论思考未来应该如何改变,如何变得更好。虽然很残酷,但要未来变得更好必然要维持一部分思考能力,用这部分思考能力增加资源,得到更多思考能力,或许有一天资源会增长到让所有人都拥有思考能力。但在最初,要维持这部分思考能力必然要做出取舍。”

士子道:“那拥有那少部分思考能力的人拿了资源却不做事,亦或是只做自己的事呢?”

辛筝理所当然道:“拿了资源就得办事,不办事自然是宰了吃肉,总不能留着过节吧?毕竟智慧生物发展需要保留的是思考能力,并非承载思考能力的载体,只要人族血脉不绝,载体有的是。无可替代的是思考能力,而非随时都可以被更替的载体。”

士子一脸一言难尽。“载体不会甘心被更替。”

辛筝道:“现实从来不因个人意志而改变,管理者没尽到对应的责任,最终被杀被灭族的案例,史书上一大堆。远的不说,便说最近,我干得比所有诸侯加起来都要好,于是诸侯们或被我所杀,或被我流放,可我按着过去的规则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王。但我成了王,成了新的载体,以诸侯之身,以小族之身僭越大族,以卑践踏尊,原本的规则不是被我踩在脚下便是被我钻空子,谁人会言我得位不正?而这是旧的载体能甘心的事吗?不,他们永远都不甘心,但他们的不甘心毫无意义。”

沉默良久,士人还是没忍住问:“那您可甘心未来被更替?”

辛筝理所当然道。“只要我始终比别的载体更符合思考能力的需求,在我死去之前,谁也不能更替我。”

士人思考须臾,道:“我还是觉得值得尝试,不去做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辛筝也很干脆:“牵扯太大,我不会陪你做这个尝试。”

“可您在本质上已经是半公有。”士人道。

官营的项目之杂之多,柴米油盐酱醋茶金银铜铁粮食种子....凡是民生必需品,全都被辛筝划拉进官营清单,为此没少被人骂与民争利。连最基础的土地,辛筝虽然将土地分了氓庶,但所有权仍旧在官府手里,氓庶没有所有权,买卖土地等于犯法,限制人均土地拥有的上限,超过这个额度亦不合法。而不合法的土地,官府随时都能收回。

“那些都关系民生,我不相信商人会比朝廷更尽心,毕竟朝廷需要担心民生不稳,氓庶揭竿而起。而商人无此顾虑,此地乱了,人死光了,换个地方继续赚便是,但将民生用品尽数收归官营已是极限。”辛筝道,官营产业贪污受贿的情况就已经很让人无奈,不管怎么杀都始终有人不死心,她杀人都快杀吐了。再增加别的项目,她杀人得杀到麻木,而且官营中官吏们的积极性也是真的不如那些一门心思钻钱眼里的商人。

士人最终只得失望离去。

蹲在门口的无忧瞅着士人脚步沉重的离去,这才蹭的跳起来,蹬蹬蹬蹿进宫室中,这座宫室是辛筝平时接见来自民间的农人、商人、百家学子与寻常官吏的地方,并没有多少需要保密的东西,因此只要没别的人在,她可以随便进。

跑到书案前便见辛筝在认真的整理简牍,士人呈给她的策论尽管很努力的微言大义,仍有近万字,写在简牍上有半车,书案都堆满了。

无忧奇道:“你要收藏起来吗?”

她知道辛筝对于喜欢的策论文章喜欢收藏在卧房的书架上,有空的时候就拿出来阅览,但能让辛筝百看不厌的策论文章很少,攒了两百多年才攒了十几个书架。

辛筝颌首。“嗯。”

“可你刚才不是拒绝了他吗?”

“我拒绝他是因为不切实际,但这种不切实际是对当下而言,我没说未来不可行。”辛筝解释道。“虽然我也不知未来是否可行,但未来是什么样,谁也不知。百家最近百载对未来应该是什么样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想法,虽然我不知哪个构想最可能实现,但必定在其中,也可能最终结果是一个融百家之长的东西,毕竟这方面百家诸子才是专业的,只是角度不同。”

做为芸芸众生的一员永远都不要去跟真正的百家圣贤扛思想,因为在思想的领域,是圣贤教芸芸众生,不是芸芸众生教圣贤。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不论贵族在早期如何排斥百家思想,但贵族赖以生存的根基仍旧被百家圣贤的思想瓦解,更讽刺的是后期为了生存,王侯贵族开始选择性的用自己曾经厌恶的百家思想。

也不知脸疼不疼。

一定要抬扛的话,扛自己的需求便是,任你思想说得天花乱坠,能满足我的需求吗?不能就滚蛋。

不过这种做法无法长久,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便在于他们的思想扎根于人性需求,若是漏了你的需求,大概率明天人就将你需求中最重要的部分融入自己的思想中,然后等着你咬钩。

从后面拖出一口箱子,辛筝将简牍放了进去,这才问无忧:“说吧,今天怎么跑来蹲我?”

“您每天那么辛苦,我心疼您,所以来接您退衙。”无忧谄媚道。

辛筝伸手捏了捏无忧的脸蛋。“嘴真甜,有进步,下次再接再励,表情不要太谄媚,要更自然点,嘴角弧度不要这么大,太浮夸了。”

无忧抬手拍掉辛筝的爪子,冲着辛筝哼了一声。“我难得接你,你居然还对我挑三拣四。”

“我记得你孩提时经常等我呀,那个时候可乖了,现在....真是越大越不乖。”辛筝摇头晃脑的感慨,只差在脸上写上熊崽子越大越不孝。

无忧几欲吐血,你成天玩我,我能待见你吗?“我想请假,你能不能给我写个申请书。”

官序读书的幼崽想要请假,要么生病了要么监护人写申请书,前者官序有甘木医馆的医者轮值,真生病了就算请假也不用出官序,医者和药材都有,诈言自己生病行不通;后者,没有监护人的申请书,学生在上学时间跑外头出了什么事就是官序的责任,有了申请书官序才不需要负责任,因而见不到申请书官序绝不给人批假,且因为一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引起意外导致一些同行也被问责的案例,官序便是见到申请书也得理由合理,不然还是不批。

“请假?你病了?瞧着不像呀?”辛筝打量了一番无忧,小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天才,但不知是打小被锻炼多了还是先天底子好,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生过病,令人好奇青婧当年到底对胚胎做了什么,若每个幼崽都似无忧这般好养活,人族的幼崽夭折率瞬间就得跳崖式下跌,人族的平均寿命肯定能超越历史记录,突破五十大关——旧时代贵族的平均寿命都没超过四十,虽然贵族的伙食比氓庶更好,但乱世才不管你吃得好不好,死人是家常便饭,贵族也不例外。而不算死于非命的贵族,剩下那些贵族的平均寿命则是五旬左右。

也问过青婧,但青婧直白的回答无法量产。

“不是,过几日阿父就要回来了,我想去接他。”无忧道。

辛筝不以为然:“他以前回来也没见你专门请假去接他。”倒是跟着跑沃西去玩过,不过君离也只带她去了一次沃西,之后就没再带了。

“这次我想他了。”无忧道。

“是想你老子还是想美少年?”

无忧讶异的看着辛筝:“你知道?”

辛筝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老子不止给你写信。”

“那放我两天假吧?他难得来帝都玩,以前我去连山城他都会招待我,我也想做地主招待回报他。”无忧搂着辛筝的腰,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辛筝。“求你了求你了....”

“撒娇可耻。”

无忧也很无奈。“我又打不过你,到底答不答应,你要不答应我到时就逃学,反正官序也拦不住我。”最多回家和辛筝切磋一二顺便吃一顿竹笋炒肉。

辛筝噎了下,将小家伙的身手锻炼得太好就是这点不好,找不到关得住她的官序。“若不影响你的成绩,我可以写申请书。”

“耶!”无忧欢喜的亲了辛筝一口。“阿母你真好。”

“我要是不答应是不是就是阿母真坏?”

“怎么可能,不论答不答应你都是最好的阿母。”

“既然觉得我好那就帮我办点事。”

“尽管说。”

“把这一箱策论给我扛回去。”

无忧瞅了瞅简牍那显而易见的惊人分量,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阿母你不是到退衙的时间了吗?我们一起扛回去吧?”

“那可不行,今天有突发情况,我需要加班,你一个人扛回去。”

无忧面露难色,那一堆简牍加起来都能堆半车了。

辛筝一脸控诉:“你刚刚还说我是你最好的阿母,现在你却连这么一点事都不肯为我做。”

“我做。”无忧一脸生无可恋,又有些好奇。“你要去干嘛?”在她记忆里除非天灾急报,否则辛筝是拒绝加班的,每天四个时辰的睡眠必须保证,更拒绝半夜睡着了还要爬起来。

“去看看扬州的税金。”

“那不是地卿的事吗?你不放心她?”无忧奇道。

地卿管钱袋子,能担任这个职位的都是辛筝精心选的,比起其他公卿,地卿之职的结局就很极端,要么带着功勋在老迈后带着爵位与丰厚的养老钱回家养老,要么三族死光光,没有中间态。

“没有,就是扬州这回的税金有些惊人,我得亲眼看看。”辛筝答。

地方一年缴纳两次税金,夏季一次,秋季一次,一般来说上半年的税金比下半年厚,因为上半年的税金是从去岁秋末到今岁夏收的税赋,下半年的税金则是夏季到秋季这段时间的税赋,两者之间的时间间隔不同。虽然在扬州推行新的海贸政策时便知道征税比例与项目都没有增加,税赋收入却倍增,但怎么也没想到这回增得这么多。

农人的田赋是实物税,只有商人的商税必须以钱币与布帛缴纳,几万两的金银意味着扬州的商贸利润远远超出她的想像,赭的能力亦然。同样是担任州牧,以前的扬州牧们可没上缴这么多税金。

辛筝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被自己留下的无忧道:“当心别摔了,回来我给你带烤鸡。”

国库是帝国存放财政收入的地方,但并非单指一座仓库,真全都放在一座仓库,每岁的粮税能塞满整座帝都,因而国库只是代指,指国家所有的财政收入,而存放它们的仓库众多。

大到地官府所在仓库(一边是台城一边是军营,安全保障比台城还严实),小到地方城邑的军仓(为军队准备的)与粮仓(赈灾用的),全都是国库的组成部分。

地官府占地规模巨大,也是六卿官署中最大的,超过九成是各种各样的仓库,每岁来自各地的财政收入都会被分门别类得放进仓库。

辛筝到来时发现国库中不仅有嘴都合不拢的地卿,还有铸币司负责铸造钱币的铸正与掌原料的辨铜,后两者一个在对着金银铜流口水一个在辨识金银铜饼的品质。

辛筝随手抓起一块金饼,分量相当沉,二十两一镒金,一点折扣都没打,含金量的话从色泽判断是赤金,但自己终究不是专业的,遂问辨铜。“含金量多少?”

辨铜答:“是赤金,含金在九成二到九成六之间,更准确的答案需要用到一些工具,耗费不少时间,得明天才能给您答案。”

辛筝回以大拇指,够专业,又分别拿了一块银饼与铜饼,银饼的分量仍旧是标准的一镒,铜饼更沉一些,两镒。“这两样呢?”

“含银量九成一到九成五,含铜量在九成六到九成九之间。”

铜含量很正常,铜矿开采的铜自然不能直接将矿石给帝都,都会提炼出铜,再融成铜饼原料供帝都用于铸钱与旁的工具,但金银饼的含量就不太正常了。

人族的冶炼技术不是冶炼不出来九成五以上的金银,但成本太高,不划算。辛筝哪怕铸造钱币时金银币的含量最高也才八成六,从未超过九成。

辨铜继续道:“金饼和银饼有两种含量,那边的金饼含金量八成三,含银量八成。”

八成三,八成是税金中金银的标准含量,辛筝哦了声,她大概知道这些金银哪来的了。

那些含量过于纯粹的金银不止一个种族能拿出来,只要能舍得成本总能提炼出高含量的金银,但数量如此巨大,便只剩下一个种族:龙族。

至于标准含量的金银,扬州临海,海里有鲛人。

铸正抬头问辛筝:“王,四铢钱与五铢钱的金银含量还调整吗?”

“暂时不调,继续按金币金八成银一成二,银币....”辛筝沉吟须臾。“继续银七。”

金铢含金量最高时八成五以上,银毫则是八成,如今一个跌到八成一个跌到七成,兑率也成早期的一比十二变成如今的一比十。若非朝堂信誉好,加上民间流通的主要钱币两铢钱和三铢钱含铜量在她的高压下只减少了百分之五,很难说会不会造成信誉流失。但也不能一直降下去,不然钱不值钱很麻烦,氓庶不再信任朝堂更麻烦,毕竟人族如今的钱币体系一半靠贵金属含量一半靠辛筝百年来建立的信誉,毁什么都不能毁信誉。

辛筝最终一锤定音:“今岁的五铢钱增发两成,通用金币增发六成,四铢钱增发五成,铜钱增发四成。”

铸正惊呆了。“我们用不着那么多钱币吧?”

这金铢银毫主要是商人进行大宗买卖时所用,寻常时很少用,增发也要有个限度。至于铜钱,虽然帝国的钱荒问题就一直没解决过,但增发钱币也要循序渐进,哪有一下增发四成的?

辛筝道:“这些钱币大多不会在元洲流通,一部分会投入炎洲,还有一部分,我要让长人以后只使用我们的钱币,相信我们的钱币甚于长人自己发行的钱币。天赐良机,错过便不知何时才能等到下一回。”

长人的君王贵族们大抵是被景王管控得太严,景王一死便开始放飞,虽然没有一上来就增加什么苛捐杂税,却铸了更多钱币一起分。钱币数量增加了,金银铜含量却一路下跌,辛筝用膝盖都能猜到长洲的钱币会如何贬值。哪怕来日长盟度过这次危机,这烂摊子也不是短时间能收拾好的。这么好的机会,不伸手都对不起自己。

铸正下意识道:“但大量钱币外流我们自己的钱荒岂非会愈发严重?”

地卿忍不住捅了铸正一下,铸正疑惑,自己难道说错了?

地卿解释道:“钱币外流是钱荒的次因,不是主因。”虽然外流的钱币也很多,但主因还是窖藏、陪葬以及毁钱铸器,可以说钱还在元洲,只是拥有者死活不拿出来做为货币使用。让人非常理解为何辛筝总是想杀人,不把人杀了没法让钱币重新回到市场,虽然回到市场流通不了多久又会被窖藏起来。

反正地卿在得知一位大户死的时候带着两三万斤铜钱下葬时差点气死,也因此辛筝组织了一支专门的队伍拜访那些吃饱了撑的喜欢带着成百上千甚至上万斤铜钱陪葬的亡者,个别还会带着一二十万斤铜钱下葬。

对于那些带着土腥味的钱,地卿从来都会洗得很干净,至于阴德不阴德的,管它呢,先顾好活人再说,而这也是她在六卿中最得辛筝信任的原因。

铸正闻言了然,也无法说什么,窖藏、陪葬什么的,都几百年了,没人能解决。

地卿扭头对辛筝道:“不过王您为何总想让别人用我们的钱?”钱币外流最大的功臣就是辛筝啊。

辛筝道:“也不是所有国族我都如此,羽国我就没打主意。”

那是因为羽国的钱币品质很好,没空子给你钻,地卿腹诽不已,也不知是否风洲曾经用假贝钱祸害人族的缘故,自己对别人干过什么就怕别人也对自己如此,因而风洲对羽国的钱币很注意。

“我不想让那些南迁的诸侯方国自己铸造钱币。”辛筝道。“那会妨碍未来的二次废分封。”她不想再收拾一次一个方国几十种钱币且同一种钱币每一批品质参差不齐的烂摊子。

虽然辛筝并未言明为何对长洲亦如此,但地卿瞬懂,要么辛筝未来想吞并长族,让长族变成人族的一支;要么就是辛筝对比炎洲还要辽阔,但智慧生物人口全加起来大概率不超过四千万的长洲土地有兴趣。

现在多做一分,未来少做三分。

税金之前就已经在清点,今日已是尾声,辛筝陪着清点近两个时辰便看到了结果,与赭呈报的一致。辛筝没多说什么,同地卿告辞,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了只烤鸡与一条羊腿,一边走一边沉思。

回到台城时无忧已经快炸了。“我辛辛苦苦帮你把策论搬过来,你居然让我饿了两个时辰。”

辛筝随手将烧鸡羊腿塞到无忧手里。“你看我这不是给你多买了羊腿吗?别气了,气坏了损失最大的可不是我。”

无忧:“....这是亲母会说的话?”

辛筝答:“谁知道呢,反正是我说的话,而你是我生的,毋庸置疑。”

无忧气结。

阅读孰能不朽最新章节 请关注幻想小说网(www.smrhm.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收藏

阅读推荐

孰能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