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能不朽」

第 855 章 第十四章青蘅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青蘅拿工具在琴面上刻着图案,胖乎乎的庆节坐在一旁的毯子上惊奇的看着青蘅刀下一朵又一朵绽开的梅花,眼睛瞪圆,嘴巴张得大大的。

将最后一片图案雕好,青蘅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制乐器百载的经验,自幼被巫宗训练获得的对自身身体每一丝肌肉、筋脉的控制力,身体被神力改造后的非人敏捷与记忆力,旁的匠人数日才能雕琢的图案,她只需一盏茶的时间,且一气呵成,中间不带任何停顿。

青蘅抬手捏了捏庆节惊讶的脸蛋,一天七八顿羊乳、蛋羹的喂着,比刚来时胖了岂止一圈。她好像明白为何自己年幼时阿父阿母都那么喜欢捏自己了,小肥肉的手感甚佳。

“大母,好看。”庆节伸出背上有五个肉旋的爪子去摸琴。

青蘅将琴塞到庆节怀里,庆节抱着摸了摸,感觉比平时看到的少了点什么,手指拨了两下才反应过来少了什么。“没线,线呢?”

“弦还没好。”青蘅取出琴弦示意。

庆节想将琴弦还给青蘅,但琴太重了,吭哧吭哧好一会都没抱起来,气得都快哭了。

青蘅哈哈大笑着将琴拿了回来。“暂时还不能按弦,琴徽琴头龙龈都还没好,漆也没上。”

庆节只能听出琴不能拨,顿时呜哇起来,青蘅愣住,赶紧从芥子珠中拿出一张能用的琴抚琴娱稚子,抚的曲子是神庙里教进去的稚子的儿歌,不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简单且朗朗上口,庆节听着听着忍不住摇头晃脑,奶声奶气的跟着唱了起来。

“诶呀,一只羊两只羊,诶呀,一只只有一只角,一只有两只角,诶呀....”

赭拎着食盒一进门便听到了羊羊歌,嘴角抽了抽,这真的是一只毫无韵味与美感的歌,但话说回来,羊羊歌追求的也不是美感,追求美感的歌也不会在歌词中将一只羊身上的羊皮、羊筋、羊毛、羊肉、羊角每个部分的功能介绍一遍,羊皮可以制革,羊毛可以纺线织衣,羊角可以做号角玩具,羊肉可以吃。稚子学完这首歌能不能懂艺术不知道,但看到一只羊时肯定能明白这只羊该怎么处理。

“这支曲子也不知是谁编的,还挺有意思的。”赭道。

虽然歌词离谱,但曲子竟然还能搭得上,谱曲者必须是个人才。

青蘅随口道:“我编的。”

赭讶异的看着青蘅。

青蘅矜持笑道:“巫姑,不对,是前任巫姑,她觉得音乐可以帮助注意力难以集中的稚子认真学东西,让人做了朗朗上口的词后又让人谱曲,但谱的曲味道都怪怪的,看我没事便让我也谱一支曲子试试,神庙中儿歌的曲十之六七为我谱。”

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青蘅对稚子有爱,却是神爱世人的爱,而非凡人的母性之爱,在平日已经很忙的情况下不可能专门挤出时间为稚子儿歌编曲。既如此,原因也不难猜,只可能是喜欢音律,有机会编曲就行,不管是编什么曲。

你当年得是憋成了什么样?

更奇的是对稚子没有母性之爱,纯粹是神之爱,却编出了最适合稚子听的曲。

赭思考了一息,最终选择吹捧了一番青蘅的音律造诣,不论是阳春白雪还是儿歌都能谱得出神入化。

青蘅满意的受用了赭的吹捧,放下琴抱着庆节一起去用夕食。

两个大人吃浓油赤酱的肉和菜,庆节吃口味清淡的羊乳与加了少许肉糜的蛋羹,小家伙一边拿勺子舀着蛋羹一边眼馋的看着两个大人吃的色香味俱全的菜。

赭将小家伙的脑袋掰了掰角度,让他的目光回到蛋羹上。“乖,别看了,你不能吃这些。”

三岁以下的稚子不能投喂调味料,连盐都只能摄入少得可怜的一点,这是神庙收钱接受民间氓庶托管幼崽后的养法。也有大户表示过吃得太清淡了,但神庙表示他们千百载来就是养崽的。

准确说是参考玉主,年幼的幼崽就算有什么不舒服也无法表达,即便能表达也闹不清楚问题。但玉主不在此列,玉主可以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身体哪个部位出了问题,而玉主中有一部分是非常小的时候便被接入玉宫。

氓庶甚至许多中小贵族自己吃盐都要扣扣索索的,自然不可能给幼崽吃盐,但玉宫不一样,供给玉主的盐与调料都不缺。奈何这俩东西幼崽不能吃,财大气粗的结果便是年幼的玉主吃着吃着感觉自己状态不对,停了盐与调料才恢复正常,此后巫宗给三岁以下的玉主与巫子的饮食便少盐没调料。

上行下效不必说,便是群巫本身,虽然很扯淡,尽管与玉主时不时互掐,但群巫是最相信玉主是神祇化身的人。倒不是骗人先骗己,而是离得太近,群巫是最了解玉主神力的人,那就不是人的力量。

弱者会模仿强者,凡人亦会下意识会模仿神祇,因而群巫养孩子时,未满三岁都不给喂盐和调料。

如今的群巫已不知这种传统的起源,但传统如此便这么做了,也因此与不少家长起过冲突。

赭听到这种冲突时好奇的询问过青蘅这传统是怎么来的,了解缘由后小家伙的伙食便清淡到了惊人的程度——完全不放盐。

需要摄入盐分怎么办?

血液也可以补充盐分,猪血粥与羊血粥选一个。

庆节委屈得哭过好几回都没用,然尽管知道没用,庆节还是忍不住抽噎,一点味道都没有。

见小家伙实在可怜,青蘅将一根韭放到鱼汤里洗了洗再放到小家伙的碗里。“来,吃点菜。”

小家伙的目光看向红焖肉。“肉肉。”

青蘅摇头。“这个不行,你想吃肉可以单独给你做。”

“不要。”小家伙委委屈屈的瘪嘴啃韭菜,单独做的肉是纯粹的白水煮肉,没滋没味,还不如喝羊乳呢。

青蘅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比起无忧,这只小家伙无疑挑食许多,无忧才不在乎食物里有没有盐与调料,有肉就成。挑食的结果便是同样的年龄,小家伙不论是横向还是纵向都逊于无忧。

两个大人大快朵颐的扫荡了大半的食物,小家伙连一碗蛋羹都还没吃完。

“今日没有宵禁,咱们出去看戏吧?”赭提议的时候看了眼庆节,故作讶异道:“你怎么才吃了这么点?那我们先走了,庆节你正好看家。”

“我也去。”庆节着急忙慌的三两口将剩下半碗蛋羹搞定。“吃完了,我也要逛街。”

小家伙说着还给两个大人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的碗。

赭继续道:“可你才吃了这么点,能有多少力气?逛街的时候走不动了怎么办?你这么胖,我可不想背你。”

庆节无奈的从盛放蛋羹的盆里又舀了一碗蛋羹,扒完后又给两个坏人看了看干净得跟舔过似的碗。

赭迟疑的看向青蘅。

青蘅配合道:“才两碗,走到一半走不动了,之后就没法玩了。”

庆节老老实实的又干了一碗,干完后亮出干干净净的陶碗,一边打嗝一边期待的看着两个坏大人,终于等来坏大人的松口。

一家三口都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不论肉还是菜亦或汤汁都没剩,杯盘干净得跟洗过似的。若是前段时间,这些杯盘会让雇佣的仆人清洁,虽然雇佣人是为了照顾庆节,但也包揽了家务。

只是随着庆节进入神庙,仆人的用处便不大了。毕竟维扬城不是日南郡,日南郡属于穷乡僻壤,哪里都不方便,维扬城则相反,哪哪都方便。

洗衣,有专门洗衣服的商铺,且接受□□,付了定金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上门收脏衣服,洗干净后再送上门并收取尾金。

做饭,街上公共食堂里什么饭菜都有,且量大管饱。

烧水,街口有官府设的熟水铺,专门出售熟水,热熟水和凉了的熟水全都有。虽然辛筝折腾熟水铺是为了解决饮水安全,但谁要有钱,沐浴洗漱不想自己烧水亦可。

扫地,宅邸也不大,赭与青蘅清闲时便能解决。

雇佣仆人也只是因为庆节需要,神庙接受百日以上的任何稚子,但两岁以下的稚子太脆弱,神庙中幼崽又太多,因而赭等幼崽两岁能跑能跳只差玩伴了才送进神庙。

如今庆节进了神庙,更别说他的书房里有不少涉及政务的东西,被人看了泄露出去就很麻烦,为了省钱也为了省事便将仆佣辞了。

至于没有人看家会不会有贼钻进来,赭很放心,日南郡是太小,闲杂人等想进他家根本没难度,但维扬城不是,州牧府和官署位于同一片....准确说是同一座建筑群中——前台城。

辛筝迁都后留下的台城为了不浪费,一半会改成州牧官署,剩下一半则划成住宅宿舍,在城中没有私宅的官员可申请一个免费院子居住。

赭住的宅邸便是申请的宿舍住宅,因他是州牧,分配的住宅待遇是最高档的——一座有七间房的院子,捎带一座大地窖。

这一片不仅有专门负责官署与官员宅邸安全的护卫,旁边还有一座以防万一的军营,哪位小贼要是能进来,那宅邸内部有没有私人护卫都一样。

只是,终究不是完全没有不方便,如今仆人被解雇,赭只得自己动手清洁碗箸。

赭将碗洗好便准备出门,临出门时发现小崽子怀里抱着什么,细一看,这不是青蘅前些日子抱回来的奶狸奴吗?

见赭看向自己,庆节忙道:“灰背一个人留在家里很无聊的,我会抱着它。”

赭闻言看向青蘅:“这只狸奴不是你抱回来的吗?”怎么感觉都是庆节在养,青蘅这个当事人每天除了撸毛还是撸毛,其余都被庆节一手包办。

“陪他玩呀。”青蘅答。“他从神庙回来也不会马上上床睡,这段时间多无聊,不如陪狸奴玩。我幼时便是如此,阿父阿母没时间陪我时我便与狸奴玩。”

我还是怀疑你就是想撸狸奴,在炎洲时你虽然没养狸奴,但别人养的狸奴你只要看到便会撸两把,赭用眼神无声表示。

青蘅回以微笑。

赭低头对庆节道:“你抱不动了怎么办?”

庆节看向青蘅,青蘅道:“他抱不动了便我来抱,知道你不招狸奴待见,不会让你抱的。”

赭道:“狗子很待见我,但你俩不同意养狗。”

庆节道:“可狗和狸奴会打起来。”

“到时打得到处都是毛就不好了。”青蘅安慰道:“你实在喜欢狗的话,维扬台养了许多看家的狗子,你每日都能见到狗。”

你俩也每日都能见到狸奴,维扬台为了治鼠同样养了狸奴,赭委屈的腹诽。“走吧。”

出了台城,虽已日暮,街道上却一点都不落寞。

辛筝当权早期宵禁执行极严,晚上出现在街上,甭管什么人什么身份,统统抓起来,三个月徭役起步。随着废分封完成,乱世平定,治安条件不断改善,辛筝这才放宽了一些。允许法定节庆日搞节庆活动,这种活动往往彻夜狂欢,宵禁自然不合适,因而法定节庆日不用宵禁。

雹灾后为了缓和氛围顺便增加商税,也为了恢复大户们乱斗时造成的伤害,赭在征得辛筝许可后在维扬城颁布新政策:每个月的最后一日,即余日不宵禁,让商家在这一天尽情搞活动。

先在维扬城试行,若效果好以后就推广开来,效果不好再废除也来得及。

事实证明效果极好,平日里晚上不能出门的氓庶与商家非常积极的将不是节庆日的余日搞得比赶集还热闹,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着灯笼,暮色越深就越热闹,入夜后更是昼夜通明。

街道两旁全是摆摊的小贩,不时还能看到杂耍、唱歌、跳舞、猜谜、射箭、蹋鞠等活动,人流量惊人,基层胥吏们为了不出乱子,这一日注定要通宵。稍微慰藉心灵的是赭虽然搞事,但出手很大方,只要没出大问题,余日加班的官吏全都能得到一笔丰厚的补贴。

走在街上不时可以看到巡视的胥吏,一个个眼光四方,耳听八方。

青蘅忍不住问赭:“你许诺了多少补贴,他们竟然这么积极?”

“白天一百钱,晚上两百钱。”

一名刚入职的胥吏一个月俸禄也就四五百钱吧,青蘅服了。

“你可别小看这一天,这一天的税收抵得上一旬。”赭矜持道,有几个官吏能像他这么能干?

青蘅想了想维扬城的情况,扬州心脏的城邑本来就是商贸之城,宵禁有利于治安却不利于商贸,短时间废除宵禁无疑会让平时积蓄的商贸需求释放出来,长时间废宵禁.....治安问题必定会让辛筝杀了赭。

宵禁最早的记载可追溯到炎帝时代,虽然没有明确的宵禁制度记载,但青帝曾于帝都饮酒,喝高了没能及时回到住处,晚上在街上溜达,再醒来时人在牢里。可见那会在轵邑已经有宵禁,不然青帝就应该是被人捡尸——史载青帝少年时刚从事货人行当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遇大虫挡道,当天晚上青帝露宿野外并啖了一顿香喷喷的虎肉。且青帝的好色同样为史书亲自盖章,很难说真发生点什么,究竟是青帝被人捡尸还是谁家美少年被青帝酒后乱性——而非在牢里等人去救。

如此漫长的岁月,宵禁制度不仅没消失,还越来越完善,自然不会是先人闲得无聊。

在没有更好的维持治安的手段前,宵禁无疑是治安神器,正经人白天工作了一天哪有精力晚上上街溜达?晚上会上街溜达的多半不是正经人,而宵禁制度下,晚上上街者会被无差别抓起来,治安很难不好。

若是废除宵禁,治安成本必须翻着跟头往上涨,国库必定吃不消,因而如今这种废宵禁的活动可偶尔为之,不可直接废除宵禁制度本身。

便是维扬城的余日不宵禁也是建立在赭在收拾大户时将大户们豢养的爪牙打手一并清得干干净净,治安好得夜不闭户,不然赭未必敢如此。

思及此,再瞅瞅只矜持的在脸上夸我夸我的赭,好吧,我哄哄你,青蘅配合的一通夸。

出门走了没多久就被赭抱在怀里的庆节也奶声奶气的学着青蘅的用词一起夸,怀中奶狸奴不时奶声奶气的喵一声,仿佛在附和,一大一小一狸奴很快将赭夸得不好意思。

“你们知道就好,不需要这么夸张。”

庆节一时没刹住又夸了一句,青蘅却是莞尔。

赭亲了庆节一口。“够了,真的够了,再夸我就要脸红了。”

青蘅也握着庆节的爪子摸了摸赭的脸。“有点烫,真的要红了。”

赭哭笑不得。“你怎么这样?”

青蘅侧头亲了赭一口。“我看你很喜欢。”

赭忙道:“不闹了,前面有戏台,我们去看看。”

戏台上表演的是俳戏,百戏之中以俳优戏与幻术杂技发展得最好,与说书人并列娱乐三巨头,倒不是自然形成,而是官府推动的。

城邑中还好,很容易获取各种信息,乡野之民出于交通等因素很闭塞了,这点从井相身上也能看出。当年给辛筝上书为每一个里都开凿一口井,辛筝也批了,之后帝国的重心全都在这一政策上。井相刚被任命负责凿井之事踌躇满志准备三十年完成这一伟业,结果井相他干到老死都没能完成,不是井相不负责,井相本人可谓劳模中的劳模。着实是乡里太多,分布散乱,更有一部分交通闭塞得惊人,就很痛苦。

井相不到十年便放弃与那些交通不便的里聚死磕,向辛筝上书:那种闭塞的里聚,凿个井还得先修条能让工匠和工具能进去的路,成本太高,国库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干脆点,整个里聚搬迁吧。

啥?

故土难离,军队是吃白饭的吗?

不想走就捆了带走,井相表示我就不信有人喜欢在闭塞危险的山野生存,迁到更适宜农耕的平原上,一定会爱上新家,再不想回去。

能让井相暴躁至此,那些乡里的闭塞可想而知。

辛筝虽然批了井相整个里聚搬迁的政策,但不是所有的里聚都闭塞到需要的境界,但也谈不上多好,而且平原地带也容不下所有乡里人口。

大部分里聚最多在赶集时去城邑中,对于外界的变化就很迟钝,辛筝继位一百多年的时候都还有里聚以为是先王在位。

为了不让城邑与乡里割裂得太厉害,辛筝让各地城邑组建一支或几支百戏班并几个说书人,百戏班与说书人算是半个吏,没有正式的编制却拎着官府的一份微薄俸禄。两者的任务便是在城邑下辖的乡里巡回表演,通过娱乐的方式将外界的方式告诉乡民。当然,也干点副业,官府给得俸禄是真的微薄,因为百戏班往来乡里时也会带着盐、针线、布匹、农具等物,乡民对此也很欢迎。为了买点东西大老远跑城邑一趟很麻烦,货物自己送上门,哪怕稍微贵点也能接受。

百戏班离开时也会买走乡民养的蚕丝和禽畜、织的布、鸡子鸭卵鹅卵、编的藤器篾器....虽然都不是昂贵的货物,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更别说百戏班乘坐的牛车马车是官府提供的,用公家的车载货赚钱,有便宜不占是笨蛋。

在官府半养的状态下,俳优戏与说书三个行业不断有人推陈出新,蒸蒸日上。

戏台下铺了一张又一张的茵席供观众坐,这会儿还早,只几张茵席坐满。

青蘅买了一包零食与赭、庆节寻了一张没人茵席坐下,一边吃一边看,尤以庆节看得最入神。

青蘅忍不住怀念道:“我以前也在戏台上表演过。”

虽然青蘅过去的百载人生里没有自己,但赭还是想了解青蘅的过去,了解青蘅曾经的悲喜,闻言遂问:“你怎会跑到戏台上?”

谁敢让玉主上台献艺?又不是活腻味了。

“那会太父太母大母都还活着,我还是里正。”见赭疑惑,青蘅解释道:“我不是出身里正,是王觉得我需要增长见识,便让我去基层干了很多年。我任职的那个里聚是灾后被迁徙的人口组成的新聚落,什么都没有,花了很久才真正安顿下来,伐木、植藕、植茭白、养鱼鳖、开发山林....”

青蘅简略介绍了一番当时的发展。“后来手头上宽裕了些,便觉平日天黑便睡觉未免无趣,但百戏班和说书人又一个月才来一次,我便自己组织娱乐。”

“你哪来的人手表演?”赭不解。“私人请百戏班可不便宜。”

乡里的百戏班便宜那是因为他们见到的百戏班都捧着公家饭碗,拿的是公家的俸禄,这才只是让乡民看心情打赏,且可打赏可不赏,私人请那价钱就有得说道了。

赭转瞬便反应过来。“你自己上了?”

“我自己一个节目有什么意思,自然是所有人都可以上,唱歌跳舞、角抵、蹋鞠随便什么表演都可以。”青蘅笑道。

赭道:“乡民的表演必定不如你。”

“这你可就说错了。”青蘅感慨道:“我奏了一段琴,众口皆呸,乡民的表演大多得到了好评。”

赭思考了须臾,问:“你奏的该不会是阳春白雪吧?”

智慧生物看娱乐节目就是图个热闹,图个开心,氛围越热闹节目越让人开心越好。阳春白雪这种东西,虽然很艺术,但不接地气,乡民能听懂才奇怪,而再好的音乐听众听不懂便是狗屁不通。

“不是,但也差不远。”青蘅为自己挽尊道:“不过我汲取了教训,之后写的曲都是乡间民谣,每次上台都是满堂彩。青州南部现在广为流传的民谣便有两支是我那时作的。”

青蘅说着还哼了两段音调,赭一听就判断出是哪两首民谣,不由竖起大拇指,他是真的服了,阳春白雪能写,儿歌能写,民谣也能写,他就没见过哪个乐师风格能这么多变。

闲聊中台上的俳优戏也结束,一人拿着盘子来台下向观众讨赏。

青蘅随手取出一枚大钱放在盘子里,庆节犹豫了下,将自己今天的零用钱,肉疼的将一枚两铢钱放到盘子上。

青蘅看得笑了笑,看来庆节真的很喜欢刚才的节目,幼崽时同样零用钱紧巴巴,她很清楚能让幼崽不买零食而是打赏有多艰难。

盘子到赭面前时赭则果断无视,他现在连吃饭都靠青蘅,哪有钱打赏。

讨赏人也没纠缠,说了句吉祥话便走向下一位。

俳优退场后很快有人搬上坐具与书案,书案上有一木,标准的城邑说书人配置。

说书人很快上场,在坐具上坐下,几句话暖了场便开讲。

“我今天要讲的是发生在宁州故事,说起主人公之一,你们应该有不少人听说过。王废分封,诸侯尽数遭到清算,或杀或流放或抄家贬为庶人,她是唯一一个亡国后不仅没死还成为相的亡国诸侯。”

赭不由看向青蘅,从亡国诸侯到帝国之相,人族七千年历史迄今只一位。

青蘅也讶异的看向台上,这位说书人莫不是想吹捧濁山姮君临宁州时的事迹?

这些通过吹捧昔日血统贵族而鼓吹血统论的人并非没有,拿濁山姮做筏子的自然也有。

政治正确的主流观念不是说血统贵族都或残暴或废物吗?那怎么解释濁山姮?为君时是真的明君,亡国后还能再爬起来,并累官至相,这不是精英是什么?这难道不是因为她可以追溯至青帝的高贵血统,她输了只是没有辛筝无耻,且生不逢时。

对此,若濁山姮活着,多半得气到杀人,她对濁山侯之位的继承资格来自于血统,但最终继承君侯之位是隰叔和扶风侯牛,成为明君是自己兢兢业业且自律,亡国后再起靠的是自己对权力的欲/望与能力,哪样是靠血统?

这种说法对她的侮辱不逊于问候她祖宗十八代。

可惜濁山姮已亡,死人没法跟人争辩自己生前的能力来自与自己的能力还是血统。

万幸的是辛筝虽然不会在意死人有没有被侮辱,但她很在意别人给自己找麻烦,因而落实了屠刀不能解决问题却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的逻辑,算是变相安抚了亡者。

阅读孰能不朽最新章节 请关注幻想小说网(www.smrhm.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收藏

阅读推荐

孰能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