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能不朽」

第三十九章卫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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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国都城外的树林边缘, 一辆牛车静立,拉车的四头牛都是森林里捕的野牛, 个头比家养的大出许多, 脾气也更不好,哪怕驯了许久也还是暴躁。

冬日天寒,被拉出暖和的牛栏, 哪怕身上被御者裹了一层厚厚的草垛保暖, 健牛仍时不时的踢蹄子,冲着御者喷气。

御者不时给健牛塞一把绿豆安抚健牛, 目光却频频望向邢国都城的方向。

许久, 终于见一名青年狂奔而来, 跑到牛车前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不带他说什么, 御者便鱼车内的一名同伴合理将他弄上了牛车, 迅速旋即御者自己迅速坐上驾驶的位置,用鞭子抽打健牛,健牛迅速拉着牛车狂奔起来, 车轮碾碎一地。

牛车跑得太快, 被弄进车厢的卫胜差点摔着, 没摔着倒不是他身手敏捷而是牛车里的乘客实在是太多了, 加上青年足有七个人, 几乎是人挤人, 摔不了。

车内七个人再加上外头的御者就是八个, 无怪乎奢侈的用四头牛拉车,不用四头牛实在是拉不动啊。

这人多得卫胜几乎要以为自己到了辛原,辛原有很多四轮的太平车, 载重量大, 车厢里会有很多人。但这里是冀州,太平车载重大,但使用起来太麻烦,遇河需止,遇山需止,遇小径需止,只适合河流少地形平坦的地方,还得有足够的马。

冀州哪都不符合,最后一条尤为不符,四轮的太平车至少动辄七八匹甚至十数匹骡马才拉得动,冀州这些年的战乱对牛马的损耗极大,几十年前诸侯们出门拉车的马还要讲究毛色统一且无杂色,如今已变成健马就行。

但不是太平车没有太平车的巨大空间却坐了如此多的人,卫胜有点不习惯,距离太近了,更别说车里的人不全是男的,还有女的。

兖州往外撒的游医除了男的也有许多女的,在冀州女医尤为多。

冀州虽然风气不太好,但也因为这种风气,对女医的需求格外大。在其它地方,女人病了,只要有钱,找医者不拘男女,会医术就行,在冀州却是不一样。

男性贵族们不愿自己的妻妾与外男接触,但对女医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虽然女人与女人也有磨镜这种情况,但至少不会混淆自己的血脉。

虽然冀州很多国家的贵族男性不拿妻妾当回事,但朝夕相处,妻妾们只要不瞎不聋都会耳濡目染一些情报,又没有掌权的男人那般注意保密,闲聊中总能获取不少情报。

察觉到这点后足赤增加了对冀州女医的培养,让这些女医出入贵族与大户的后宅收集情报。

越是繁华的地方,女医的比例就越高,邢国做为大国,女医的比例尤为高。

车里七个人足有五个是女的。

比起尴尬的卫胜,女医们相当淡定,莫说近距离与衣着完整男人接触,便是赤条条的男人都见过不少,不仅见过还解剖过。

卫胜的尴尬只持续了须臾便调整过来了,专业说客,脸皮与心理素质是必不可少的基础条件。

这一冷静,卫胜发现里车里居然还有熟人。“宋氏女公子?”

你家正在跟着邢国公子夺位,你怎么跑这来了?

宋氏女淡定道:“宰辅有令,让我们能赶去冀东与大军汇合便去军中为军医,若不能的便去乡野躲着,一切以安全为先,我们正要去冀东。”

卫胜没听过这命令,他这段时间都忙着给邢国找事呢,但也能猜到怎么回事,那到处都在传唱的童谣游医们着实功不可没,诸侯贵族们再能忍也没法忍,必定是要收拾这些人的。

只是没想到辛筝会下这么一条命令,如此在意这些医者兼间的生死。

收到命令,甘木医馆的医者们撤离是很正常的事,但宋氏女怎么也在这?虽然她也是甘木医馆的医者。

为了方便活动,游医们在贵族后院往来时发展了不少贵族之女学医,其中学得好的还会被请去医馆坐堂,不知为何,这些收到邀请贵女对于甘木医馆的邀请还挺....有兴趣的。

虽然医者是百工,百工稼穑小人之事也,贵族为之有失身份;虽然医馆每个月给的工钱还没这些贵女每个月的份例多,若是大贵族出身,那工钱更是连零头都比不上;虽然医馆管饭管饱,但一日两餐吃的基本是粗粮,难得才能开次荤;虽然每天累得要死,时不时赠医施药与脏兮兮的氓隶打交道....但收到邀请的贵女只要在头三天里没跑,之后基本不会离开,不论亲人与友人如何投以异样的目光。

可平时离经叛道也就罢了,现在是属于家族都不要了。

卫胜:“....我记得宋氏正在帮公子晋夺位。”

宋氏女道:“是啊,卫先生着实不凡。”

卫胜矜持道:“邢侯偏爱长子,厌弃嗣君,欲废嫡立庶,本就是乱国之源。”

宋氏女佩服卫胜的脸皮。

邢侯是偏爱次子,但人偏爱庶长子是从嗣君成年开始的,老国君还活蹦乱跳的,未来的国君却已成年,能没冲突吗?

但要说邢侯想废嗣君那就是扯淡了,庶长子与嗣君斗了十几年,邢侯稳坐钓鱼台,要废嫡立庶早就废了,哪会等到现在?

甚至邢侯这两年年纪大了,与嗣君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也开始考虑安置庶长子,若无意外,邢国会有一个平稳的权力更迭。

但是,卫胜来了。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邢侯的态度又变了,坚定的要立庶长子为嗣君,废了嫡子。

好吧,他要是废成功了,并收拾好尾巴,那也无妨,问题是他开了个头就暴毙了。

这就尴尬了,嗣君还没被废,还是嗣君,自然是国君之位的第一继承人,更别说他还有大量的支持者;可庶长子他不服啊,而他也有不服的资格,同嗣君打擂台多年,身边也同样聚起了无数的支持者,于是控诉嗣君弑父。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语言无法说服,自然武力说服。

嗣君继位,但庶长子也逃出了都城,邢国的内乱是可以预见的。

更糟糕的是邢国最近几十年灭了一大堆国家,因为亡国的时间还不长,惦记着复国的遗民着实不少,如此良机肯定会跳出来。

哪怕没有证据,宋氏女也能猜到卫胜在其中必定扮演了重要角色。

宋氏女道:“卫先生大才,不过卫先生如此大才,卫国何以不存?”

前卫国公孙今卫国移民心脏瞬间中刀,然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卫国国弱,这乱世中被灭也是应当的,倒是邢国,真可惜。”

卫国只是冀州的二流国家,邢国却是一流大国。

宋氏女亦道:“乱世中哪有不灭的国?民怨深重,上层却只顾着争权夺利,亡国不过必然。”

其余被颠得不轻的医者察觉到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赶紧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卫先生你这次任务完成得这么好,之后打算做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去冀东吗?”

尽管自己未来的身份地位大概率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卫胜却不欲得罪这些医者,倒不仅仅是自己是人,是人就会生病,也因为比起亡国贵族的自己,辛筝无疑更信任这些一手培养起来的人。

身份地位高却不得君王信任与位卑却得君王信任,孰优孰劣,真不好说。

而且,自己都不是公子王孙了,想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就得放下曾经属于公子王孙生而尊贵的一切,包括自尊。

卫胜道:“应该不会回去,毕竟冀州还有那么多国,兖州来日能多省一分力总是好的。”

医者纷纷赞同的点头,这么多年很多人也发现了辛筝开疆拓土的顺畅,先将对家的内部破坏得一团糟,然后才出征,阻力会非常小。

千百年来诸侯征伐的良机也差不多遵循同样的道理,如拔丧,若有哪个国家死了国君,不要怀疑,很快就会有邻居前来问候,问候的热度视新任掌权者的反应而定。当然,若是权力过渡得非常平稳,那邻居就会很冷漠,不过这有点难度,十次都未必能有一次。

比起过去的国君们只知道等待良机,辛筝就主动多了:等不到机会没关系,我自己创造机会。

也不是没有国家试图效仿辛筝,但现实却残酷的证明了一件事:谁学谁死。

辛筝制造良机的方式是将别国内部的隐患全部捅出来,如此一来开疆拓土的难度是下降,但同化与控制的难度却是增加了。因为氓隶们已经知道国有什么问题了,就是因为不满所以才在之前的战争中出工不出力,令邻国能够灭国,但新的统治者若不能解决问题,之前对着旧主的民怨会迅速指向新主。甚至于旧主这个时候跳出来谈情怀,氓隶们就会忘却旧主的不好,与旧主一致对外,从而复国。

战争是烧钱的无底洞,没人往里投入大量的钱粮只为帮邻居缓解内部矛盾,甚至自己一个不留神自己就陷进泥潭里出不来,壮烈成仁。

在有急先锋尝试后,所有人都只能干看着辛筝破坏自己的内部,也不是没人想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然辛筝不仅仅找问题厉害,解决问题也同样出色。虽然旧的问题解决后很快出现了新的问题,但同样辛筝再差她也比其它好。

好比吃饭,人们内心想要的伙食标准是顿顿有酒有肉,现实却是稀饭、野菜,大部分连经常吃干的都做不到,何况吃饱。不同的是,正常诸侯们能够给予的是一年到头最多几顿饱饭,辛筝给予的是一年到头半数时候吃饱饭。

都不能让人全年饱餐,遑论顿顿有酒有肉,但同样是吃不饱,吃不饱与吃不饱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辛筝还生怕治下的氓庶们不知道国外什么情况,每一期的邸报都不会忘了介绍国外的氓隶们是什么生活,还只介绍氓隶,不介绍贵族。

官序的普及教育在这个时候起到了奇效,哪怕自己不识字,家里的孩子也一定识字。既然识字,自然会好奇邸报上写什么。卫胜当年从冀州去兖州的路上便有留意到,兖州的很多里聚都有买一份邸报然后整个里聚一起看的习惯,看完介绍国外水深火热的生活水平部分往往会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足。

说兖州的氓庶对辛筝没有不满是胡扯,却也没到造反的程度。

这就很令人无奈了,可若站辛筝这边就很开心了,一定要打仗的话没人会不喜欢顺风仗。

牛车一路狂飙,还差点被追兵发现,卫胜观察了会发现才发现这些人好像不是来追自己的,而是来追宋氏女的,稍加套话便从其余医者嘴里套出了怎么回事。

邢国内部生乱,公卿贵族也被迫站队,不管是结盟还是下注,联姻都是主要手段。

宋氏亦是如此,选择新君的心腹氏族联姻,想法很好,奈何现实骨感,刚订婚准新娘就跑了。

卫胜有些惊讶,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当事人只有接受的份没有反对的份,遑论逃婚,更别说这个逃婚的还是女方。

在卫胜的印象里冀州大部分女人都是离开男人就无法独立生存的菟丝,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冀州庞大的人口基数自然会有不寻常路的女人,但卫胜觉得这部分人不能称之为女人,男人都没她们强大。

可根据他在邢国这几个月的听闻,宋氏女除了坚持在甘木医馆学医行医,并无任何出格之处。

想不通卫胜便不想了,哪怕宋氏女是去当间的,相信等她爬到能见到辛筝时邢国也亡了,倒是她投向辛筝说不定能救她全族的命。

一路有惊无险的与早就收买的商队汇合离开邢国境内,在边境同足赤安排的另一支接应商队汇合。

医者们自然要去冀东,卫胜则是被一名叫溪的狌狌卫询问要不要继续执行任务。

“宰辅的意思是先生们都很能干,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还有不少时间,若先生们想继续做任务这里还有任务可供挑选,若不想,可随我们一同回冀东。”

卫胜不由思考了起来,虽然搞乱了邢国,但冀州不止这一个国家。

那些人口几十万的小国就算了,很难说它们的人口与辛筝的军队谁的数量更多,只要搞定了大国与中等国家,这些小国肯定乖顺投降,打它们都是分心。

八个大国,数十个中等国家,不算已经降了的葛天国,大国也还有七个。

辛筝给冀州剩下的所有大国与中等国家都安排了任务:搞乱它们,削弱它们未来的反抗力量。

亡国贵族们根据自己的能力接任务,每个人都只能接一个任务,给予一定的时限,若没有结果其他人便可重新接,卫胜接了邢国,另外六个也有人接了。若他们任何一个人成功了,他便不会是最出色的。

未来是云端之上还是寻常只看这次能给辛筝留下怎样的印象。

权衡须臾,卫胜道:“我选择继续为宰辅效力,还有哪些国家没乱?”

溪取出了一份文书给卫胜,卫胜接过瞅了瞅,文书里全是冀州的国名,其中不少画着圈打着勾。

“画圈打勾的是已经解决的,画圈的是已经有人接了的,打x的是任务失败的,你挑一下。”

卫胜数了数,有一成的国画着圈打着勾,打x的只有两成,时间太短了,大部分国都还是任务中。

卫胜很快翻到了唯一一个打着x的大国:伊祁。

“我选伊祁。”

“行,过两天会有一支商队去伊祁,我会安排它带你去伊祁国。”

与卫胜的交流很顺畅,但医者那边却有点慢。

医者比约定中的多了一个,负责游医与游士们的溪听闻后自是细细盘问,毕竟之后的路上还会不断与其它的医者汇合,若是间,中间安排个埋伏....那损失就太大了。个把医者是没那么值钱,但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的医者就不仅仅是值不值钱这种小问题。

宋氏女自然受到了重点照顾。

“我想活着。”宋氏女回答。

“据我所知,宋氏如今很好。”

“不是生存问题。”宋女解释道。“是活着的感觉,平时在家里虽然衣食无忧,但每天不是聊裁了什么新衣就是哪家的公子如何如何,哪家的女公子如何如何,我才十七岁,但我已经能看到我未来是什么样子。受雇在医馆行医时虽然每天都很累,但我觉得很充实,有一种活着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还有,医馆里的工钱虽然不多,但我花的时候比家里给的份例更踏实,那钱属于我,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目光;买的东西也属于我,只属于我,谁拿不走。”

宋女完全没指望对方能听懂,但说完后她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一点都不懵,反倒透着了然。

这人听懂了?宋女大为讶异。

溪总结道:“我懂了,你是基本的生理需求得到了满足,开始追求自我价值,满足精神需求。”

宋女不是很能听懂对方的话,但她上层贵族的良好教育让她读过许多书,连猜带蒙也能猜出什么意思。“对,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

“你们这些跟着医者一起走的贵女十个至少九个半就是平时太无聊了。”

宋女皱眉,这语气可一点都不像知己,不悦:“你不懂。”

“我的确不懂你们。”溪淡淡道:“那你又懂不懂饥/荒时父母吃掉孩子的感觉?孩子看着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被父母吃掉,惶恐哪天就轮到自己的感觉?”

只希望之后的路上眼前娇生惯养的贵女不会自己找麻烦,他真的快受够了,这一路过来,他收拾的大部分麻烦都是因为这些贵族子弟。

尽管真有麻烦,对他也不是大问题,这些人就是被惯坏了,他又不是他们的老子,可不会惯着这些人,可麻烦能少一点总是好的。

宋女被溪的话惊得沉默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语气坚定的道:“我的确不懂,但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溪终于对宋女刮目,点头。“那倒也是,人的追求是向上的,不是向下的,哪怕在追求精神追求却掉进了下一层,对精神需求的追求也不会因为需要先满足生理需求而消失。”

宋女好奇的问:“请问这些生理需求和精神需求的话你是从谁人那里听来的?若有缘分,来日我想去拜访一下。”

“我是从官序教材里一篇文章里看到的,说人的需求有五层。”

“商队里有书吗?我想看看。”宋女道,她想知道什么人这么懂自己。

“没有,你想看的话得去冀东,那里已经在建官序了。”

宋女哦了声,问:“那我可以一起走吗?”

“....可以。”

游医虽然不介意带人走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带的,氓隶出身的也就罢了,带走就带走了,但这些贵女却是带走了一定会被她们的家族当成拐子通缉甚至追杀。游医才不会随便招惹麻烦,愿意带宋女走自然不是出于怜悯同情,而是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是块好料,不带走太可惜了这才带着一起走。

既然是人才,不管是否通过都是会跟着走的,最多就是待遇会根据是否间者而有所区别。

随着溪将接到的人全数统计完成,再一一安排路线,卫胜与游医们很快分道扬镳,游医们东去,卫胜西去伊祁,才到伊祁的国都便收到了一个消息。

有一位叫公孙仪的说客接的任务是昭国,但这家伙牛的让三个大国打了起来,超额完成了任务。

昭国前前任国君死时膝下子嗣虽不少,但唯一的男嗣才两岁,主少国疑,最终他的弟弟继位,以兄长之子为嗣君,虽然完成了权力的稳定交接,但也埋下了祸患。

哪个国君愿意传位给别人的血脉?哪怕别人的血脉比自己的血脉更合法也不能阻止人的私心。

前国君就非常努力的培养自己的亲子,想让亲子取代犹子。

前段时间公孙仪去了昭国,昭侯没多久就死了,昭侯前脚死后脚亲子便与嗣君打了起来,本来还只是一国之事,但昭侯为自己的亲自娶了另一个大国的少君为妻,为自己的亲子增添助力。

嗣君虽占着合法的地位,但也要担心堂弟的妻家,公孙仪主动请命为嗣君去向同堂弟妻国过不去的另一个大国求婚,公孙仪为嗣君带回了一位大国少君的妻子,然后就是三国大战。

这一出太传奇,卫胜原是第一名,硬是被踢到了第二名。

卫胜深吸一口气,不能乱,不能乱,自己还有机会。

伊祁国这些年的军事全是靠大将军获得,可以说是这位大将军支撑着伊祁国,让伊祁不仅没在十六进八的淘汰赛中淘汰掉,还吃到了不少肉,保持不掉队。

战功如此彪炳,威望自然也如日中天,人们尊敬大将军甚于伊祁侯,说伊祁侯心里没点什么那是扯淡。

只要自己能让伊祁侯杀了大将军,自毁城墙,自己就还能争一争第一。

***

春耕一结束辛筝便迫不及待的下令西征,五十万大军一路过去,小国皆望风而降,一流二流国家却是不愿降。辛筝对此甚为满意,这些国家要真降了她还得发愁。

贵族世代勤勤恳恳积攒的财富可不是小数目,她着实眼馋,若人降了,她要如何合情合理的得到别人累世积攒的财富?

为此,辛筝明确表示:只要不是一开始就投降的,统统不能免罪。

一开始就举国投降的,不需要军队动手的,贵族们将贵族的身份地位,但可以保留财富。

一开始不愿举国投降,被按在地上摩擦后才肯投降,战争结束后还活着的贵族可以不死,但累世积攒的财富是不用想了,全族也打包去炎洲。

战到最后的,辛筝表示,这种战到最后的必定会给自己的人带来无数伤亡,你们愿不愿意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接受你们的投降。财富自然是保不住的,不仅财富保不住,生命也不要想了。

攻打的第一个国家是中等国家,拒绝投降,被打到国都外才投降,属于第二种,但辛筝为了起到威慑作用,下令头三个没有在一开始就投降的国家,在开打以后投降的话,不接受。

嗟拿着该国的贵族谱系挨个抓人,将该国所有贵族全族一个不落的斩首,人头堆成山,血流淌成河。

效果卓著,至少攻打的第二个中等国家在兵临城下时果断降了,第三个中等国家不降,再杀,第四个中等国家还是不降,再再杀,之后攻城拔寨灭国,降者甚多。

一直到辛筝吃了七个中等国家后邻近的大国终于反应过来不妙,嗟也终于开始同大国的军队切磋。

为了方便接受与控制被打下的地盘,辛筝带着大量的官吏跟在军队后面,大部分时间与前线保持着三到五百里的距离。后方就是辛筝,不是君侯御驾亲征胜似御驾亲征,兖州军的士气甚为高昂。

辛筝也不是纯粹的鼓舞士气,或者说鼓舞士气只是顺带的,主要目的是组织打下地盘上的人口。

为了防止后院起火,每打下一块地盘,辛筝就会派人清查土地与人口,然后便是废奴放佃户,按人头分地把所有人变成自耕农以稳定人心,扩大税赋来源。

尽管不少国家的男人因为长久不给女人分地的缘故对于辛筝不按性别而按人头分地有所不满,但一来冀州人口锐减,地多人少,哪怕给女人分,也仍旧够分,若与辛筝对抗却可能失去分到的地,反对仅停留在嘴上;二来,分完地后辛筝便开始组织当地青壮,让女人与老弱的男人负责军队后勤,将粮食送去前线,青壮男人则简单训练一番后送去前线战场,打散编入远征军中,不管是抗议还是造反都得先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青壮男丁都被送去战场了,虽然会有点影响农耕,但不需要担心后院起火,国人暴/动这类事情,青壮男丁从来都是主力,人都被打包走了,有心人想制造暴/动也没条件。

骊嫘没法将辛筝从离前线太近的地方拉回去,只能陪着辛筝一起,在防止刚打下的地盘发生暴/动上比辛筝还尽心尽力。

忙得睡觉时间都缩减了,眼下一片青黑的辛筝茫然的看着骊嫘,重复了一遍骊嫘的提议。

“赦免一部分贵族?”

骊嫘点头。

辛筝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为何?”

“你的臣属中有一部分冀州贵族出身。”

“亡国贵族。”

“亡国之后不是所有人都去了兖州,在冀州都有亲戚。”骊嫘补充道。“还有医者,游医在冀州办事时发展了不少贵女,家族仍旧在。”

所有贵族全部打包陵光半岛与炎洲无疑会令这部分人不满,而这部分在自家封地都是有影响力的,若想捣乱....会很麻烦。

辛筝想了想。“直系的可以赦免。”

骊嫘想了想,问:“你的直系标准是?”

“生你的,你生的。”想到贵族与武者、术士的寿命,辛筝又补充了句。“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高祖父母,子女,孙子女,重孙,玄孙,这些全在赦免范围里,兄弟姐妹与从子女们不在此列。”

如果人全都留下来,一定会妨碍到她,但只留下直系,只几个人,想搞事也搞不起来。

骊嫘问:“配偶呢?”

辛筝反问:“配偶是生了你还是你生的?”

骊嫘怔了下。“若有人不愿离婚当如何?”

辛筝无所谓道:“随便,反正离不离都不能赦免配偶,真要那么痴情,可以一起走。”

骊嫘提醒道:“一般来说,恩荫对象都会包括配偶。”

“可我不喜欢,直系亲属就算了,不是你生的就是生你的,分享你的收获是应该的。但配偶,结个婚就能分享别人辛苦付出后的收获,听起来很美,实则是成了别人的附庸。”辛筝道。“宠物靠主人养,可不参与生产,那是浪费。”

骊嫘瞬间弄明白了辛筝的逻辑。“明白了。”

想了想,辛筝补充了一句:“对了,不是直系,但有养恩的也可以赦免,这事既然是你提的,就交给你了。”

“喏。”

打发了骊嫘,辛筝继续看公文,政务批完还有情报公文,一打开公文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公孙仪与卫胜两个名字,这俩亡国贵族搞事能力着实惊人,两个人加起来完成了三成的任务。

根据狌狌卫左统领溪送回的公文,刚刚完成了一桩任务的公孙仪离开冀州跑西荒去了,说要为辛筝探个路。

“这哪是两个人,每个都抵得上千军万马。”辛筝佩服不已,嗟这一年来的顺风顺水,这两人功不可没,佩服之余又有些奇怪。“这两个人这么厉害,他们怎么亡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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