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能不朽」

第四十三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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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君不是那么好当的, 平时里每天不是奏章就是奏章,过年封笔的七天算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仅限于臣子,国君肯定不可能真的就什么都不干了, 但宫宴过后的这段时间还是可以好好休息的。

阳生很快就入睡了, 待他入睡无名便离开了寝殿, 在门口坐了下来,修仍旧在。

无名忽问:“你很爱那个应该是前世的叫寻的人吗?”

“不是前世,是今生。”修纠正道。“你只是占了这个壳子, 忘了过往。”

“姑且当我们是同一个人。”无名道。“你的反应真冷静。”

“我应该生气吗?”修笑。“你又不可能答应他。”

轮回转世那是真的将灵魂洗成空白重新来过, 但无名不是真正的转世,相当于失忆,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一些潜意识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只要本质没有改变, 那么无名就不可能答应阳生的求婚。

“那也太冷静了。”无名道。“能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事吗?”

“不能。”修想也不想的回答。

无名:“....你既然说我是祂, 为何不愿告诉我过去的事?”

“人无法绝对客观的看待一件事。”修道。“我告诉你的必定会带上我的主观, 但你不是我, 只有你自己想起来的才是你想知道的。”

“若我永远想不起来呢?”

“那你就永远不是你。”修回答。

无名诧异的看着修。

修想了想,为无名解释道:“我曾经在无聊时做过一个恶作剧, 催眠一个人, 抹去他所有的记忆,赋予他另一个人的记忆, 你说, 他是谁?原来的那个人还是新记忆里的那个人?”

无名道:“你杀死了原来的那个人。”

修颔首。“你与寻之间和我那个实验很像, 当然,不完全像,那个人是我被注入了新的记忆, 而你暂时遗忘了一切,相当于失忆后有了新的记忆与人生。你是祂,也不是祂。”

无名想了想,问:“那祂醒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就死了。”

修支着下颌思考道:“这个得看你怎么理解,毕竟,那是你的过去,你没法否认祂的存在,否认祂就是否认你的过去。但祂实在是太长了,长达三十万载的

记忆洪流,我很怀疑到时候你在这具壳子里短暂数十载的记忆被冲刷一下还能剩多少。”

无名听得一点都不想恢复记忆了。

若只是过去,那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这明显已经不是想起过去那么简单了,而是取代:过去取代现在。

没人愿意被取代。

修道:“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高兴。”

“你若遇上这种事会高兴?”无名反问。

修道:“无所谓啊。”

无名诧异的看着修。

修解释道:“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摧毁自己的心智重新校正,你若想从我这里得到同一个人的不同人格是否都算是生命问题的答案,那你没法得到满意的答案。”

“重新校正以后与校正之前有什么区别?”

修回答:“我校正的锚点是你,每一次摧毁心智校正后的我都是年轻时的心情,但摧毁之前的心情则是年轻的我经历过很多事后的心情。差不多算返老还童吧,心情上的。”

心智人格校正了一次又一次,哪怕祂原本是正常人三观,几十万年折腾下来也不可能还和正常人一个三观。

无名皱眉:“在你看来你还是当初的你?”

修理所当然道:“我仍旧爱你,仍旧恨你,如何不是曾经的我。”

无名扶额。“但在你眼里我并非祂。”

“你是祂,只是你是现在,祂是过去与未来。”修回答。“但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你。”

“你并不爱我,也不恨我。”无名道。

修叹道:“我认识的,爱的恨的都是那个与我相爱相杀三十万载的祂,你和祂的差异有点大,你不爱我也不恨我,更不知道我是谁,如今的你,不完整,我爱的恨的是完整的你。”

鸡同鸭讲。

无名问:“若我问你有什么法子阻止祂取代我,你也不会说的吧?”

“不会,比起现在的你,我还是更爱完整的你。”修道。“而且也没有法子,那是你的过去,没有人能否定自己的过去。祂的苏醒如同幼崽终会长大,如同自然规律,无人能阻止。”

违背自然规律的,那叫畸形。

无名换了个话题。“我不会问你这个问题,但你能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怎么让你消失。”无名道。“你太烦了,我不介意你偶尔出现,你不经我的允许就出现,我不喜欢。”

不管是谁被这么对待都会很烦,很想砍人,但修并不会体谅无名,因为什么都不记得的无名是两个人难得的能心平气和的坐一起聊天的时期,等想起来了就不是怎么让精神印记消失的问题了,而是怎么弄死祂的问题。

“你知道的。”修道。

“我不知道。”

“等你想起来了就知道怎么让我消失了。”修回答。

无名:“....”

“好了,不逗你了,如你所愿,再见。”修起身道别,身形消失在无名的视线里。

***

考核完最后一批流民,修终于得以休息。

大过年的还能让下面人干活干到天黑的,辛筝无疑是个人才,得亏逢年过节加班都会给额外的补贴,钱给得足,不然早造反了。

话虽如此,修却不知接下来要干嘛。

青婧这会儿看到祂便想揍祂,无名倒不至于,但再继续用精神印记投影,会影响到无名如今这具躯体内部的平衡。

若是以前还好,无聊还可以找别的神话生物打发时间,让所有人都过不了节,如今的话,总不能在隔离营地制造动乱吧?

修思考着要不要回天都时忽的感觉到鯈和一个小吏往这边来,那个小吏依稀记得叫矛,前些日子他负责的流民里便是和平时馋肉了就偷人孩子打牙祭的,被审核出来时试图绑矛当人质逃出去.

结果自然失败。

若让人在祂眼皮底下未经祂允许搞事成功,那祂脸往哪放?

一根箸钉穿了那名流民的颅骨,脑浆流了一身。

“修,你果然还在。”看到修还在屋里,矛欢快的招手。“今岁和我们一起守岁过年吧?”

鯈无语的看着修,他可没想到矛说的还要找的人是修。

修无可无不可的道:“好啊。”

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既然要以凡人的身份道别,自然要遵循凡人的传统。

国府对单身狗的歧视是赤/裸裸的。

矛就是个典型例子。

不同于天气暖和时用来凑数的围栏房,过冬的房子要么是青砖要么是来自辛原的穹庐。

辛侯似乎有意将隔离营地打造成一座

新的城邑,因此前头隔离,后头隔离完了的人全都在烧砖伐木建房子搭帐篷。

人族的砖一般是用于墓室,给死人居住用的建筑材料。

只是,有能力修建陵墓的都是贵族,而辛国的贵族都让辛筝一锅烩了,不是已死便是被流放。烧青砖的匠人失去了买家后为了处理仓库里积压的青砖,竟然想到了用砖来给活人建房子。

氓庶不是贵族,也不是盗墓贼,不懂这些忌讳,青砖房又的确结实保暖,便买了一些回去。

辛筝得知后更干脆,大笔一挥,将青砖划入了活人用建筑材料中。

第一批青砖用来建了官序。

第二批青砖才建了住房与官署。第一批入住的全是夫妻,哪怕是官吏,若还是单身,也只能同几十个人挤帐篷。

矛那会儿刚好同爱人登记领了婚书,于是第一批住进了温暖舒适的青砖房。

虽然后来随着青砖房的增加,满足了所有夫妻后也还有剩余,单身狗也开始入住,但单身狗享受的全是几十个人的大通铺,房间很大,但人也多。矛夫妻俩享受的是单间,房间虽不大,却只有两个人。

为了节省材料,用最少的材料修建最多的房子,隔离营地后方的新城修建得相当满足强迫症。

首先,屋子全都是三四层高,尽量减少对土地的占用,条原不同于辛原,这里到处都是可以耕作粮食的土地。而青砖的承重力很强大,比单纯的用木料修建高屋更省事。每间屋子都必定与左右以及后面邻居共用一堵墙,若非第一层,那么与底下的邻居同样会共用一堵墙。

其次,沿着一条街,街道左右的屋舍布局极为对称,仿佛多胞胎,也仿佛用尺子量出来的,几十间围成一个院子,前后左右绝对对称。

每个院子居住几百人,十个院子为一里,设里正与一名常驻医者,前者管理氓庶间的日常琐事调解纷争,政令宣传与下达,组织灾害演习,后者负责所有人的身体健康,定时为每个人检查,确定没染上疫病。

虽是过节,但上面的政令不允许聚会,不鼓励串门子,别的地方执行得如何不好说,但隔离营地这边隔三差五拖出一堆尸体焚烧,没人眼瞎,这

方面的政策执行得很好。

修与鯈跟着矛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都没什么人,街上的人倒是不少,过年还工作不是个别倒霉蛋,而是大部分人。

矛的妻子竹是少数幸运儿,大过年的官序人性未泯的给学生一天休沐时间,学生都休沐了,竹这个先生自然也不用继续工作自然很....痴人说梦。

课的确不用上了,但学生的功课们还得批改呢。

矛回来时竹还在同堆得高高得功课做斗争。

逃亡逃荒什么的,老人与幼童往往是最先被舍弃与淘汰的,因而隔离营地的孩童并不多,理论上工作应该很轻松。

现实却是孩童少,但先生们也少,更惨的是因为这里不像辛原办了很久的官学,有充足的廉价劳动力(童工)办夜序扫盲,因此夜序的教学工作也被甩给了竹这些先生。

饶是纸比简牍薄,那一摞摞功课也仍旧让人怀疑会不会摔下来。

矛看了眼油灯里剩下的油量。“你该不会从早上批到现在吧?”

他记得早上出门时竹就已经在批功课了。

“中午有睡了一觉。”竹放下笔,目光看向鯈与修,前者她认识,后者没见过。

矛赶紧给竹介绍了修。“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恩人,要不是他,你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竹起身向修道谢。

修无所谓的摆手。

矛问竹:“吃的呢?”

出门前说好了竹准备年夜饭,确切说是买。

隔离营地不开小灶,所有人都不做饭,吃喝要么大食堂解决,要么大食堂里买了食物回家解决。

“都在罐子里。”竹将火盆周围烘煨着的一溜罐子打开,全是吃的喝的,仍旧热腾腾的。

矛让竹坐着休息,自己去拿碗盆箸将食物都取出来盛好,鯈见了忙不迭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矛与竹一个是吏一个是官序先生,每个月的俸禄都很丰厚,手头都很宽松,这顿年夜饭买的食物也丰厚。

有用香料弄熟的卤豚肉,甚至还有半只羊,鸡肉鸭肉鹅肉烤鱼也都买了一份,肉食种类丰富,蔬菜也不遑多让,甘荀、圆葱、菘菜南瓜,甚至还有酒,不仅仅有做为食物充饥的乳酒,还有这两年才出现的葡萄酒,林林总总摆满了食案。

丰盛

得丝毫不逊于鯈以前见过一些小贵族的宴饮。

修还好,品尝过不同文明不同时期的美味佳肴,再怎么丰盛美味的食物尝着也没感觉了,但鯈、矛与竹却不是,辛苦大半年,这一顿完全是在犒赏自己,祝酒词说了没几句,一盏温酒暖了肠胃便纷纷忍不住大快朵颐。

除了修,就没人能保持优雅的吃相,直到吃了个半饱后才稍微放缓了速度恢复聊天,过年要守岁的,若一下就吃完了,那守岁的时候就只能干坐着了。

漫无边际的闲谈,不知不觉谈到了对新一年的愿望。

“我希望明岁能通过官考成为一名正式的吏,若能调回辛邑那就更好了。”茅道。

鯈道:“那可有点难度,辛侯每回都往外抽调熟练的官吏,你明岁保不齐就被抽调去哪了。”

不同于很多王侯们喜欢将年轻人派出去历练,历练完了再回来,辛筝是反过来的,通过官考的小吏除非原本就长期为官署做工,对于一名吏应该干什么非常熟练,否则都会在辛邑干几年才外放。熟练工则是在保留维持辛邑不出乱子的最低数量上有一个算一个的抽调外放,此次打下条邑,根据邸报上的内容,辛侯差不多将孟水与辛原一半的熟练官吏给抽调了过来。

辛侯若再开拓疆土,鬼知道茅会被调到哪去。

茅叹道:“岁末了,你何必戳穿我的幻想?”

鯈举起酒碗自罚一碗酒做道歉,然后说起了自己的新年愿望。“我希望明岁疫情能结束,这样我就能继续我的旅行了。”

茅道:“你这愿望比我还不现实啊。”

邸报上不仅有国内疫情的内容,也有国外的,辛侯虽然大动干戈见着一例就封城,但效果也是好的,至少这会儿辛国境内已经正常了,国外却不是。

大量的人口死去根本来不及掩埋,活着的是四处逃亡....想想都可怕。

“生活总要有点盼头。”鯈道。

“那也可以盼点实际的,比如妻子孩子。”茅搂着饮酒有点多而有点半醺的竹炫耀道。“虽然现在还没孩子,但我和竹商量过了,等疫情结束了就生一个。”

疫情期间就算了,他俩都在前线工作,幼童又脆弱,生了容易出事。

“我有

妻子啊。”鯈道。

茅与竹皆露出了惊讶之色,竹道:“没听你提过呀。”

在场众人中她认识鯈是最久的,完全没听说过鯈有妻子。

“我好动,喜欢四处走,她好静,喜欢呆在一个地方,便分开了。”鯈有些失神的道。“以后看缘分吧。”

闻言茅与竹也反应过来戳到人伤心事了,茅转移话题的问竹:“竹你呢?你新一岁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一如既往。”竹笑容温暖的道。“希望现在的美好生活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希望大君新一岁平安健康。”

前半段很正常,后半段让鯈无言了一瞬,茅倒是很习惯,竹可是平时去神庙上个香都不忘让神灵保佑一下辛侯的人。

最后只剩下修还没说自己的愿望。

见三人看向自己,修道:“我的愿望,我希望蝼蚁咬下大象的一块肉。”

茅与竹俱是愣住,不明白这什么愿望,唯有鯈敏锐的察觉到修说话的时候眼睛似有似无的从自己身上掠过,冰冷如宝石,无喜无悲亦无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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