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突然皱眉开口，“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甘愿被别人剥削呢？他既然害了你们，你们就应该反抗才对！罗茵，他虽然是你的父亲，但他错了就是错了！还有你，邹骏，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把虫核取出来，反而还要继续做戏龙门的帮凶？”

希雅的言论可谓正义凛然，但她身为外国人，却很难理解东方人的思维。对于我们来说，三纲之论几乎深入骨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要换在古代，那是断然不可移的“天理”！虽然时代已变，人人平等的理念已经渐渐深入人心，大家的思想也得到了解放。可是，文化基因这种事，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变更的。

对于罗茵来说，父亲有养育之恩。对于邹骏来说，师门更增添了一份职责感。

且不提罗茵杀死母亲的疯狂行径，她能挺身而出为邹骏讨个公道，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父亲，已然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如此想来，我对罗茵反而有了些改观。

邹骏开口道：“希雅姑娘，道理人人会讲，但要想真正贯彻，却又太难了……首先，在我植入虫核之后，师父的确救治了我的父母。现如今，我那个由虫群幻化的影子身体，还会时不时回到家中和父母团聚。呵，只不过，每次和爸妈拥抱，我都没有任何感觉，因为我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其次，扪心自问，我也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三年前，是我亲手害死了幻真门的人。”

他盯着希雅的眼睛，问道：“希雅姑娘，换成是你，如果业已踏上了贼船，杀了人，分了赃，你还有什么立场去讨论公义和正道？”

希雅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答道：“……不，换成是我，我也不会做那些事。”

“不过，”邹骏对我说道：“林辰说得对，这毕竟是一个由谎言编织的结果。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年前，茵妹妹把真相告诉了我，那我便不甘愿再替他们卖命了。我几次提出想要退隐，但是……呵呵，他们当然不会同意。一直到今年，偶然一次机会，我听说了你的到来——林辰，你的出现，让我很感兴趣。”

我点点头，“这句话，你在鬼门里也说过。”

“是的。一开始，我以为你也不过是一个替师门卖命的糊涂虫，居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所谓神器，胆敢前来Y省涉险。可当我找人查到你的资料后，我发现你也并非一帆风顺之人。你幼时家里惨遭横祸，是白派的白奉昭师父帮了你；后来拜入白派门下，又经历了丧师之痛。这些经历，和我倒有几分类似。可我却不明白，人生苦短，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你居然还能保持当初的热情……因此，当我听说你会进入鬼门后，马上便找到虫主，提出要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我微微一笑，“所以咱们才会相遇。”

他也笑了，“才会成为朋友。林辰，不瞒你说，在这之前，我其实相当犹豫。我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尔虞我诈的场所，根本不存在什么真情实意。可你改变了我的想法。在鬼门时，你对柳小川、对希雅姑娘和阿黎姑娘，对我这样一个外人，从来都推心置腹。到了危急关头，你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拯救我们……林辰，我读书不多，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你是我好多年都没看到过的一束光。”

我点点头，“谢谢。我也相信，你本性并不坏。如今既然真相已经揭晓，那你愿不愿意离开戏龙门？”

罗茵开口道：“哎，哪有那么简单。要想根治骏儿哥哥的身体，只有拔除那两个虫核。但据我所知，如果强行拔除，只会害得骏儿哥哥丧命！我这些年一直专研化虫术法，就是为了研究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谁能想到，父亲他居然在这个关头突然霸占了骏儿哥哥的虫体！如今那虫体已经彻底成了他的身躯！”

希雅叹道：“原来是这样……你们暗中一直在筹备如何解除化虫术。可偏偏许泽泉杀了个措手不及。难怪先前在猫场镇，虫君会那么痛苦。”

邹骏叹道：“是啊，如果师父没有那么心急，或许还能给我们留下几个月的时间。以茵妹妹的造诣，我想她一定能想出办法。偏偏……哎。”

沉默一阵，他又说道：“林辰，这次鬼门之行，我早有计划。我想着，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为戏龙门效力了。从此以后，戏龙门与我便再无牵连。”

“我懂了。所以你当时才会压根不在意刺风落到谁的手里？”

“也不能这么说。我不在乎戏龙门到底能不能得到刺风，但在我成为你的朋友之后，我真心希望你能成功。”他苦笑道：“再不济，也不能落到玄君这老匹夫手里，你说对吧？”

我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他却摇摇头，“我算哪门子英雄，不过是别人的飞鹰走狗罢了。林辰，我之所以想见你一面，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帮你解除化虫术？”

“不是。”

“帮你……照料父母？”

“也不是。”他笑了笑，“这些事，我自有安排。茵妹妹也会帮我。我要说的这件事，你绝对想不到。”

他伸出手，指了指罗茵，“我想拜托你，帮茵妹妹离开那个组织。”

此话一出，不仅我和希雅吓了一跳，就连罗茵也大为震惊。

“骏儿哥哥！你在说什么？你让我带林辰来见你，我还以为你要和他聊些什么重要的事，但你却——”

“咳咳……”邹骏咳嗽一阵，挥手道：“不必说了。茵妹妹，自从一年前见到你，我就打定了主意。你想想，我已经落得这样的下场了，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犯错？”

“犯错？”罗茵站起身，蛮横开口道：“要是没有组织的帮忙，我根本查不到这些真相！更不要说帮你筹备解除化虫术的事了！而且你知道吗，别说我自己不愿意离开，就算我想离开，他们又怎么可能答应！在组织内，以我的本事，也只能排个末席！他们要想杀我，根本轻而易举！”

罗茵越说越气，扭头摔门出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邹骏无奈叹道：“哎，人生太难，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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