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上楼，很快将程老板抬了下去，顺便带走了那位姓陆的痴呆老汉。老汉全程没有任何抵抗，一直呵呵傻笑，跟着警察下了楼。魏警官留下来查看现场，他初步判断吴炘空的死是畏罪自杀。

“嗯……疑点很多，但基本上不会错。他是最大嫌疑人，事情败露后吞服大量催眠药自尽，动机上说得通。”魏警官分析起来，“不过尸体要抬回去，等法医检查后才能有结论。至少要查清楚他的死亡时间。”

我们三人在一旁站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注意到小影脸上阴晴不定，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吴师兄跟她是青梅竹马，两人幼时感情很深，如今斯人已去，她想必绝对不好受。

一时间，我看看小影，又看了看吴师兄的女友，竟觉得这两个女子的面容有几分相似……

“林辰，”魏警官叫我，“死者有没有留下什么文字性的东西？比如遗书？”

吴师兄的女友刚要说话，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没找到。”

魏警官点点头，“那好吧，待会我再通知几个人来现场搜查。那个谁，家属，”他指了指吴师兄的女友，“这里死了人，我想你也睡不着。今天晚上就把这里交给我们了，你看，要不你去宾馆住一晚？”

吴师兄的女友点点头，也只有如此。

安抚好了家属，魏警官总算松了口气。这件案子说大不大，程老板作为受害人，命是保住了。但吴炘空这个嫌疑犯畏罪自杀，又留下不少疑点。好在事件当事人都在他掌握范围内，好歹不像先前那样笼罩在迷雾里，多少能看到一线曙光。

魏警官第一次朝我伸出手来，握了握，“行了，这件事你们出了不少力，我代表局里向你们表示感谢。你们也回家去休息吧，后续我们会处理。”

我客套几句，跟着便带着小影和小川下楼，打了个出租车回家。

回到公寓，已经接近三点。师祖的生灵此时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大概是在公寓周围转悠。

小川没说话，直奔书房，在单人床上呼呼大睡，留下我和小影在客厅睡不着。

沉默半天，她终于开口：“林辰……明天一早，我们就回翠竹山吧？”

“……行。那你早点去休息。”

小影却摇头，“……不了，我睡不着。”像是鼓足了勇气，她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害怕。林辰，如果将来出了什么大事，你会……你会保护我吗？”

“……只要我能做到。”

“那，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小影看了看书房，低声说道：“……包括小川，也不能告诉他。”

“我明白，你尽管说。”我在她身边坐下，等待她吐露实情。

“我现在愈发觉得，你的判断是对的。浩然小朋友体内的鬼稚，也许真的是师兄种下的……而且……”她愈发悲伤，不自觉抱住了我的手臂，身体发颤，连声音都断断续续，“我基本上可以确信，那个姓陆的老人家，真的是我们那位陆师叔。我虽然从没见过他，但就在刚才你让我给他拍照的时候，我又一次和他近距离面对面接触。”

我轻抚她的脑袋，任由她倚靠在我肩头，“别怕。”

“其实……在医院的时候，他假扮成护工走到我面前。在那时候，我就感觉到一股异样。他体内的灵气流动，给我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当时我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偶然。可在我给他拍照的时候，那股感觉更加强烈。林辰，你懂吗？那是跟我师父几乎一模一样的感觉。当时，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我几乎可以确信，就算他当时是糊里糊涂的，可他一定也感应到了我体内的灵力。所以他笑得更开心了。”

小影顿了顿，我只感觉肩头被一汪清泪打湿，“……你也看到了，他那个样子，真的很吓人。可当他对我微笑的时候，我却觉得一点儿也不可怕。小时候，通算门内，包括师父在内，其他的师兄弟们，对这样对我微笑过。那个老年人，他的笑容里……明明包含了同门情谊啊……那是只有最亲最亲的人才会展露出的笑容，你懂吗？”

“……我懂。”

我自然懂，而且太明白了。小影这话说得太感伤，让我不禁又回想起了师父的脸。当我第一次成功完整背诵出整篇的《灵真千言》时，当我第一次成功使出辟邪阵法时，当我因为难以快速结印而急得哇哇大哭时，甚至当我调皮捣蛋爬到树上摘果子却不小心掉下来时，他总会轻轻拍拍我的脑袋，露出那温暖的笑容。

“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可怕了。”小影继续说道：“二十多年前，师叔他被人种下了鬼稚；二十多年后，又有个小孩被种了鬼稚。而这两件事，如今都被同一个人连在了一起。”

小影的猜测果然大胆，不仅大胆，而且可怕。

吴炘空，他将这二十多年来的两件事串联到了一起。

“我越发怀疑，师兄他会不会根本没有拜陆师叔为师。他将陆师叔留在身边，只是将师叔作为自己的…

…实验品？他拜的新老师，或许正是当年那个坑害师叔的人——那个非常熟悉如何种下鬼稚的阴谋家！”

我提出反驳：“可你师父说过，那个人当年已经死了。”

小影凄惨一笑，“死而复生这种事，今天你不也见到了吗？师姐也说当年亲眼看到了师叔死去，可师叔如今却还活着。眼见不一定为实，师姐能被欺骗，难道师父就不会？”

我无言以对，小影说得句句在理。对于魏警官来说，这个案子或许很快就能结案。但对于我和小影来说，无异于坠入了另一个看不见边界的漩涡。

小影突然环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从小就没有家，通算门是我唯一能依靠的地方。如果连那里都不能信任，如果连那里都会分崩离析，也许从今往后，我就又变成一个被抛弃的人了……”

“小影……”

我刚要开口，却被她用手指轻轻堵住了嘴。

“林辰，我是通算门的弟子。我们这一门，非常相信命运，非常相信因果。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你能不能答应我，这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在那双美丽而悲凉的瞳孔里，看到无限的期望与痛苦。

我喃喃道：“我答应你。”

小影没有说话，我只感觉到她的嘴唇贴了过来。

那是我们第一次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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