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结到最低。
气势，汇聚到最高。
气场，积蓄到最强。
古今双雄隔空对峙，形如鬼神煞气冲天的霸王，无剑胜有剑，清气满乾坤的白眉张天师，至高的暴力与至深的道理，霸道与天道，在只有他们才能到达的未知维度发生碰撞了！
在这个举世无双，无可挑剔，千载难逢的局面下，被夹在两股汹汹气息之间的向宇竟好像成了个局外人一般。
此刻他的心情，由扪心自问，转入痛心疾首，再到心如刀绞，最后就差袁华跪地了。
因为他他娘的啥也看不见。
“我他妈要裂开辣——！！！”向宇眼珠子瞪老大却只能观摩个寂寞，以他的境界，完全能够感受到，能够体会到，能够感应到场中正在上演的绝景，这份旷古对峙造成的压迫感更是直接投入他的心神深处。
但是，可是，然而，他偏偏就是看不到！
这个连一瞬间都不该被错过的场景，他看不到！这个仅仅旁观就能对修行带来相当裨益的场景，他看不到！这个打破了所有常规定理的场景，他看不到！
比起完全无法触及，这种高低不就的感受所带来的遗憾与不甘简直令他万分难受。
逼格啊不境界，境界就是不一样！望着起身伫立，面容波澜不惊，视线却胜似宝剑锋锐的老天师，向宇不由露出苦笑，他倒不是绝望，而是有些心累。
天赋再高根骨再佳又如何？连这位走到这一步都用了数十年之久，自己这点心性，敢说会比他还短？
若想要追赶他的脚步，难道非要同而立之年成就霸业的项羽一般，走上那条铺满血腥的霸道之路才行吗？
就这样静默许久，或是心理因素，在向宇感觉身子有些僵硬之时，周遭激荡的气息渐渐回落了。
“您怎么样？”
老天师转头对上向宇关切神色：“呵呵，只是打了个照面，有些入神了，小友无需紧张。”
重新见到面前长者温和的笑脸，向宇悬着的心立时下滑不少，他顺着老天师示意重新坐下，随即紧张好奇地问起：
“晚辈愚钝，您刚才……做了什么？”
老天师面色如常：“不是说了嘛，只是打了个照面，毕竟他现在被符咒之力所困，虚弱的很，也无法动弹。”
真困住了？牛逼啊woc……向宇闻言内心赶忙拜谢师父在天之灵。
随后二人对坐无言，目光交织似是有什么欲扬先抑。
“哈哈哈哈哈！”
突然，这身份特别到在中华家屈指可数的一老一少相顾而笑，老天师甚至什么仪态礼数全都不顾地笑的眉毛胡子都抖起来了。
“幸事，实在是幸事啊，这一双老眼修至今日境地，当真是没有白费。”经历一场奇遇的老天师面皮红润皱纹化解，眉眼之中尽是欢悦满足，对于一个步入化境的炼炁士来说，绝没有什么比日夜勤勉不辍得来的修为终于彰显其意义更加令人动容的事了。
向宇诚恳低头：“能见识到如此境界，我才是不虚此行啊。”
一闪即逝的景色，掠过夜空的流星，能完美捕捉到它们的，只有携带着最佳设备的最出色摄影师。
对于外人而言，照片中的景色壮观，流星瑰丽，但实际上真正同它们灵魂相交的，也只有这名技艺高超的摄影师。
待到笑意平复，向宇站起身来，朝老道深鞠一躬，面朝砖石低声道：
“上门求医治病，却还隐瞒真相，实在无礼，本该就此离去。但是经此一会晚辈更加确定，整个中华家，也只有您能够帮我了。”
“即便是厚颜无耻也好，晚辈再次请您出手相助，这一次，知无不言，绝不隐瞒。”
“别。”谁知老天师张口便是回绝，给向宇整了个不会，他轻松起身拍了拍向宇肩头：“老夫既然允诺，这忙当然要帮，不过关于小友自身的事，还是就此作罢。”
向宇惊奇道：“您不问？”
老天师露出一个狡黠笑容：“老夫可是出了名的大嘴巴藏不住事儿，与其知道了憋得慌，还不如一知半解，只怀揣着自己这点乐子。”
“有些事物，浅尝足矣。”
老人家可真温柔啊……向宇不由叹气挠头，不论对方理由如何，这明显都是给他的台阶。
“望闻问切虽未走完，但要治什么，该做什么，也已经明了了。”不再多谈，老天师轻掸袖袍整理衣裳，略微佝偻的脊梁悄然挺立，如同在老迈骨架之中注入坚挺的力量。
“出去吧。”
老道撂下一句平淡话语，稳稳当当推门而出。
二人移步院内，几名中年道士正窃窃私语，想必也是感应到了方才屋内所发生的异动，正在猜测具体情况。
“啊！师爷！”
“您没事吧？刚才……”
老天师随手驱赶：“一帮小东西，瞎凑什么热闹？出去。”
几人嘀咕着离去合拢院门，但向宇的耳朵却捕捉到院子外面更多的细碎念叨，看来老天师在天师府内也是常年清净自在，极少动用真炁，就这么一次就引得众人心痒好奇。
“接下来呢？”向宇四下环顾，也不见什么供桌熏香黄纸木剑等驱邪法事的家伙式，心中很是不解。
老天师两手空空立在小院正中，头顶艳阳天，脚踩青石砖，身正成一线，姿态轻盈地好像连影子都消弭，他平静开口：“接下来的事，老夫只提一个要求，剩下的任凭小友发挥。”
向宇凛然道：“什么要求？”
老天师大手平伸向前，随后手指逐根握紧成拳：“用你心中，最接近‘他’的方式，用尽全力，打过来！”
“！？”向宇惊讶一瞬，但看到老天师毫不动摇的神情后，立即沉下了心情保持正色。
认真的。
老天师的表情里，不再是温和慈祥，而是不容置疑的威严，是命令。
打过去，用全力，以项羽，以霸王的姿态。
全力的向着当代绝顶高手，天下第一打过去！
“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向宇两脚开立双眼圆瞪，发丝末梢隐隐上翘，体表的轮廓一点点扭曲，溶解，像是炙热的火炉周边的空气波澜。
无须回忆与代入，从自己变身成为项羽的过程已历经千遍，哪怕没有系统辅助，向宇也有足够信心顺利完成蜕变。
从面貌开始，锁紧眉头，收紧下颚，咬紧牙关，绷紧面皮，抛弃现代的柔弱美感，将一切都狂野化，凶暴化。
把每一寸肌肤绷紧，每一处肌肉施力，撕碎随和文明的伪装，最后，露出平日不为人所见的锋利獠牙。
最终展现出来的，便是那张燃烧着愤怒火焰的凶悍至极的脸庞！
面对向宇令人心悸的面貌，老天师稍微比较一番点头道：“初具其型。”
言下之意：不够。
于是小院之中再度生变！
咯嘣，咯嘣。
咯嘣咯嘣咯嘣咯嘣咯嘣！
密集的骨节摩擦声响起，向宇宽阔的背部完全收紧，层叠的肌肉群带动着异常粗大的脊梁向天生长，躯干仿佛转瞬间拔高一大截，暴露在外的肌肤愈来愈多的青筋环绕其上，四肢筋肉坚如铁石闪烁光点，急速攀升的体温与气场使得周遭空气愈发的褶皱塌陷，将中心威势如潮暴涨的青年置于虚幻的旋涡。
哈——蒸汽一般的白汽上升如狼烟。
这一刻，调动了全部力量的向宇，化身为“他”。
鸟儿惊飞，树影震颤，虫豸四散而逃，小院围墙之外的异人们虽未直观看到，但也已经个个汗毛倒竖如临大敌！
整座龙虎山上，只有他不为所动。
老天师平静开口：“……来。”
向宇的声音粗重：“得罪了。”
老天师的要求，他只完成了第一步，以霸王的姿态全力击打，现在姿态已成，那么全力击打又当如何？
力拔山兮的西楚霸王会如何出拳？他的全力又有几何？这无从考证。
但是，即使是在秦汉时期，那个没有搏击技术可言的远古年代，对于如何将“力”最大化这一点，却存在着一个经久不变的共识。
极真空手道之父大山倍达曾经说过：破坏力=握力x体重x速度
对于常人而言，这无疑是合乎道理的。
握力会影响拳的质量，将血肉化为钢铁。
体重会影响拳的重量，将十凝结成为一。
速度则影响拳的势能，将挤压化为冲击。
向宇一步跨出身形拖出幻影！
砰！轰鸣犹如炮响！他的脚步在老天师身前一米有余两步距离处落下，厚实青砖登时碎裂，一圈烟气肉眼可见地向外扩散！这一踏的重量感好似水泥桥墩扎在地面，脚掌甚至埋没不见！
对于这充满威慑性的动作，老天师只是静静注视着对方。
注视着他正在积蓄庞大能量的后背。
以后背示人，后腿右臂尽力伸展，重心向后偏移到极限，甚至头颅都要低到地上，没有人能看到向宇此刻的神情，是不变的凶猛？还是沉静专注？
向宇的拳头一丝丝向内收缩不断发出咯吱声响，巨大的握力使肉体的密度无限制地攀升，攀升，直到超越顽石钢铁！
那么，如何将全身的力量爆发出来？
答案是——投掷。
后仰到极限，向最高最远的地方投掷。
将全力灌入拳，将身体拉作弓，运用腿脚蹬地的反作用力，运用身体伸展到极限的距离来加速，运用脊背腰腹的弹力，运用胯部的旋转，运用臂力的摆动，挥出最快最重的一拳！
从古至今都未曾改变过的全力。
就在这个瞬间激发了！
唰！！！
后脚蹬地将地面踩塌！今日第二次的爆响之中，向宇的上半身竟然直接消失在空气里！连躯体的摆动都能达到这样的神速，那么作为末端的钢拳更是不知加速到何种程度！从脚到腿到腰胯到脊梁，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身心投入，全身心掷出！
最强握力x最大体重x最快速度！
轰——！！！
今日第三次也是最强的一次震动！
巨大的爆炸声简直要穿透一切！一道震耳欲聋的回响将整个小院包括外面的地面都晃动了，树木摇摇欲坠，泥土四散横飞，可怖的波动沿着地面传导将一地砖石掀起崩碎，最后撞击到围墙上把墙皮瓦片也撕下来许多，而在这之后，赶之不及的狂乱气流才拍打向各个方向，把土石都吹起来以烘托气氛。
外面的吵闹声沸反盈天，地震，塌方，房子倒了，什么都有，但随着他们争先恐后地撞开院门以真气扫清烟尘之后，一切的猜测尽数消失。
两道人影安然相对。
向宇保持着出拳姿势，双脚大幅开立，周围一片狼藉，右手衣袖被暴走的气流撕裂到肩，鞋子也因为脚力而破烂。
他的头发降下，肌肤舒展，面色如常，气已完全平复。
而对面的老天师，在接下了这大爆破一般强劲的打击后，始终不曾移动一步。
“是他？他打了师爷？”
“刚才的震动是他造成的！？”
“到底是什么怪力啊！”
众人震动声色里，向宇缓缓收回架势，向着老天师躬身行礼。
“感激不尽。”
塑像般巍然不动的老天师面色终于缓解：“能帮到小友，再好不过。”
治疗，完成了。
就在刚刚短暂到接近于无的瞬间，拳将触及老天师身前，抛弃技术理智，释放全部暴力的向宇，其灵魂的波动达到最大，也是最接近于“他”的时刻，老天师双指并拢作剑前伸，闪电般后发先至点至向宇额头！
不必借助任何仪式，继承先人道统的张天师，本身就代表了正道。
精纯的真炁刺入灵魂，将几乎重叠在一起的两道魂魄同时贯穿，但是针对缠绕项羽身上的镇邪符咒施放的炁作出了更大的反应，如烈火烹油高台加筑，将层层封印束缚大幅加固，其效果可以用麻绳换作铁链，雷峰塔换五指山来形容。
向宇抚摸着额头：“我好像感受到了，您将炁注入了我师父的符咒。”
老天师拈须轻笑：“令师所书符咒效力非凡，换了是我，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顺水推舟反倒更轻松些。”
“师父他如果听到老天师您的亲口赞许，肯定会欣喜若狂。”向宇露出感怀的表情：“……虽然说了很多次，但还是，多谢您了。”
说实话，他的体感还有些恍惚，像这样灌注了全部力量，毫无保留不计后果地朝人体打出，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各类武学，搏击技术都带给了他很大帮助，对于武道的探求可以磨练意志，遏止无处释放的暴躁，也是区别他与项羽的重要特点之一。
滴答。
“哦？”向宇看向自己的血液滴淌的拳面，随着感官回归，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拳受了伤，拳峰挫伤严重红肿一片，幸好骨头没断。
真是硬的离谱啊，向宇回想起刚才的触感，在老天师身前，那面只显现了一瞬间的锃亮金色墙壁，其硬度令自己能够打穿钢板的拳头都无能为力。
这便是龙虎山代代相传的绝学，道家八神咒——金光咒的真正用法，进可攻退可守，如流动的固体，如变化的障壁，其强度据说与修行者的性命修为直接挂钩，一些修为高明的道长甚至可以凭此挡住大口径的子弹。
回想起前两天张铭道施展的纸板金光，他有些忍俊不禁。
根本不是一个玩意儿啊……
要不回去以后吓唬吓唬他？就这么说好了：
什么？你问我去天师府做什么？我他妈直接硬刚天师！一拳出去溅了劳资一手血！老头儿动都不敢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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