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的魔药课上，失去魔法的纳丝塔和“伤了胳膊”的德拉科正好搭配成一组，两人也第一次在魔药课上做了同桌。
德拉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纳丝塔熟练而利落得有些过分的刀法。
她的动作并不夸张花哨，但却快而精准得离谱，像是看都没有仔细看就立刻下刀，却仍然能切得无比精准。
这让他甚至有种，她拿刀比拿笔和魔杖更顺手的感觉。
他觉得这大概是劳动服务做多了的结果，毕竟一年级她动不动就要做劳动服务。
接下来，就是他施展魔咒的时间了。
他无比自信地拿起魔杖，指挥着纳丝塔搅拌坩埚，同时挥动魔杖念出咒语，一气呵成。
他面前的魔药完美出锅的同时，斯内普也照例训起了格兰芬多那边的赫敏和纳威·隆巴顿。
听到那边被训斥，德拉科的心情才算是好了些。但他仍然惦记着上课前纳丝塔说的，下课谈谈的事情。
他一直在理着思路，整理自己要问的问题，同时时不时看一眼纳丝塔。
她的侧颜依然平静恬淡，唇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墨玉一般都双眸中，一片澄澈与坦然。
好吧，她除了这个表情之外就没什么其他表情。
除了之前罕见的几次。
似乎是随着年龄的成熟，她曾经一度让他觉得古怪的行为和表情，现在越来越显得自然。纵使还是难免有一点别扭，但很明显比先前要更适合她许多。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是古怪这个词，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不再适用于她。
取而代之的，变成了……
优雅，神秘，还有……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女孩抬起双眸，对上他的眼睛。其间的清澈，仿佛把他的一切心思都纳入了眼底。
他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纳丝塔看着别开目光的男孩，微微垂下眼帘，随后转头看向了在格兰芬多们中间走动的斯内普。
格兰芬多们对她的态度算是四个学院里最差的，但也没有到敌视的地步，只是冷漠。
她也不大在意其他的格兰芬多，她在意的只有那三位而已。
“教授，”纳丝塔出声说，“我们完成了。”
斯内普转过头看向她，目光触及她万年不变的笑容，似乎就是一阵不爽。
纳丝塔看得出来他在控制着表情，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显地甩它一个臭脸。
她笑得更灿烂了。
大概是碍于这次她的搭档是旁边这位少爷，斯内普并没有挑刺，草率地给他们加了十分，又转身去盯着格兰芬多了。
纳丝塔看着斯内普的背影，余光扫到了一个极其锐利的目光。
她微微转眸，对上了某只小跳蚤充满敌意的眼神。
对方下意识心虚地向其他地方看去。
她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身旁似乎有些局促的少爷。
说来……
纤细的手指灵活而熟练地转动着小刀，刀被轻轻抛上空中，旋转落下，又被稳稳接住。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旁边这位少爷看了过来，面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苍白之色。
但很快，这份苍白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犹豫和迷茫，以及因思维混乱而导致的烦躁。
纳丝塔收回目光，也没有打算像平常那样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刀刃上泛着的银光。
不知道为什么……
刀尖轻轻划过面前的砧板，留下一道细痕。
她墨眸之中闪过一抹思绪。
是因为太久没有杀人了吗？
“纳……纳丝塔。”
刀尖猛然停顿，女孩一瞬间回过神。
她看向身旁出声的德拉科，双眸对着他灰蓝色的眼睛。
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以及随之而来的懊悔与纠结。
她对他笑了笑。
这个孩子自从禁林那一天后，对她的态度就有些不稳定了。
他下意识地信任她，但是……
阅历随着年龄的成长，让他的心中多了点东西。
看来不能再把他当曾经那个单纯的傻孩子对待了。
纳丝塔温和地开口：“怎么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
德拉科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了一个单词，便再也发不出声。
刚刚她的目光……
她的表情……
纵使持续时间很短，但和在禁林时一模一样。
那样的表情，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了巨大眼睛蝴蝶的黑暗的禁林，听到了死亡的惨叫，看到了洋溢着恶毒的绿色魔法。
还有……
面前这个女孩，对杀戮的，令人发指的态度。
「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记得她当时这样跟他说。
他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女孩转过头看向他，神色又如在禁林时那般，转眼间恢复如常，仿佛刚刚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伪善者”。
他突然想起了他听到的，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对她的评价。
他本来对此毫不在意，不过是一群蠢货为了贬低她而制造的流言蜚语而已，但……
流言蜚语说的是真的。
只是，他这两天，一直下意识去回避而已。
但是，她明明说过不会欺骗他，也没有在他面前伪装过什么，她还一直在护着他……
突然，他听到身边的女孩似乎小小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奈与柔和。
这份温柔如风的声音，不可控制地轻轻拨动他紧绷的心弦，撩得他心头一漾。
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温暖平和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服。
杂乱的思绪被轻柔地按回了心底，他再次看向对方，撞进了对方温和的墨眸。
“我们走吧，德拉科。”女孩柔和的声音响起。
走？
德拉科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纳丝塔。
纳丝塔无奈地笑着说：“完成了魔药，我们可以下课了。”
德拉科骤然清醒过来，看了一眼周围。
周围的人有的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有的看着他们两人一脸深思。
“从昨天开始你就总是走神，”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调侃意味，“这就是你的青春期表现吗？”
德拉科彻底回神，微微黑了脸，的想反驳她，却发现完全无法反驳。
他这才发现……
他确实似乎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不。
从假期开始，他就总是会走神。
还没来得及等他震惊于他自己的突然醒悟并总结出他存在的问题，面前黑发黑眸的女孩就转身，直接走向了魔药课课室的大门。
德拉科只能暂时抛开脑海中又多出来的一个疑问，黑着脸跟了上去。
但同时，他的眼底又克制不住地多了几分深沉。
他知道，这意味着他们要开始他们的谈话了。
她隐瞒了他这么多东西，听到他的疑问……
她会怎么回答呢？
前面的女孩停住了脚步，德拉科抬眸，也随之一顿。
一楼的走廊外，风轻轻吹起女孩的发丝。
“就这里吧。”纳丝塔温和地微笑着，转身看向他。
感受到凉风吹来，德拉科想起了去年的圣诞节。
他似乎也是和纳丝塔在这个地方，在制作福灵剂的中途聊了聊天。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局促，纳丝塔温和地微笑着，在德拉科面前抬起右手，执着魔杖，轻轻挥动了一下。
她看到对面的少爷微微瞪大了眼睛。
此时走廊上没有人，因为大部分学生还在上课。像她和德拉科这种提前完成斯内普布置的任务所以提前下课的，几乎不存在。
但她刚刚用了混淆咒。
德拉科敢确定。
混淆咒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魔法，但是……
她现在不是连魔法都用不了吗？
为什么只是一天，她的魔法就恢复了这么多？
因为庞弗雷夫人的魔药？
可这不就意味着，按照这个速度，其实昨天她的魔力就已经恢复了一部分？
这不就是说明，今天早上的黑魔法防御课，她根本就是有魔力的状态！
什么没有魔力被帕金森欺负，什么被迫展现出她最害怕的东西……
“你……今天早上……是装的。”德拉科几乎完全肯定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说。
面前的女孩此时也正看着他，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微笑。
“是。”
她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温和。
但德拉科惊异地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震撼人心的大事。
她……骗了所有人。
他根本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欺骗了所有人。
平常他只是觉得她把她那些诡异的黑巫师倾向藏得很好，结果她竟然……光明正大地骗了所有人！
她疯了吗？！
“那昨天，你也……”
“我故意没有使用魔法，而是直接动手解决了那三只小虫子。”
德拉科看着她，瞳孔猛地一缩。
“而且，我没有暴动，更没有因为摄魂怪而魔力透支。”
“我很抱歉，德拉科。”
没有魔力暴动……
更没有魔力透支。
她没有，因为摄魂怪魔力透支。
她瞒着他。
一瞬间，各种回忆和曾经的情绪漫上心头，对比面前女孩风轻云淡的模样，他曾经在脑海中一次次对自己说她不会欺瞒他，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瞒着他？
她竟然敢欺瞒他？？！！
“你很惊讶，德拉科，”面前的女孩神色依然澄澈而宁静，含着温润的笑意，“为什么？”
“为什么”一词一出，仿佛一根火柴点燃了满地的汽油。德拉科看着面前平静而淡然的女孩，心中一股怒火瞬间烧了起来。
为什么？
她还敢问为什么？
亏他还替她想了那么多，结果到头来她竟然来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她全是装的！
还问他为什么惊讶？
想起前两天他脑海中的一团乱麻，对她所谓“被招惹”的恼火，还有自以为对她的霸气的维护，现在看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他之前的一切都是笑话！
一切虚弱，一切让他自以为超越她的东西，全部都是假的！
竟然都是她装的！
尴尬，还有感觉被蒙在鼓里玩弄的羞耻碰撞，炸出了愤怒的火星。
“我想你应该清楚，现在是我要问你，不是你要问我，纳丝塔。”
怒火几乎撑爆了德拉科的意识。他习惯性地克制了不让自己直接毫无形象的爆发，转而冷笑了一些，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个看着还完全不知道几错在哪里的女孩，咬牙切齿道。
“好，”女孩依然微笑着，一副毫无在乎的模样，说，“你问。”
德拉科简直要被面前这个女孩气笑了。
“我问你，”德拉科的怒火简直能从嘴巴和眼睛里直接喷出来，“为什么你要装出一副哑炮的样子？”却不告诉他？
“为什么你要答应那群赫夫帕夫？”明明他警告过她离那群赫夫帕夫远一点！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失态地发火。
然而，随着话语的道出，记忆的调起，开学以来积压的一切烦躁在这一刻统统被调动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被压抑的本性在混淆咒包裹的独立空间之中逐渐原形毕露，又或许是因为面前少女的眼睛，和两年前在禁忌走廊之中，在各种他不可控制地发泄情绪的时候重合。
先前混乱思绪带来的压抑沉闷，随着爆发的怒火层层叠加，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为什么你的博格特到底会是那个样子？”而他却对那一无所知？
“为什么那只金雕对你那么亲密？”而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它的主人，甚至在假期根本联系不上她？
“为什么你偏要维护波特那三个蠢货？”她明明是他的朋友！
“为什么你总是要隐瞒我！”她到底还隐瞒了多少！
愤怒连带着陌生的情绪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看着面前少女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越想越气愤，控制不住地直接迈步上前，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点一般，一抬手，粗暴地抓起了她的衣领。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愤怒地说，“你在看我笑话吗？！”
唇上、脸颊的触感仿佛再次出现，女孩温和的气息曾经轻吐在他的耳畔。
每一刻，都清晰得能撩动他的心弦。
但每一刻之后，她都是现在这样的表情。
平静，带着笑容，仿佛在看一个孩子。
「那就……我喜欢你吧。」
为什么，她明明不喜欢他，却要做出那些动作！！！
德拉科咬紧了后牙，他心中的躁意愈演愈烈：“你这几天肯定都在看我笑话吧。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瞒着，动不动就玩弄我，玩弄一个马尔福，你觉得很高兴吗？！啊？！”
愤怒的嗓音完全没有了平日装出来的高贵自持，在空荡的走廊之中回响。少年逐步踏出变声器的微哑嗓音，此时已经带上了几分成熟的磁性和低沉，这让他饱含怒气的声线几乎能直击人心，仿佛沉重的棍锤。
如果他这么对别人怒斥，旁人大概早就被吓得哆嗦到哭了出来。
但在空气变得一片寂静时，面前的少女似乎也没有任何反应。
“说话！”
德拉科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禁再度厉声呵道。
然而，他没有看到他期望看到的畏缩和愧疚。
当然，他也不觉得他会从她脸上看到那种情绪。
她只会微笑。
就像现在这样。
让他……
根本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少年的胸口随着怒意起伏，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灼烫的光芒。
与之相对的，是女孩依然温和平静的墨眸。
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清凉的双眼。
看着这双温柔的眼睛，他心中的躁怒不由自主地被降温，被轻柔地抚平。
但他觉得自己仍然应该让面前的女孩看到自己的恼火，保持自己的威严，于是他仍然撑着一副愤怒的模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女孩的墨眸。
片刻，正当德拉科几乎撑不住自己愤怒的模样，准备松开他揪着对方领子的手时，他听见女孩轻轻地笑了一下。
是那种，他觉得十分好听的声音。
他还没再次发火，就看见面前的女孩缓缓开口：“看来你这两天真的压抑得很厉害啊，德拉科。吼一吼，有让你舒服一点吗？”
德拉科的面色微微一僵。
他才反应过来。
他刚刚，又像一年级的时候一样对着她吼了。
还……揪着她的领子。
他条件反射似的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我……”
“我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德拉科，这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的快乐，只会给我带来愤怒。”女孩打断了他的话，面上的笑意收款了几分，显出了认真的模样。
她微微垂眸，乌黑的睫羽遮掩了她的神色，让她看起来十分的温顺无害。
“我确实瞒着你很多东西，正如我对所有人一样。”
女孩再次抬眸，看着他，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无奈与诚恳。
“为什么？”德拉科立刻再次开口。
“因为我不正常。”
德拉科愣了愣。
他看着女孩墨色的双眸，其间依然是温柔的无奈。
他刚想询问她什么意思，然而逐渐的，他看到那双原本温和无害的眼睛变了。
它仿佛散去了温柔含笑的表皮，露出了背后的阴狠冷酷。那样如蛇蝎一般阴毒锐利的眼神，仿佛……
要将他千刀万剐，去肉剔骨。
德拉科的心猛然一抖。
这个眼神……
又是这个眼神……
这个，看着毫无反手之力的猎物的眼神。
但这次……是对着他。
“我不正常，德拉科，你是知道的。从禁林出来的那天开始，你就知道了。”
女孩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此时此刻听来，却带上了几分毛骨悚然。
仿佛，是撒旦的轻语。
脊背升起的寒意直逼心中，德拉科的脸色瞬间苍白，他看着面前少女骤然变化的神情，几乎是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下一刻，他看见女孩伸出手，突然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后退的动作。
他看到了女孩乌黑的眼中，他从未清晰地正视过的东西。
阴狠。疯狂。冰冷。高傲。
仿佛在看一个随时可以剖开皮囊的动物。
他嚣张的愤怒火焰被刺骨的冰冷压下，彻底泯灭。
“你在怕我，”女孩仿佛笑了一下，“就像那天一样。”
德拉科心中猛然一咯噔。
“我没……”他再次出声，但声音比先前虚了不知多少。
“而且，你想要改变我。”
德拉科的脸色猛地苍白。
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没有说。
“否定没有用的，德拉科，你自己最清楚。”他看到女孩的双眸中，那份含着温和笑意的面纱又重新出现，遮掩了那令人畏惧而胆寒的冰冷阴邪。
可他丝毫不觉得放松，相反，这样让他看不透的眼神更让他心生慌乱。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女孩温和地微笑着，向他缓缓走了一步，语调冰冷幽然得宛若从棺材中爬出的鬼魂。
她冰冷的指尖缓缓触碰到他的手腕动脉，他们两都感受到了他逐渐加快的心跳。
“你看到了我那个时候享受的样子，你应该知道的。”
“我是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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